“為什麽?”


    丁義沒有問出來的問題,安倩幫他問了。


    到現在,白夜十人仍然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明明一切都發展得很順利,他們殺入郡守府,打敗了山嶺衛士,擊殺了戰力非凡的丁博,包圍住了戰略目標丁義。


    隻要丁義一死,他們扶持主薄司司長黎銘生代郡守一職,便可掌控星刻郡,白夜也將得到第一艘駛向未來的方舟。


    然而這時候,藍炎出現了,還扔出了黎銘生的腦袋。


    他們人傻了,然後丁義扔光爆彈跑了,他們才意識到丁義為什麽將正廳的所有光都關了——原來就是為了給光爆彈製造合適的環境。


    丁義成功跑出去,卻被藍炎一劍斬掉腦袋。


    他們的心就像是峰巒一樣,起落起落起,根本搞不懂發生了什麽事。


    藍炎為什麽殺丁義?他也是我們的人?


    那他為什麽殺黎銘生?主薄司司長黎銘生根本沒有參與這次行動,他怎麽知道黎銘生是白夜行者的?


    他們的許多疑惑都急需解答,而當事人藍炎卻輕輕一點嘴唇,平靜說道:“你們聽。”


    眾人聚神靜聽,發現附近的喊殺聲逐漸停止了。


    這種情況隻說明了一個問題:戰鬥已經結束,要麽是他們白夜的人被殺光,要麽是郡衛軍死光。但藍炎既然站在這裏,顯然是前者更有可能。


    “就算你控製住郡守府,也沒意義。”戚士豪氣定神閑:“丁義已死。”


    正如丁義所說,他的最大資本,不是山嶺衛士,甚至不是郡衛軍,而是他自己——作為朝廷任免的郡守,他擁有天然的統治正當性,哪怕藍炎奪回郡守府,但隻要沒有丁義,他根本無法染指星刻郡的權力。


    “沒錯,丁義已死。”藍炎笑道:“重複事實所帶來的安慰感,會讓你暫時忘卻恐慌嗎?”


    “你已經隱隱察覺到了吧,今晚的這場行動,已經出現你無法掌控的因素,你的內心在驚懼,你的理智在質疑,你在直覺在咆哮,因為你發現了——”


    “丁義的死,並不是你們的功勞。”


    安倩像貓一樣炸毛起來:“你說什麽!?”


    “你們難道沒發現太過順利了嗎?白夜分部順利成立,你們招兵買馬不受阻滯,安排伏兵也沒有盤問,甚至……”藍炎輕輕拍了拍胸膛:“就連我們統計司,在這段時間裏,都沒有抓過一個逆光亂黨。”


    “仿佛老天爺都在幫你推進計劃,你們心中想必是十分高興吧。”


    淩雲劍指藍炎:“明天晨風就會大亂,星刻郡會由我們掌控,你說什麽也隻是——”


    “呂執政不會死,晨風也不會亂,掌控星刻郡的,也不是你們。”


    藍炎踢開丁義的屍體,微笑道:“而是率軍前來星刻郡鎮壓叛亂的呂執政。”


    戚士豪的臉色終於變了,“你是呂仲的人?”


    “千萬別這麽說。”藍炎搖搖頭:“在丁郡守死之前,我依然對丁郡守忠心耿耿的統計司司長。但現在丁郡守已經被你們逆光亂黨所殺,我為了星刻郡的安危,主動迎接晨風區的最高行政官員呂執政入城,不是合情合理的嗎?”


    眾人盡皆恍然,淩雲怒問:“丁義不是你的恩師嗎?你居然為了前途出賣恩師投靠呂仲?呂仲許諾了你什麽?”


    “我自問我沒有對不起恩師的地方,這幾年我勤勤勉勉為他丁家做牛做馬,早已恩債兩清。”藍炎說道:“至於投靠呂仲更是從何說起,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丁郡守既然為你們所殺,按照朝廷法令,我自然歸屬於呂執政麾下。”


    “隻不過我厭倦統計司這樣無聊的活了……或許,臨海軍對我來說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丁義的屍體就在他腳下,丁義的頭顱就在不遠處看著他,而他居然還能這樣侃侃而談,白夜十人不禁對藍炎由衷升起一股戰栗感。這股戰栗並非是畏懼他的實力,而是如同看見一隻色彩斑斕的大蜘蛛所產生的生理反應。


    他們麵前的藍炎,仿佛不是人。


    聽到現在,他們也明白發現了什麽事:藍炎故意給他們白夜創造機會,讓他們製造動亂刺殺丁義,然後藍炎將計就計,等他們刺殺丁義後再收拾殘局,迎接呂仲入城。


    然而安倩還是心有不解,皺眉問道:“你不是丁義的心腹嗎?以你的身份,有很多機會刺殺丁義,為何……“


    “其實,我剛才也有聆聽到郡守的教誨。”藍炎悠悠說道:“他說的很對,名義,在這個秩序仍然存在的時代,依然有極大的意義。”


    “臨海軍,晨風人,皆是心懷忠義之輩。無論呂執政還是丁郡守,他們誰動手擊殺對方,事後都很難獲得對方勢力的全麵效忠,甚至連治下百姓和臨海軍都不會臣服。”


    “世道是存在公義的,人心是向往光明的。”


    “所以……”


    藍炎指向安倩:“丁義不能死在別人手上,隻能死在你們劍下。”


    “這樣,呂執政才能光明正大入主星刻,收服晨風全境;而我,在為丁郡守報仇之後,也將獲得無盡聲望。”


    戚士豪冷聲道:“不可能。現在星刻郡各處都在遇襲,就算你能拖住我們又能如何?其他地方會快一步獲得勝利,最後集成大勢,湧向郡守府,將你這點陰謀詭計盡數摧毀!”


