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和小劉氏已經自顧不暇了,根本沒人幫劉氏出頭,老爺子幹咳了兩聲,說:“慧哥兒,咋說話的。”然後又笑著對崔二媳婦說:“崔家二媳婦,你來看你嬸子就好,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宋老爺子現在就想著咋跟崔家緩和關係,他這人有些怕事,擔心崔家帶了人過來跟他們鬧。


    劉氏一聽這話,氣的更厲害,咳的臉都掙紅了,她隻覺得嗓子眼兒火燒火燎的痛,還牽動了腿上的傷,痛的她淚花都冒了出來。


    就在這時,一晚上遞了過來,宋彩雲柔聲說:“奶,喝水吧。”


    劉氏接過碗急忙喝了一口,水是溫熱的,潤到她喉嚨裏,緩解了一些疼痛。她剛緩了口氣,就聽到宋彩雲又說:“奶,你看你要是把我賣了,想喝口熱水都沒哪。”


    劉氏一口水嗆到了嗓子眼兒,又咳嗽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覺得那水都味道都變了,她擔心宋彩雲給水裏加了什麽料,氣的一把把碗摔了,但因為整個人有氣無力的,摔碗的動作也沒了往日的威風,反倒軟綿綿的。


    王氏走過來揀起所幸隻磕豁了一點的碗,說:“娘是沒拿穩,去再給她倒碗水吧。”


    宋彩雲低著頭訕訕的說:“我想著奶急著喝,就燒了這一碗,燒的少了開的快。”


    王氏哦了一聲,不再說什麽了,宋彩雲也幹脆不動。那意思很明顯,我給你燒了一碗水是盡孝,你把碗摔了就沒有了。


    宋天慧心裏叫好,其實她姐並不軟弱,隻是從前爹娘都不撐腰,她隻能默默承受。現在崔氏不再唯唯諾諾了,又加上劉氏要賣宋彩雲,直接把宋彩雲的氣性都激了起來。


    劉氏心裏負氣,啥叫賣了宋彩雲就沒口熱水喝了,她還不行了!她好不容易咳嗽停了。啞著嗓子對小劉氏說:“老三家的,你去給我燒一鍋水去!”


    小劉氏苦著臉說:“娘,我吐得渾身發軟,實在沒力氣哪。”


    劉氏就是想給崔氏她們看看,哪裏沒人照顧她了,結果小劉氏完全不上道。劉氏臉麵掛不住,狠狠的瞪了小劉氏一眼。又對王氏說:“那老大家的,你去吧。”


    王氏倒沒推辭,應了一聲就去灶房了,許久都沒回屋裏,看樣子是不想趟這灘渾水。


    崔二媳婦繼續笑著對劉氏說:“嬸子這腿咋辦哪?是骨頭折了嗎?現在接上沒?”


    劉氏半靠在炕頭,這大夏天還蓋了條薄被,把自個腿嚴嚴實實的捂了起來。大概是怕見了風。可她這會身子發虛,額頭一直在冒汗,這個人看起來並不怎麽好。


    劉氏斜了斜眼睛,不想回答崔二媳婦的話,臉卻氣的鐵青,要不是崔氏攛掇著村長幫忙分家,她也不會想著用上吊來嚇唬這些人,更不會差點丟了性命。還摔斷了一條腿。想到這裏,劉氏再看向崔氏的目光就好像要咬死她一樣。


    宋老爺子不能想劉氏那般不理人,隻好硬著頭皮說:“我家老大去鎮上請大夫了,咱村裏的李大夫說他不擅長接骨,推薦我們去鎮上安和堂找丁大夫。”


    “呦,鎮上的安和堂可是貴的很哪,那診金是咱村裏大夫的好幾倍哪!”崔二媳婦誇張的大叫,惹的劉氏嘴角又抽了抽。


    宋老爺子也惱火,老妻一天到晚窮折騰,要是不折騰啥上吊的事,哪用得著去鎮上請大夫?現在還傳到村裏了,宋家的臉麵都丟盡了。


    “貴也得看哪,唉。”老爺子重重的歎了口氣。


    崔二媳婦看火候差不多了,也不能多說把人逼急了,就朝崔氏使了個眼色,才說:“那我們先走了,待會肯定還有人來看嬸子哪,我們就不在這礙事了。”


    宋老爺子看看崔氏娘幾個,又歎了口氣,自家兒媳婦和娃子卻要去外麵住,這都是折騰的啥事啊。


    “我看哪也別去了,老二家的跟娃們都回來吧,過幾天等你娘好了,就找村長見證著分家。”


    宋天慧眼中閃過一道亮光,她強壓住興奮之色,立即朝劉氏看去,隻見劉氏眼中射出寒光,正瞪著崔氏和宋彩雲,原來崔氏和宋彩雲不經意間露出了欣慰之色。


    也不怪崔氏和宋彩雲不會收斂,她們本來就是農家媳婦和閨女,沒什麽心眼兒,成天就知道埋頭幹活,又受了好些年的委屈,一聽說能分家了,那心情就好像多年多年沒吃肉的人看到香噴噴的紅燒肉一樣,一不小心就流露了出來。


    沒等宋天慧開口,劉氏就扯著沙啞的嗓子叫起來:“宋來福,這個家是你說了算嗎?我啥時候答應分家了?行,你這是想逼死我哪,我明個兒就給葛嬤嬤捎信,讓夫人好好給我做做主!”


