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大胡子,你不是回濟南了嗎?怎麽又來洛陽了?”


    待青青發完懸紅,回到雷府時,意外看到了一個風塵仆仆的拜訪者。


    留著大胡子的陰陽刀楊複,這會正在客房前的石桌上吃著東西,看他的樣子,大概是緊趕慢趕。


    頭發衣服上都是灰塵,臉上也有疲憊之色。


    好好的衣服皺褶的不成樣子,但手邊一長一短兩把刀,倒是擦拭的幹淨。


    眼見青青發問,楊複唏哩呼嚕的,將手裏一碗八寶粥喝下去,又擦了擦嘴,這才抬起頭,對青青說:


    “我在家中,聽說了沈秋的事,又聽隱樓發下懸賞,便趕回了洛陽,襄助一二。”


    “哎呀,別怕。”


    青青擺了擺手,說:


    “那些人不是師兄的對手,他也不是一個人,沒事的。”


    “我不是擔心沈秋。”


    楊複舒了口氣,拿起杯子,飲了一杯酒,這才說到:


    “我擔心的是你們,還有瑤琴姑娘,這江湖人裏,可不都是那些光明正大的漢子。


    那些人手段不行,便會用歪門邪道。


    他們不是沈兄的對手,便要來擒住沈兄軟肋。一旦你和瑤琴姑娘,被那些賊人拿住,沈兄武藝通天又如何?”


    大胡子搖了搖頭,他摸了摸手中長刀,對青青說:


    “楊某來的路上,砍了一夥往洛陽來的江湖人,他們幾個,便是衝著你兩來的,打的劫持刺殺的鬼祟主意。”


    “多謝大胡子哥哥救助。”


    青青聽聞這事,立刻站起身來,對楊複鞠了一躬。


    她說:


    “那事出了,高門大派都恨不得立刻和我們斷了聯係,隻有大胡子哥哥趕來幫忙,師兄說楊大俠乃是可托付之人。


    現在看來,師兄看人果然準。”


    “哎呀,你這丫頭,還學人說這官話。”


    楊複也是哈哈大笑,不以為意。


    他摸著自己修繕不錯的長胡子,對青青說:


    “我與沈兄結交,看重的是沈兄那份俠義。


    這次的事情撲朔迷離,就算隱樓出麵,楊某也是不信的。這次趕來洛陽,除了護衛之外,也是要找沈兄當麵問清楚。


    他能被任豪盟主選做衣缽傳人,肯定不是那等妖邪之徒,隻是不知道,金陵那邊,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若沈兄真是被小人冤枉,楊某就算舍了名聲,也要為沈兄正名!”


    “這...”


    青青麵色一陣古怪。


    以她對沈秋的了解,那些江湖人的汙蔑,其實也不算是汙蔑了。


    那些事,師兄應該真的做過,這楊複乃是方正之人,到時候和師兄當麵一說。


    弄不好,兩人還要拔刀相抗的。


    但這些事,她插不上手。


    總不能找玄魚一起,把這趕來幫忙的楊複也拘禁起來吧?再說了,這大胡子,也不是壞人,就算真的和師兄打一場,師兄也不見得會壞他性命的。


    兩人又說了幾句,楊複風塵仆仆趕來,這會疲憊的很,便去廂房休息。


    青青也回去了瑤琴那邊,說了懸紅的事。


    然後又去找玄魚,小巫女最近在自己的院子裏製蠱,青青覺得很有意思,時而也去打個下手。


    不過剛到玄魚的院子邊,就聽到小巫女在院子裏嘰哩哇啦的亂叫,似是非常惱怒,青青急忙進去看了看。


    發現玄魚正一臉晦氣的,將前些時日,做的十幾個罐子,丟入一團火中。


    “那不是你用心做的蠱嗎?”


    青青驚呼道:


    “幹嘛要燒掉?”


    “做壞了。”


    玄魚氣不打一處來,癟著嘴,對青青說:


    “這幾日真是見了鬼了,明明剛入十月,還是晚秋之時,氣溫就連日驟降,我辛辛苦苦做的蠱,還沒育成,就凍死了!


