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村裏,疑似返璞歸真的村姑,沒有理會沈秋的話語。


    她隻是呆呆的看著,插在腳下的七星搖光刀。


    從小聽父母說起這靈物故事。


    但寶刀被叛逆者,帶入凡塵三百餘年,她也未曾親眼見過,今日靈物突然回歸,讓這未經世事的姑娘,竟也有些手足無措。


    原本裝出的那副冷漠姿態,這一瞬也煙消雲散。


    見她表情如此,沈秋心中了然。


    若這姑娘從小就在山中長大,並未接觸外界,想來應是心思單純,當年那事,不管誰對誰錯,都已過去三百多年。


    嘴上說著已經分家,再無因果。


    但三百年間,也不見這神通廣大的浣溪村人,前去紅塵討要寶物,要說兩家之間,一點香火情都不存,肯定也不可能的。


    青青是少女心性,想的不深。


    但沈秋想得明白,既然彼此之間有矛盾,那解了矛盾不就行了?


    方才見這村姑手段厲害,若真能將青青,瑤琴和玄魚安置在這裏,他心頭也是放心的很,有這等高手護衛,他與張嵐,小鐵在外界行事,也少了擔憂。


    現在,沈秋已給出善意。


    就看眼前這浣溪村中的最後一人,該如何回應了。


    張嵐眼見那村姑臉色有異,便知沈秋打算,這貨能說會道,他轉了轉眼珠子,也開腔說到:


    “雖說姑娘先祖,與青青先祖有矛盾,但姑娘你看,如今你這浣溪村裏,隻剩下你一人,紅塵範家,也隻剩下青青一人。


    你這傳承曆經千年,如今就隻剩下你兩個丫頭還在世,若是再糾結先祖恩怨,未免就有些太不知變通了吧?


    難道真要狠心將最後的血脈親人趕出山去?


    你看青青丫頭若是在山外有個三長兩短,這世間,便隻剩下你一人,先祖傳承斷絕,可就在眼前了。”


    小鐵不如張嵐那麽能說會道。


    但他經曆頗多,此時也放下巨闕,勸說道:


    “這位姐姐,最後親人就在眼前,可莫要等待一切無可挽回,才去後悔,就來不及了。”


    “恩怨糾纏了三百年了,雖然我等不知其中緣由。”


    沈秋身邊的瑤琴見此情況,也溫聲說到:


    “但紅塵中,做下錯事的範家以國破家亡,縱使再怎麽怨恨,也該消弭了吧?


    何況,姑娘你自小從未出過山去,我家青青也從未享受過一天榮華富貴。


    兩人都是幹幹淨淨,先人的恩怨,無論如何,也傳不到你兩人身上。


    老天爺許我夫君帶著搖光刀,在三百年後,回到選浣溪村中,怕也是命數推演,要讓恩怨在你們這一代消弭開。


    夫君說你乃是修仙之人,既然修仙,又為何非要對抗命數因果?”


    沈秋沒有說話。


    他隻是在背後,輕輕推了一把小師妹,對青青打了個眼色。


    青青深吸了一口氣,邁步跨過柵欄,走入藥田之中,那村姑抿著嘴,看著青青,青青也看著她。


    兩人極其相似的大眼睛裏,倒映著彼此的臉頰身影,明明就是同出一脈,體內血脈似乎都在互相喚引。


    “我該叫你聲姐姐的。”


    青青蹲在那姑娘身前,兩人之間,隔著把插在地上的七星搖光刀,她伸手握住刀柄,凶刀溫順至極。


    凶物不傷她,也是證明了她的身份,這是絕對偽裝不得的。


    小師妹看著眼前姑娘,她輕聲說:


    “我對過去的事情,一無所知,我兩人也是第一次見麵,我一點都不討厭你,我今天叫你一聲姐姐,你會答應嗎?”


    村姑默不作聲。


    隻是伸手握住刀柄,凶刀依然溫順。


    “姐姐?”


    青青喚了一句。


    幾息之後,村姑長歎一聲,說:


    “靈物已回,先祖亦有遺訓,你等想在這裏住多久,都隨你們了。”


    “至於你,小丫頭。”


    她抓起寶刀,雙手捧起,對青青說:


    “隨我來,入祠堂,拜先祖!”


    “嗯。”


    青青咧開笑容,狠狠點頭應了一聲,又回頭對師兄做了個鬼臉,跟著眼前姐姐,往村落中心的祠堂去。


    沈秋眾人,也總算是鬆了口氣。


    “真險啊。”


    張嵐很戲精的摸了摸胸口,他看著插在腳下的那破舊鬥笠,伸手試圖將它拔起,但剛剛碰觸,那鬥笠便碎成一地殘渣。


    這等尋常之物,哪能承受返璞歸真的高手一擊?