    當著外人麵這樣罵自己當家的,整個山泉村都沒幾個。宋老爺子臉麵掛不住,氣的直哆嗦,大喊一聲:“去吧去吧,你也跟著過去吧,這些個鬧心事我不管了!”說完,老爺子竟然頭也不回的走了。


    原來劉氏還有殺手鐧啊。宋天慧幾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無奈,老爺子都走了,她們還待著幹嘛?


    “奶,那我們也走了,你好好養身子啊。”宋天慧笑眯眯的對劉氏說,可是她的笑容刺的劉氏心口痛,劉氏嗚嗚的喊:“滾,趕緊滾!”


    “奶,你跟我們慪氣不值當,你要是得罪了村長和耆老們,那以後咱家在村裏也不好過,就是四叔也得受影響。”宋天慧不鹹不淡的撇下這麽一句,然後拉著崔氏她們離開了。


    她提醒劉氏一句,讓劉氏好好掂量著,說別的不管用。涉及到她最疼愛的老四,她能不當回事嗎?


    出了宋家院門後,崔二媳婦有些唏噓的說:“你家老太太真不是一般人,這太也不給自己當家的臉麵了。”


    崔氏看了看周圍沒人,才小聲說:“誰說不是呢,這些年也不是第一次了,老爺子鬧不過她。”


    崔二媳婦撇撇嘴,“肯定鬧不過,你看人家把自個都能往死裏鬧哪。”


    眾人一聽都笑了,宋天慧越來越喜歡她這個二舅娘了。性子潑辣,說話又逗趣,對婆母崔老太太也很孝順,是個聰明的本份人。在宋天慧眼裏,她更欣賞這樣的人,太過老實任人欺負的那叫可憐人,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宋天慧想起劉氏剛剛提到的“葛嬤嬤”。開口問:“娘,姐,葛嬤嬤是什麽人?你們知道不?”


    崔氏聽了先衝崔二媳婦解釋:“慧哥兒前陣子撞了腦袋,一些事情不記得了。”


    崔二媳婦沒問事情的緣由,隻是摸了摸宋天慧的小腦袋,慈愛的說:“慧哥兒是個聰明娃,以後會慢慢想起來的。”


    宋天慧笑著縮了縮脖子。她真不喜歡被人這麽摸腦袋。可誰讓她現在才九歲呢?


    崔氏看了宋天慧一眼,笑的分外柔和,開口說:“你奶以前在大戶人家做丫鬟的時候,有個交好的小姐妹,就是她提到的葛嬤嬤。那位葛嬤嬤現在是那家夫人跟前的紅人了,不,現在應該叫老夫人了。聽說你奶當年幫過葛嬤嬤,這些年還跟葛嬤嬤通著信哪。上次你奶跟你爺吵架,沒幾天那老夫人就讓人送來了東西,說是想你奶的很哪。”


    “那我爺不是救過那家老太爺嗎?老太爺就沒讓人捎信給我爺?”宋天慧好奇的問。


    崔氏想了想說:“沒聽說過。”


    宋彩雲也跟著說:“那老太爺身邊多少人伺候呢,哪能個個都惦記著哪。”


    宋天慧點頭,又問:“那我爺就因為這個被我奶壓一頭?”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是以前的主人家啊,就算那家老夫人惦記著劉氏,宋老爺子也沒必要這麽忌憚劉氏吧?


    “你小娃子不懂,你爺他們是得了主人家恩惠才脫了奴籍的,就是你爺你奶的婚事也是那家主人安排的,還有咱家的地,也是當然主人家賞的銀子買下的,就算你爺脫了奴籍,一輩子都得念著主人家的恩情。上次鬧那事,就是你爺喊了要休妻,結果那家老夫人就捎了東西發了話了,意思明顯的很,你奶是老夫人賜給你爺的,不是有句話叫啥來著?”崔氏一時半會說不太好。


    “打狗也得看主人!”宋天慧接到。


    崔氏笑著打她,下手卻輕飄飄的,“你這娃,越來越沒規矩了,可不敢讓外人聽到了,不然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我是想說不看僧麵看佛麵,就你瞎扯遠了。”


    宋天慧捂嘴笑起來,點頭說:“是,我曉得了。”


    一行人說說笑笑就到了張家,和張陸氏打了聲招呼,又講了下劉氏的情況,這才去見了崔老太太。崔老太太請了崔二媳婦的敘述後,有些擔憂的問:“宋家老太太能答應分家嗎?我看她那人可不好處。”


    崔氏也露出了愁容,宋天慧在旁邊說:“姥,你就放心吧,我奶也得掂量掂量事情的輕重,她就是不樂意也得答應,隻不過是個遲早的事。”


    崔老太太也不知道為什麽,聽宋天慧這麽一說,就覺得放心了不少,她這才好好打量著宋天慧,說:“咱慧哥兒也長大了,這模樣可真俊哪,你是這個家的長子,以後可得多照顧你娘他們。”


    聽著意思,崔老太太是不知道宋天慧是女娃的,宋天慧笑著點頭,卻看到崔氏眼瞼又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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