    你們這中原之地的氣候就這麽多變的嗎?難怪師父說,這中原北地幹冷,天生不適合蠱師長住。”


    “這也不是一直這樣的。”


    聽玄魚說起最近幾日氣溫驟降的事,青青也下意識的裹了裹身上長衣。


    她上前去,幫玄魚處理那些壞掉的蠱。


    又解釋說:


    “去年就不是這樣的,中原之地,四季分明,晚秋時,也不至於冷到這個地步,我也不知道今年這十月,怎麽會這麽冷。”


    “來的太突然了。”


    玄魚將一個罐子丟在火中,回身時便打了個噴嚏。


    她從小在瀟湘雲貴那邊長大,那邊的氣候變化,不如中原之地這麽分明,這幾日氣溫驟降,讓玄魚也有些不適應。


    但她是蠱師,不至於感冒發燒。


    “看這天氣,沒準過幾天有雨呢。”


    青青抬起頭,看著頭頂密布陰雲,又有風吹陣陣,當真有了一絲涼意,她扭頭對玄魚說:


    “你多穿幾件衣服,可能會更冷的。這蠱嘛,沒了就沒了,再做就行了。”


    “其實也不是很生氣啦。”


    玄魚回頭看了一眼散發著草藥味的房中,那房子裏擺著幾個黑瓷大缸,裏麵還有沙沙作響,如蠶吃葉子一樣的聲音回響。


    她漂亮的眼睛又眯了起來,對青青說:


    “雖然壞了些蠱,但卻又有幾味蠱蟲長得非常好,好到我在鳳凰城都沒見過,真是奇事。我覺得,這多半和最近這幾日的事情有關。”


    小巫女將最後一味壞掉的蠱蟲丟入火中,拍了拍手,又神神秘秘的對青青說:


    “要麽就是蠱母看我勤勉,突然顯靈。


    要麽,就肯定是天地變化,引發了一些咱們不知道的事。我給你說哦,我當時在鳳凰城的時候,就聽師父說什麽天地大變之類的。


    我覺得,那變化可能快來了。”


    青青也眨了眨眼睛。


    她說:


    “什麽變化啊?你說清楚唄。”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麽告訴你?”


    玄魚一瞪眼睛,叉著腰,對青青說:


    “要麽就回去問師父,但我還沒玩夠呢。


    你剛摸了壞蠱的,伸手,消毒!”


    青青乖乖的伸出雙手,玄魚丟出黑色和紅色的蛤蟆,在呱呱叫聲中,兩股毒氣被噴出來,混合在一起,繞著青青雙手雙臂轉了一周。


    算是消毒完畢了。


    “你那亂神蠱,再給我幾個唄。”


    青青跟著玄魚,走入房中,一邊幫玄魚碾草藥,一邊央求著說:


    “你看最近這局勢不太妙,你多給我幾個,我好防身用。”


    “好啊。”


    玄魚捧著一個白玉瓷瓶,手邊趴著藍月蛤蟆,朝著瓷瓶噴藍色的毒煙,她笑語盈盈的看著青青,說:


    “你再教我一門武藝,我就再給你幾個。”


    “我的武藝,你都學會了!”


    青青一臉不滿的說:


    “都教了,沒有了。”


    “還有縛龍功呢。”


    玄魚哼了一聲,她摸了摸手臂懸掛的幾個瓷瓶,笑的雞賊,她說:


    “你教我唄,反正那芥子和尚也不在洛陽了,咱們這麽好的關係,你就別藏著掖著了。”


    青青回身看著她。


    小師妹伸出手,做了個宇宙通用的手勢,她拉長聲音說:


    “學我縛龍功,光是亂神蠱可不夠啊,就這麽點報酬,咱青青可是很難幫你辦事的喲。”


    “沒了。”


    玄魚撇著嘴說:


    “就亂神蠱,愛要不要。”


    兩個丫頭就這麽打打鬧鬧,一直到傍晚時分。


    今天這天氣真是邪性,中午時兩人才說過氣溫驟降,結果到傍晚時,城中竟又冷了幾分。


    甚至有種深冬時節的感覺。


    瑤琴體弱,這氣溫降得這麽快,讓她一時間有些猝不及防,除了加衣服外,又在房中點了地龍,這才舒適了一些。


    這半天不到的時間,雷府花園中的花也都盡數凋零,整個城中都有些焦躁不安,這天象變化,引發了諸多討論。


    “瑤琴長老,有名故人前來拜見。”


    待瑤琴剛用了晚飯,便有一名護衛她的河洛女拳師前來稟告。


    “故人?”


    瑤琴放下賬本,披著氈毯,她對那女拳師說:


    “問清楚是誰了嗎?”


    “是車華少俠。”


    女拳師回答說:


    “長老還記得嗎?就是在英雄會上,被雷爺介紹給江湖人的那位華山派遺孤。”


    “哦,我記得。”


    瑤琴點了點頭,又問到:


    “那位少俠,不是被林菀冬掌門,帶回瀟湘劍門去了嗎?怎麽會突然來到洛陽?”


