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安之翻開被她置入箱底的那份隱婚協議,從那些密密麻麻令人頭痛的的條條框框中,找到了鬱歡堂說的那條,大意是,若她在三年之內提出離婚,而對方又無過錯,她就必須把老宅作為精神賠償賠付給對方。


    當初簽的時候,她恍恍惚惚的,隻把它當作是一種任務在完成,根本沒有仔細看過協議的內容,她沒想到,戴蘇城會這麽陰險,打蛇七寸,他那麽清楚她的軟脅在什麽地方。


    “其實這個案子說簡單也很簡單,在你們的婚姻存續期間,戴蘇城的所作所為,隨意抽出一件,他就很難再站住腳,隻是我知道你不願意把事情鬧大,牽涉太多人進來,我想戴蘇城也是吃準了你這一點,所以……安之?你還在聽嗎?”電話那端,鬱歡堂因長久得不到回應,遲疑地喚了她一聲。


    “唔,我在聽。”向安之回過神,慢慢地把手裏的協議折起來擱在桌子上,站在中廳裏,默然環視著這個古韻盎然的屋子,一桌一椅,一梁一棟,她二十五年的光陰耗在這裏,她所有的快樂和悲傷寫在這裏,這裏承載了她那麽多的過往,她怎麽可能拱手相讓?“鬱歡堂,我隻有兩個要求,保住我的老宅,還有離婚。任何代價,我都在所不惜!”


    他們從來沒想過放她一條生路,她又何必去枉作好人。那些傷害過她的人,他們最後的下場是好是壞,她不在乎,一點也不在乎。


    “好,我知道了。”鬱歡堂說,掛電話前,一如既往的囑咐她吃飯按時,衣服多穿,好好照顧自己。她耐著xing子聽他像老媽子一樣囉嗦完,才掛了電話。


    外麵的天晴得耀眼,從樹枝葉間露出一片片不規則的瓦藍,大門旁邊那兩株杏樹,不知道什麽時候打了滿枝的花苞,迎著日光熱熱鬧鬧的在風中晃動。光陰總是荏苒,一不小心就又過了一季。


    向安之走到門口,在門檻上坐下來,腦海中是院中純白的世界,和一個頎長的身影躬身在大雪中堆雪人的情境,明明眼前是春暖花開,她卻隻看到茫茫雪海。


    用力晃了晃腦袋,揚起眸子,一道鋒利的陽光毫無征兆的刺過來,她倏地眯起眼睛,眼眶瞬間酸脹疼痛,有什麽東西滑了出來,癢癢的,涼涼的。


    她微怔,然後若無其事的拿袖子抹了抹,再次流下來,再去抹,直到後來越抹越多,她幹脆整張臉都埋在手心裏,嬌弱的身軀壓抑的顫抖著。


    世界空空蕩蕩,大得可怕,卻沒有一個可以躲開戴蘇城的地方,他像個夢魘,如影隨形。


    有輕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躊躇著,在她跟前停頓。


    她從掌心裏抬起頭,朦朧的視線裏,依希呈現出一張清俊溫潤的臉龐,她呐呐地動了動嘴,想說句什麽,喉嚨裏卻像堵上了塊緊實的海綿,梗著她,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安之。”段西良隻叫了聲她的名字,伸出一隻手輕撫在她的發頂,掌心的溫度熨帖在她的天靈蓋,一點柔暖,她身體就勢前傾,額頭抵在他身上,一顆一顆的淚珠,就那麽撲簌簌、洶湧的掉下來,砸在麵前的地板上,一會工夫,滿地斑駁。


    幾個月的行走流浪,讓段西良變得內斂硬氣了許多,臉雖然曬黑了,人也依然那麽清瘦,可那骨子裏散發出的那種豁達和沉穩,卻是可喜的,他已掙脫束縛,成功蛻變成另外一個人。


    他們一起去療養院看了何十春,她已完全認不出他們,整個人都呆呆的,很消瘦,曾經烏溜溜的兩隻眼睛,如今光彩全無,長時間地停在一個地方,一動都不動。


    段西良把何十春推出去曬太陽,和聲細語的跟她著說話,大多是旅途中的奇聞趣事,他講得聲色俱佳,她坐在輪椅裏神情呆滯。向安之跟在他們身後,不免想起從前的何十春,她記得她最喜歡聽段西良講話,哪怕他隻是閑話家常,她也聽得歡欣雀躍,興趣十足。


    一轉眼,物是人非事事休。


    中午的時候,段西良帶她去花都城郊的一個農家小館吃野菜,他們選了一個靠近池塘的僻靜包廂,打開窗戶,外麵就是清淩淩的一汪水麵,幾隻鴨子歡快的在水中遊著,段西良喝了點酒,話漸漸多起來。


    “十春變成今天這樣,都是我的責任,如果當初我不跟你賭氣向她求婚,她可能隻是難過一陣子,時間一長,也就放下了,不至於會弄到精神崩潰的地步。”他仰頭飲盡杯中酒,微醺的目光從窗外收回來,似是感慨的搖了搖頭。“人生真像是一盤棋局,走錯一步,滿盤皆毀。造成的後果,更是無可挽回。”


    段西良把空杯子輕輕擱在桌子上,一根手指無意識的撫弄著,杯壁上殘留著純白的液體,蜿蜒下滑,如同玻璃窗上的雨水。他抬起眼皮,凝向對麵的女子。


    向安之低頭攪動著碗裏的湯,沒有任何情緒,說話時也輕描淡寫的:“錯都錯了,再後悔又怎樣,於事無補。”端起湯喝了一口,頭發滑下來,幾乎垂到湯碗裏。


    段西良習慣的伸手,幫她把頭發掛在耳後,她看了他一眼,他的動作自然坦蕩,像極了一個溫和鄰家的大哥哥。向安之從來不認同什麽分手了還可以做朋友那一套,與段西良之間一直保有聯係,從前她覺得是因為何十春,可是直到現在,她自己也有些糊塗了。


    如果單純的隻是朋友,有什麽樣的朋友,會像他這樣,時時刻刻把她記掛在心裏,無論她怎麽傷害他,他都會默默原諒,在她痛苦無助的時候,又拔山涉水的出現在她麵前?


    他已不是她的朋友。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覺察到,他早已成了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或許那是一種超越朋友和戀人的關係,沒有合適的定義,隻有彼此心領神會。


    “安之,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想看到你幸福的人,如果有誰阻擋你的幸福,我一定第一個不會放過他。你這次的事情,我都了解了,也清楚你心裏的難過和怨恨,先放下你父親的事情不提,關於你和戴蘇城,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不知道你聽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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