    在那村姑出手瞬間,它就已經破碎開了,隻是在那村姑真氣加持下,還維持著完整姿態罷了。


    “她怕是個絕世高手。”


    張嵐蹲在那殘渣之前,抬頭看著沈秋,說:


    “若是真打起來,你可能擋住?”


    “你真當我是神啊。”


    沈秋撇了撇嘴,回頭看著遠去的青青和那村姑,他說:


    “那女子很不簡單,年紀輕輕,就已經可以和你老爹掰掰手腕了,這顯然不正常。


    我懷疑她那一身功力,並非是自己修出來的,應是來自祖輩傳承,這浣溪村,雖然沒落,但也是神秘的很。


    還有搖光刀...”


    沈秋眯著眼睛說:


    “那把刀裏,怕是還有些我等不知道的秘密。”


    “罷了,現在不想這些,這裏空房子很多,咱們先去尋一處,歇一歇,等青青回來之後,再說其他。”


    沈秋握著瑤琴的手,環視這片山穀四周。


    張嵐也背著玄魚,很是放鬆的說:


    “咱們托了青青的福,總算是個安全的大本營了,也不必提心吊膽,擔憂蓬萊老鬼尋上門來,咦,搬山,你幹什麽去?”


    小鐵扛著重劍,往另一處走。


    他對張嵐和沈秋說:


    “大哥你等去休息吧,我尋個地方練練劍,你們不必擔心。”


    小鐵這一路走到那條貫穿山穀的小溪盡頭,摩挲著下巴,看著頭頂自山壁之上,低垂而下的瀑布,在那瀑布下方,還有幾塊平坦岩石。


    他覺得此處甚好。


    便將巨闕取出,在那瀑布之下,打了一套滄海劍訣,待回過頭來,便見那帶他們入山穀的靈異猴王,正拄著棍子,爪子裏扣著一把小芭蕉。


    似是在看小鐵舞劍。


    腳下已多了好些香蕉皮。


    小鐵覺得這猴王很有意思,雖身是猴身,但一雙眼睛裏精光四閃,還穿著衣裳,不看那毛臉雷公嘴,和尋常人也沒什麽區別。


    它看小鐵舞劍,那通靈的眼睛裏,還似有不屑之意。


    似乎是覺得,小鐵這劍法太差太差。


    “來。”


    小鐵拄著巨劍,對那猴子勾了勾手指,說:


    “咱兩練練。”


    白猴吱吱一叫,將手裏芭蕉丟到一邊,抓著自己那鑲著銅邊的棍子,尾巴甩動間,快若閃電的撲入石上,棍子如劍般戳刺,帶起道道殘影。


    小鐵以巨闕做盾,將攻擊盡數擋下,他也不用戰氣欺負這白猿,就以肉身之力,以基礎劍招和它打鬥。


    但十幾息後,小鐵卻臉色古怪下來。


    以基礎劍法,竟有些擋不住這白猿揮棍,這猴子明明隻有青青那般高,也有些消瘦,但力氣卻大得很。


    自己竟是小看浣溪村這護山靈獸了。


    “我要動真格了。”


    小鐵將巨闕抬起,對那白猿說:


    “你小心點。”


    “吱吱”


    猴王捂著胸口,叫的前仰後合,似是嘲笑譏諷,它也學著小鐵剛才的樣子,對他勾了勾爪子。


    意思是,小菜鳥,隨便來。


    “他倒是玩的愉快。”


    在村中一處屋子邊,沈秋正在收拾床榻,自窗口能隱隱看到瀑布那邊,他輕笑了一聲。


    自金陵夜戰後,小鐵性情大變,一時讓他有些擔憂,生怕這小兄弟在重壓之下走了極端,不過現在看來,小鐵心性依然穩健。


    讓他著實鬆了口氣。


    待到半個時辰後,青青丫頭蹦蹦跳跳,一臉歡喜的回到沈秋這邊房中,她心中鬱氣盡去,先是在窗口鬼頭鬼腦的看了看房子裏。


    生怕撞破師兄和瑤琴姐姐的好事。


    丫頭畢竟長大了,不如從前那麽沒眼色。


    見房中兩人隻是在攀談後,便從房門走入。


    她從包袱裏翻出幾塊糖餅,坐在桌邊,一邊吃,一邊對沈秋說:


    “師兄,阿青姐讓你去見他。”


    “阿青姐?”


    正在和瑤琴說話的沈秋,回頭詫異的問到:


    “她還真叫阿青啊?這不是當年和西施搶範蠡的那個越女的名字嗎?”


