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露同誌,說來你還是老紅軍的後代呢!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都有哪些內容還記得不?這才過了幾年呐,不拿群眾一針一線的紀律就忘啦?”戴譽麵上一本正經,語氣嚴厲。


    夏露被戴譽這態度弄得有點蒙。


    她居然被一個小流氓批評教育了?


    因著副廠長千金的光環和自身條件的卓然,她身邊幾乎所有人待她都是客客氣氣的。


    即便某些人不喜歡她,也得當麵與她虛與委蛇,背後再搞小動作。


    譬如弄壞她自行車的人。


    像戴譽這樣直接拒絕,連損帶貶,一點麵子不給的情況,她還沒遇到過……


    倒不是說,她就非得賒賬。


    人家錢師傅在的時候,也沒有不能賒賬的規矩啊!


    這年頭,多的是公家修車記賬,月底統一結算的。


    怎麽你一來就不能賒賬了?


    我又不是欠錢不還,回家拿了錢就能還上的事。


    所以,夏露可以肯定,戴譽這是還在生自己打他那兩巴掌的氣,想要伺機報複回來。


    她心裏憋著一口氣。


    見他正兒八經地拒絕賒賬,似是鐵了心與自己作對。


    她麵無表情地脫下剛穿上的長袖襯衫,疊得平平整整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繞過戴譽,伸手扶上自行車把,推著車就要離開。


    不用你修了總可以吧?


    夏露臉上的微妙表情被戴譽盡收眼底。


    見她像是真生氣了,暗暗腹誹女主心高氣傲,隨便開個玩笑還當真了!


    戴譽那臉上的表情就跟川劇變臉似的,恨不得快速調動起麵部所有肌肉,笑嘻嘻道:


    “開個玩笑而已,你這氣性咋這麽大呢,說走就要走了!外麵下這麽大的雨,你去哪兒啊?”


    夏露不理他,覺得這個戴譽就是個混不吝,弄不清他到底哪句是真話,幹脆全部無視好了。


    每次與他碰麵都沒有好事!


    推著自行車作勢就要離開。


    外麵雨勢越來越大,戴譽哪能讓人姑娘就這麽獨自出去……


    趕緊隔開她握著車把的手,做出討饒道歉的姿勢:“得嘞,我的錯!不用您賒賬,我免費給您修,總行了吧?”


    戴譽摸摸鼻子。


    這事鬧的,逗個悶子開個玩笑而已,就賠了好幾毛……


    夏露仔細端看他的表情,見他不似作偽,才算相信他剛才是開玩笑呢。


    “你無不無聊……”夏露氣道。


    “行啦,見好就收吧,我這都要免費給您服務啦!”戴譽吐槽。


    “用不著你免費,不是集體所有嘛,該多少就是多少!不拿群眾的一針一線!”夏露原話奉還。


    戴譽嘿嘿一笑,手心朝上伸出去:“行啊,那你先交錢吧,交了錢我就給你開票!”


    “你!你……”夏露被他那無賴樣氣得夠嗆,舌頭險些憑空短了半截。


    這不是又回到原點了嗎?我要是有錢,還跟你廢什麽話!


    戴譽見她瞪著大眼睛,氣鼓鼓那樣,哈哈笑了半晌。


    爾後不再逗她,埋頭幹活去了。


    實際上,修她這車不費什麽材料,出個手藝就基本搞定了。


    戴譽本就因為原身對夏露圖謀不軌的事,有些過意不去,根本也沒想著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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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這姑娘從進了這房子起,就繃著一張小臉,雙手下意識地攥著書包帶子。


    緊張得恨不得豎起渾身尖刺。


    他就尋思開個玩笑放鬆一下吧,不過可能放鬆過頭了……


    經過他這麽一番插科打諢,夏露的緊張情緒早已不翼而飛。


    她此刻甚至還有心情四下打量修配社的布局陳設。


    “嘿,小姐,您還是請上座吧!”戴譽指指室內唯一的一張椅子,“屋裏就這麽點光亮,全讓您給我擋住了。”


    戴譽將內胎打滿氣,放進水盆裏檢查漏氣點。


    不過室內逼仄,夏露來回走動看稀奇,從天花板上散射下來的昏黃燈光被她遮得嚴嚴實實。


    他這邊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咕嘟咕嘟冒氣泡的地方,剛要確認,夏露的影子晃過去了……


    好嘛,瞪得眼睛都快瞎了,又白找了!


    夏露背對著他,聞言,偷偷吐吐舌頭。


    重新穿上那件襯衫,坐回椅子上。


    夏露盯著牆上掛著的,與報紙差不多大小的四開紙張。


    橫著豎著讀過去都不通順,也找不到什麽規律。


    “戴譽,你往牆上貼的這個是什麽啊?”夏露的心思都在那上麵,沒怎麽多想便開口問了。


    戴譽頭也不抬地糾正道:“夏露同誌,請你放尊重一點,你得叫我戴譽同誌!”


    夏露覺得他是又開始犯病了,不搭理他。


    沒人回應,戴譽也不尷尬,手上動作不停,嘴裏嘖嘖有聲:“老土了吧,這都不認識!”


    夏露還是不搭理他,豎著耳朵聽後續。


    “打字機見過沒?這是中文打字機的鉛字排序。打字員上崗前得將幾千個鉛字順序熟記於心。”


    夏露聽出點門道,不確定地問:“你不會是想去當打字員吧?”


    戴譽沒承認也沒否認。


    他這默認的態度,將夏露的注意力從打字機上完全吸引過來。


    像是不認識似的,上下打量蹲在地上給她修車的青年。


    戴譽,那個小混混戴譽,正在偷偷摸摸自學中文打字機使用技巧!


    為了當上打字員,不惜死記硬背幾千個邏輯全無的漢字順序!


    是她出現幻覺了嗎?


    可是,他這名聲這麽響亮,廠裏能讓他去辦公室當打字員?


    據她所知,機械廠的打字員是廠委辦公室的職位,幹部編製。


    小混混要去當幹部啦?


    到時候,整天在廠領導眼皮子底下,穿著襯衫中山裝,日複一日規規矩矩地打字交差。時不時還要因為打出了錯別字,被廠辦那個挑剔的馮主任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萬一他克製不住脾氣,一時煩躁將馮主任給打了……


    那個畫麵……


    夏露唇角牽出笑漪,盯著戴譽的背影,思緒快要發散到馬裏亞納海溝收不回來了。


    戴譽感覺有視線落在身上,唰地回頭,對上她含笑的眼睛。


    氣氛有點微妙。


    像是抓住她什麽把柄似的,他嘿嘿壞笑兩聲,擠眉弄眼道:“哥長得帥吧!”


    夏露在心裏點點頭,側顏尤其迷人,鼻梁也生得很優越。


    麵上卻一臉嫌棄,指著他的臉頰道:“你臉上蹭上機油了。”


    戴譽:“……”


    自作多情的毛病得改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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