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軍是從長江上遊,乘船一路下來的。


    在三天前,他們就已經到達銅陵,從那裏到采石磯,行船隻需半天,但天策軍並沒有第一時間趕來匯合,而是在等待命令。


    淮南王和威侯,根本不需要為夜襲提前準備精銳。


    南北隔江對峙,大營中任何大規模的調動,都瞞不過北軍探馬,而天策軍三千精銳,趁著夜色,從江上突擊而來,卻是打了北朝一個措手不及。


    當時趙彪從淮南撤退時,分出了一部分軍士,守住了采石磯向西的數個臨江縣市,北朝的探馬也很難突破那些地方,監控整個長江上遊的行動。


    再加上北朝自北邊一路打過來,都是陸地作戰,他們根本沒有水師這個編製,更別提防備江麵突襲了。


    這長江就這麽寬,真有船打過來,難道探馬的眼睛看不到嗎?


    呃。


    他們真的看不到。


    天策軍也不是孤軍而來,還有幫手呢。


    “感謝钜子一路相助。”


    樓船隻上,三波箭矢齊射,已將北軍偏師的營寨點燃,天策軍三千精騎,也已衝破那千人偏師的阻攔,往北軍大營突襲而去。


    李守國將軍也騎上馬,打算親入戰陣,在他身邊,五九钜子也騎在馬上,與他同行。


    钜子還是原來的打扮,一身古樸黑袍,帶著半邊麵具遮住眼睛和臉,腰間陪著墨劍,聽到李守國感謝,他搖了搖頭,說:


    “我墨家不幹涉天下爭端,也不是為相助南朝而來的,我此行隻代表我自己,應了老友相求,和墨家沒什麽關係。


    將軍不必謝我。”


    “你們這些墨家人,活的真擰巴。”


    李守國不以為意,這老將軍笑了一聲,對钜子說:


    “當年你師父就是這副怪脾氣,結果你也染上了這等壞毛病,若不幹涉江湖天下,你等又何必在川蜀建墨城?又何必收人練武?”


    “將軍不必揣測了。”


    钜子風輕雲淡的回答說:


    “墨家,有墨家的使命,延續了一千年的使命。不過,它可能很快也會終結了。


    將軍去衝陣吧,不必管我,我還有事要做。”


    “嗯。”


    李守國抓起馬韁,向前幾步,卻又停下,這帶著頭盔的老將軍,對钜子說:


    “能幫老夫一個忙嗎?”


    “將軍請說。”


    钜子對於天策大將軍很客氣,而李守國則摸了摸胡須,手裏提著沉重大斧,他對钜子說:


    “替老夫帶句話給沈秋,老夫這一次來金陵,不是為南國來的,不是為任豪來的,而是為他來的,待戰後,老夫有話要問他!


    讓他打好腹稿,做好準備。”


    “唔?”


    钜子語氣古怪的說:


    “將軍想問沈秋,便去問吧,他此時就在北軍之中呢,威侯之前發來的軍報,將軍沒看嗎?”


    “老夫沒細看,隨手交給兒郎了,不想和那等篡國之輩交集太多。”


    李守國哈哈一笑,朗聲說:


    “那老夫現在就去問問。”


    說完,這天策大將鬆開馬韁,帶著百人衛隊,殺向眼前已被卷動混亂的北朝營地。


    與此同時,在北軍營地正中,沈秋手持貪狼,身纏寒氣,正在四處衝來的北朝士兵中大砍大殺。


    在他身後,山鬼抓著把承影,如蝴蝶穿花一般,化出數個幻影,如鬼魅一樣來回縱橫。


    威侯和他的親衛們,也在竭力往營地入口殺去,張嵐護著耶律婉,這長公主手裏也抓著把刀。


    但她也就是壯壯膽氣罷了。


    “沈大俠,別在這裏浪費時間!”


    威侯回身一刀劈死一個士兵,他對沈秋大喊到:


    “快去和天策軍會合!沒有百鳥朝鳳槍相助,他們三千人殺不穿敵陣!”


    沈秋隨手砍出一刀,匹夫刀氣混著朔雪寒氣,將眼前三丈中的敵兵一掃而空,他對山鬼點了點頭,指了指耶律婉,便縱身往營地西側的混亂戰場飛掠而去。


    高興所在的大帳已經成一團廢墟。


    圓悟老僧抓著佛兵虯龍,也不反擊,就那麽頂著高興和一眾通巫高手的瘋狂攻擊,死死的攔住他們追擊的腳步。


    情況要比圓悟老和尚想的好一些。


    按照他原本的估計,這會應該有三個天榜圍攻他才對,但現在隻有高興一個。


    說明陽桃和萬毒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這會沒時間來幫高興。


    很好!