    “師兄胡說什麽呀。”


    青青剛認了姐姐,就站在了阿青那邊,她搖晃頭腦的說:


    “隻是湊巧罷了,族譜傳到我兩這一代,自然名字裏都要帶個‘青’字的。


    我聽阿青姐說,千年多前,西施和阿青,都是這浣溪一脈的弟子呢,你給我講那個越女劍的故事,也都是假的。


    根本沒什麽阿青和西施搶我家老祖宗的事,當年阿青師祖和白猿公出陶朱山去,隻是為了把西施師祖從紅塵帶回宗門罷了。


    阿青師祖一人用竹棍使仙法,輕鬆打退三千越甲,逼到我家老祖宗和西施師祖屋前,師姐師妹打了一架,差點毀了越國城池呢。


    後來還是西施師祖技高一籌,退了阿青師祖,又和我範家老祖宗生了孩子,後來三人歸隱陶朱山,便是這浣溪村的來曆了。


    那些什麽師祖和吳王,範蠡情情愛愛的事,都是後人穿鑿附會的,聽信不得。”


    “哦,是這樣嗎?”


    沈秋意味深長的聽完青青所說,他站起身來,問到:


    “也就是說,你範家老祖宗厲害得很。


    不僅和西施喜結連理,最後把阿青也收入房中了?一介凡人,引得兩名仙姑爭搶,最後還成娥皇女英之事。


    嘖嘖,青青,你家老祖宗,真乃男兒典範啊。”


    “去去去,師兄就是壞人。”


    青青很不滿意的哼了一聲,擺著手說:


    “總想那些下流之事,你是不是也想學我家老祖宗,有了瑤琴姐姐還不夠,還要把那林慧音也收入房中不成?”


    “你這牙尖嘴利的丫頭!”


    沈秋氣得牙癢癢,但青青卻嘿嘿笑著,撲到瑤琴懷裏,和姐姐玩鬧不休,根本不理師兄,瑤琴護著這丫頭,讓沈秋無可奈何。


    他隻得走出屋子,起身飛掠,幾息之後,便停在了那處藥田前方。


    這阿青也是奇人。


    一人住在山中,性子冷清,對外事全然不在意,心境悠然的很,一心隻顧操持這村中幾片藥田,明明是仙家後裔,非要把自己打扮的如村姑一般。


    見沈秋過來,阿青站起身來,將手中泥土擦去,走向自己的竹樓,沈秋跟在身後,也進入房中。


    “鄉野之地,沒什麽好茶,客人勿要見怪。”


    有青青那層關係,阿青也不如之前那麽拒人於千裏之外。


    她從灶台上取下陶土水壺,又從竹筒裏取了些清茶,為沈秋斟了杯茶水,很像是五九钜子那般,頗有古風,跪坐在案幾後方。


    她對沈秋說:


    “我從妹妹那裏,聽說了你們的事情,還要感謝沈大俠,這些年照顧青青。”


    “她是我師妹,又義結金蘭。”


    沈秋端起竹筒做的茶杯,u看書ww.uuknshu彈出一縷寒氣,讓熱水降溫,啜飲了口茶水。


    還真不是什麽好茶,還帶著幾分澀口之味。


    他說:


    “照顧她是應該的,我也知那丫頭,對親近之人藏不住事,你兩人雖是初見,但血脈相連,讓她對你頗為信任。


    想必,她已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與你說了。


    那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


    沈秋放下茶杯,臉色肅然,對眼前阿青說:


    “若是留下我等,這浣溪村,必會引來蓬萊窺視,姑娘可思慮好了?”


    “世間已無靈氣。”


    阿青語氣尋常的說:


    “靈刀回歸祖地,我為何要怕那等妖邪之輩?


    隻要青青在浣溪村裏,我便會護著她。這會找你來,除了對你說浣溪一脈的傳承之事外,我還有幾個問題。


    青青說兩年之後,她要與天策軍匯合,清掃天下,這事,我不參與,也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另一些事。”


    她看著沈秋,說:


    “青青有世間已有妖物現身,之前那浪蕩公子懷中的貓兒,我也確實感覺有些奇異。我問你,沈秋,除了青青所說,蓬萊邪陣外。


    這天下,當真可是有靈氣複蘇之兆?”


    “有的,若不是蓬萊從中作梗,這二十多年間,紅塵本該已有靈氣再生,如阿青姑娘這樣的仙道中人,也該能再入仙途。”


    沈秋將劍玉放在桌上,左手輕點,右手抬起,對眼前阿青說:


    “不過,我口說無憑,阿青若是有疑問,不妨親自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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