    “陰謀詭計?說得真是難聽。”藍炎扶了扶眼鏡笑道:“跟你們這群暗中謀反的老鼠相比,我覺得我的計劃都是順勢而為的陽謀。”


    “而且,你們選擇攻擊的那些重要設施,不會陷落。”


    淩雲搖頭:“深夜遇襲,群龍無首,再加上內部有我們的內應,他們豈能不亂?軍隊一亂,敗亡便是遲早的問題。”


    藍炎側頭看了一眼遠方紛亂的星刻郡:“群龍無首?我可不這麽認為。”


    “就憑那些低級幹員隊長?”淩雲嗤笑道:“他們連自己都冷靜不下來,有能力抵抗敵襲嗎?通訊已經切斷,他們根本沒辦法聯係上級官員,沒有人可以指揮他們!”


    “如果是我呢?”


    “啊?”


    “如果是我去指揮他們,你覺得有辦法嗎?”藍炎笑道。


    “你藍炎的名望和職位,的確可以臨時指揮城中任何設施,別人也願意將指揮權交由身為丁義心腹的你。”淩雲皺眉道:“但你身在此處,又有什麽辦法去救城裏的火?”


    “辦法,你不是說出來了嗎?”藍炎打了個響指:


    “有很多個我就行了。”


    ……


    武器工廠。


    “我以統計司藍炎的名義接管武器工廠的防衛!衛兵團,放棄外部關卡,撤退到工廠內部,壘起戰壕固守!”


    正被白夜軍打得節節敗退的工廠衛兵頓時一喜,轉過頭看見藍炎的身影站在二樓房間裏,便齊聲高呼:


    “是藍炎司長!”


    “快,退!”


    “郡守已經派援兵來了!統計司的人已經來了!”


    ……


    暮光門樓。


    “不要慌張,這是一群瘋狂的歹徒罷了。城衛司,聽我號令,列隊退後至甕城,重整隊形。”


    “是!藍司長!”


    ……


    屠宰廠。


    “千隊長!藍司長有令,附近的武裝部隊前去支援郡衛軍南駐軍處!”


    樂語呼啦一聲站起來,看著騎著軍用二輪跑車的通訊兵,一臉難以置信地問道:“藍司長的命令?藍司長在南駐軍處嗎?”


    “對,藍司長正在駐軍處指揮作戰!請盡快趕去,那裏正在受到亂軍襲擊!”通訊兵說完就騎著跑車呼嘯而去。


    樂語皺眉思索,搖了搖頭,對陳輔說道:“我帶人過去,你留下看著。”


    他頓了頓,又囑咐道:“無論發生什麽事,都別讓人進去。”


    陳輔點頭:“千哥,你放心吧。”


    ……


    “沒有人會知道有多少個藍炎,uu看書.uukshu.om 他們隻會知道……”


    郡守府內,藍炎輕輕一合掌:“凡是藍炎出現的地方,士氣都會上升,事情也會變得順利。”


    戚士豪平靜問道:“白夜裏,有你的人?”


    偽藍炎,殺黎銘生,再加上知曉白夜計劃裏的所有細節,答案已經呼之欲出:有人跟藍炎串通。


    “你應該知道,我有一個十分珍重的屬下。”


    藍炎笑道:


    “我很早就在他身上,找到了共識。”


    白夜十人麵麵相覷,安倩忽然向前一步,擺出戰鬥態勢:“不管你有多少準備,隻要我們在這裏把你殺了,再出去逐個擊破,勝利依舊是屬於白夜!”


    “對,你們是最大的變數,所以我要親自來解決你們。”藍炎從懷裏掏出一塊石頭,輕輕一擦,便燃出明亮的耀光。


    “你一個人,想要挑戰我們十個?”淩雲笑道:“我實在想不到,有人能在我們十人聯手之下活下來。”


    藍炎將發光的石頭扔出去,照亮了郡守府正廳。


    “這顆燃玉,可以照明十五分鍾。”


    藍炎豎起兩根手指:“你們現在有兩條活路:十五分鍾後還站著,或者跑出我身後這個門。”


    “隻要你們能做到其中一點,我就饒你們不死。”


    戚士豪一臉愕然地看著藍炎,感覺握著樸刀的手心開始濕潤。


    算計白夜,將計就計,借刀殺師,獨戰十人……如果他不是一個異想天開的瘋子,那麽他就是……


    一頭披著人皮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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