    圓悟老和尚在厚重氣盾的防護下,那張蒼老的臉上,一雙明亮眼中盡是笑意,看上去慈眉善目,卻看得高興怒氣勃發。


    他這會總算是知道這些南朝狗賊的想法了。


    借著長公主耶律婉,把圓悟和尚公明正大的送入營地,拖延高興,同時還把沈秋和百鳥朝鳳槍也送了過來,正當策援天策軍的突襲。


    但隻是這樣,南朝根本沒有勝算!


    就算天策軍有百鳥朝鳳槍相助,區區三千人,根本不可能攪亂整個軍陣,他們肯定還有後手。


    後手嘛。


    確實有。


    “哐哐哐”


    數千人同時奔跑,讓采石磯的江心島上的浮橋都在劇烈晃動,北朝大營火光亮起,南軍這邊便也是大營敞開。


    騎在馬上的趙彪,帶著兩千人率先衝上江心島。


    在那個被高手交戰毀掉的江心島邊,天策軍的三艘樓船已經並列停靠下來,彼此之間用鎖鏈串起,又有寬大堅實的木板溝通。


    就像是憑空造了“橋”,讓采石磯天險最後一段再無阻礙。


    “百戰之士!隨本王衝!”


    趙彪大喊一聲,率先縱馬衝上樓船,在劇烈搖晃之中,他身後兵馬也緊緊相隨。


    這支軍馬,包括趙彪在內,人人軀體之外,都有霸烈的氣流包裹,體內修出的戰氣纏著兵刃,讓這原本普普通通的南朝騎兵,頃刻間化身江湖高手。


    而在前鋒騎兵後方,奔馳而來的步卒們,也是人人身上都有戰氣隨身,無非就是多少的區別。


    整整三萬人!


    趙彪和趙廉費勁一切心思,拖延時間到現在,練出了整整三萬百戰軍,今夜就一股腦的壓上去,勢要把北軍一舉擊潰。


    而北朝大營那邊,正麵戰陣並未有混亂。


    天策軍三千人自西側殺入營帳,但混亂還沒有波及到正麵戰陣,對於南朝可能發動的夜襲,這些北朝精卒也早有準備。


    高興調集將校聚於營帳時,也沒有抽掉這裏的副將。


    因而趙彪帶著兩千騎兵,衝入北岸時,依然有一支軍隊在嚴陣以待,淮南王冷笑一聲,手中戰刀向前揮動。


    下一瞬,兩千騎兵,就以悍不畏死的姿態,在呐喊聲中,朝著北軍正麵狂攻而去。


    “放箭!”


    那邊一聲令下,便有飛矢激射,兩千人正麵衝陣,一個當麵就被射倒一百多人,但那些騎兵落馬之後,竟沒有立刻死去!


    在北朝軍士愕然的注視中,那些身上插滿箭的南朝騎兵,憑借著體內戰氣流轉,在痛苦與殺意的雙重刺激下,就如失去理智的野獸一般。


    一個個雙目赤紅,猶如人鬼。


    身上血紅之氣縱生,就那麽拖著身體,抓著武器,合身撲來。


    正麵戰陣被這群不要命,就像是瘋了一樣的南朝軍正麵一衝,就被衝開一個缺口。


    成千上萬人都修戰氣,此時夜色突襲,聚於一處,聲勢相當驚人,在百戰軍奔馳喊殺之間,竟有了種百鳥朝鳳槍引發殺氣戰陣的感覺。


    並不是錯覺。


    北朝軍陣被衝開缺口,在和這些修戰氣的兵卒接戰後,北朝守軍就真有了種直麵殺氣戰陣的感覺。


    這些南朝人就像是感覺不到痛苦,被砍斷手還會繼續攻擊。


    除非砍了腦袋,他們便會死戰到底。


    而且每殺一個人,南朝的士卒,似乎力氣和速度都會更快一些!


    兩千騎兵衝入北朝正麵,廝殺之間,為後續源源不斷到來的南朝步卒贏得了足夠的時間,而步卒如潮水一樣壓上去之後,北朝那邊的軍陣很快就有了崩潰之勢。


    這一幕,看的隨軍的江湖客們麵麵相覷。


    一向以羸弱著稱的南朝兵卒,何時變得這麽凶狠了?