    “他不肯說。”


    女拳師說:


    “他隻是讓我轉告長老,說是有關於沈秋大俠的消息,要告知長老。”


    “讓他進來吧。”


    瑤琴皺起了眉頭,吩咐了一句。


    這車華的事情,整個洛陽成的江湖人都知道,華山派被聖火教滅門,隻剩下車華一人獨活,在洛陽大戰時,他也是出過力的。


    後來被林菀冬帶回瀟湘劍門,傳授劍術。


    任豪盟主和雷爺,也許諾過,會幫助他重建華山派。


    但真要說起來,這車華少俠這事,在這幾年風起雲湧的正邪之爭中,連一點水花都濺不起來,尤其是現在,魔教已散,正派也受重創的時刻。


    一個已經滅門的宗門,實在是無人關注了。


    雷爺戰死,盟主也死了,車華想要重建華山派,更是千難萬難。


    不多時,車華被幾名拳師護送著,來到雷府正廳。


    車華穿著一件單衣,手裏握著把劍。


    這會氣溫驟降,似是讓他凍得哆哆嗦嗦,雖然身形勻稱,是個練武的好料子,但走進門來,他身上那股蕭索的氣質,還是瞞不住人的。


    這少俠心中似乎已經是絕望了。


    自宗門破滅到現在,苟延饞喘也快一年的時間,哪怕有江湖同道護持,他也是真看不到任何希望。


    一個人絕望的時候,那種無助淒慘,是瞞不過他人的。


    “少俠,你說你有我夫君的消息?”


    瑤琴沒有寒暄,她坐在椅子上,披著毯子,問到:


    “你是見過我夫君嗎?”


    車華沒有回答。


    他抬起頭,看著瑤琴,嘴唇微動,似是在顫抖,想說些什麽,又像是難以決斷,眼中盡是一抹糾結。


    下一瞬,在瑤琴驚愕的注視中,這少俠手中長劍抽出,朝著她迎麵刺來。


    這個舉動太過突然,幾名拳師來不及阻止。


    瑤琴看著眼前這起身刺殺的少俠,他出劍的時候,甚至是閉著眼睛的,但五官扭曲,咬著牙,臉上盡是一抹絕望。


    閉著眼睛出劍,怎麽可能刺的到人?


    更何況,瑤琴這體弱的外表下,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


    “鐺”


    長劍刺在椅子上,劍刃刺入木頭,飛出幾縷木屑來。


    但被刺殺的對象,那婉約的江南女子,卻已在身形飄搖間,掠出丈遠,停在房中。


    “賊子!”


    一聲怒吼,自院外傳來。


    長刀出鞘,裹著寒風的楊複怒發衝冠,衝破門扇,殺入房中。


    手中長刀舞起,朝著車華當頭砍下。


    但那刺殺的年輕人,一劍刺空,卻也不追擊,就那麽閉著眼睛,仰著頭,任由刀鋒墜下,寒光迎麵而來,肅殺氣勢吹散了他披散的長發。


    “慢!”


    瑤琴那邊出聲喊了句。


    楊複砍下的刀,在這一瞬自剛猛化為陰柔,殺勢化作守勢,轉換間,不帶一絲生澀,儼然已有刀術大師的風範。


    寬大刀背掃在車華脖頸,將這閉目等死的年輕人打飛出去,口噴鮮血,又被幾名拳師上前擒住,動彈不得。


    剛才那一劍,讓瑤琴也有些驚魂未定。


    但她頗有大將之風,並未惱怒喊殺,而是在楊複的護衛下,上前幾步,看著口吐鮮血,卻也不掙紮的車華,她冷聲問道:


    “為何?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這般?”


    車華咬著牙,不回答。


    楊複遲疑了一下,uu看書.uuanshu 對瑤琴低聲說:


    “這賊子與你有仇的,瑤琴姑娘,你想想,他的宗門,是毀在誰手裏?”


    瑤琴愣了一下。


    她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她對車華說:


    “我與聖火教之間,確實有些聯係。


    但這位少俠,你總不會因那點聯係,就要舍身刺殺於我吧?還是說,你是要以我性命,再挑起我夫君與你們正道人的廝殺?”


    “你根本就不是來刺殺的。”


    車華死硬著不出聲,楊複也歎了口氣,收起刀,對車華說:


    “哪有人閉著眼睛出劍?你是來赴死的。膽氣尚可,但這份陰沉心思著實可恨,枉為正道中人!


    真是給你華山派先賢,丟盡了臉麵!”


    楊複的話,如鞭子一樣抽打在車華心頭,他扣緊了十指,似是想要反駁,卻最終哀歎一聲,再不說話。


    下一瞬,一聲驚呼自門外響起。


    瑤琴回頭看去,也是瞪大了眼睛。


    夜色中,寒風陣陣,卻有一兩片雪花飄落。


    這是,十月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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