    這些百戰軍的兵卒裏,隨便挑一個出來,有那股古怪氣流相助,都像是苦練過武藝的江湖人。


    “不對!”


    在長江南岸,江湖營寨之中,小鐵背著巨闕,看著那支百戰軍從軍營衝出。


    他眉頭越皺越緊,在他身邊,李報國也是一臉愕然。


    “小鐵,你不是說,龍虎百戰訣隻有血氣旺盛,體魄強健的人才能修嗎?”


    李報國拄著槍,對小鐵問到:


    “為何這些軍卒,人人都學了?”


    “他們學的不是!”


    小鐵搖頭解釋到:


    “隻是看起來很像,但你信我,那不是龍虎百戰訣!也許是相似的功法,而且報國,你感覺不到嗎?


    那些兵卒厲害是厲害了。


    但各個氣血沸騰,焦躁之氣,隔著這麽遠,咱們也能感覺到,就像是一群幾欲發瘋的野獸,你覺得這正常嗎?”


    “小鐵!快來!”


    李義堅的喊聲自不遠處響起,帶著一股焦急:


    “大龍頭非要去前去殺敵,我等阻攔不住,你快來,好好管管你這未過門的老婆!”


    小鐵聞言大驚,他和李報國反身跑回河洛營地,就看到額頭帶著白孝的雷詩音,正騎在馬上。


    在她身後,郎木頭已經點起兵馬,這群河洛精銳,各個提刀握槍,已做好了廝殺準備。


    “詩音,你...”


    小鐵上前一步,雙手一拉,想要縱馬跑出去的雷詩音,連人帶馬,就被小鐵輕鬆拉住。


    他伸手握住雷詩音手腕,他大聲說:


    “你別鬧了!”


    “我沒有,我很冷靜,小鐵。”


    雷詩音卻並不慌張,眼中確實毫無慌忙之色,她騎在馬上,對小鐵說:


    “沈秋哥哥沒給你說嗎?我與盟主已定下計策,今晚之事,我必須過去。”


    “那我與你一起。”


    小鐵想到剛才沈秋所說,便也不糾結,翻身上馬,護在雷詩音身側,李報國也帶著天策新卒融入其中。


    “河洛幫眾人,雖我前去殺敵!為洛陽死傷的兄弟報仇!走!”


    她縱馬衝出營地,身後千人相隨。


    “唉,小鐵,你這老婆,真不是個省油的燈。”


    李報國拄著槍,跟在小鐵身後奔馳,他說:


    “以後你兩成了婚,絕對有你受的。不過,這雷家大小姐,也確實厲害,有股膽氣,看得透徹,不愧是雷爺的女兒。”


    “此行凶險!”


    小鐵抓著巨闕,騎在專門為他挑選的戰馬上,他回了一句,說:


    “我雖不知詩音與盟主說了什麽,但陽桃就在對麵,十有八九,這事便和聖火教有關,報國,今夜怕有一番苦戰。”


    “想那麽多作甚?”


    李報國抓著長槍,臉上毫無懼色,他說:


    “咱們來這,uu看書 .ukansh不就是打仗的嗎?你隨你媳婦去吧,我帶我的人,往另一個方向去,方才我聽到了天策軍號角,那裏有我同袍。


    小鐵,你自己小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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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北朝大營中,張楚帶著刀,快步走入陽桃營帳。


    外麵打的熱鬧,陽桃這邊,卻根本沒有去支援北軍和高興的打算,相反,他還在調試琴弦,愛極了一個愛琴成癡,不為外物所動的老頭。


    “桃叔,南軍動了,江湖人也衝殺過來了,現在外麵亂的很。”


    營帳燈火跳躍,張楚的雙色瞳孔裏,閃過一抹異色,他輕聲說:


    “時候到了。”


    “錚”


    一聲琴響,陽桃豁然起身,背起落月琴,抓著桃木杖,在他身後,兩名聖火護法握持青銅燭台。


    那燭台火焰正詭異的飄向某個方向。


    就如指針一般。


    張楚為陽桃解開門簾,聖火掌教走出帳外,看著眼前齊刷刷的數百名聖火精銳,他一揮手,沉聲說:


    “隨老夫來,去迎回我教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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