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念你入骨


    晉江文學城獨發


    ——


    薄幸月搖搖頭, 未施粉黛的臉頰透著脆弱的易碎感,嗓音泛著啞,“好多了。”


    季雲淮套上外套, 眼神柔軟,叮囑說:“那你先休息。”


    後來不知怎麽睡過去的,隻知道再次醒來時,窗外的夜空遼闊, 暮色濃稠。


    薄幸月正欲起身,才發現桌上放著麵包和??袋子紅糖。


    ??如既往的, 壓著張紙條, 下麵的署名是j。


    應該是在她睡著後, 季雲淮專程去周邊拿的。


    她無聲地勾了下唇角,??底的暖意如同裹了層蜂蜜的麵包。


    戚嘉禾忙完了, 就坐到處理室跟她聊天。


    見她拿著杯子喝紅糖水,戚嘉禾沒忍住揶揄的??思:“月亮, 要是世界上每個前任都能像季隊這樣,那就不缺複合的了……”


    相逢在最美好的年歲, 重逢在最恰當的時光。


    就像兜兜轉轉又回到最初的起點,是記憶裏十七歲的夏天,光明美好也炙熱。


    直到收隊當天, 這些天的辛苦與付出正式落下帷幕。


    軍區那邊要求官兵分批次撤離, 季雲淮帶領的特勤中隊是最早趕往災區的,硬是撐到了洪水結束的最後一刻。


    每一次任務結束, 收隊的時刻都有點名答到的環節。


    在隊裏所有人心中的期盼是, 每一個人都不能少。


    季雲淮一身軍襯,皮帶束在腰間,軍褲皮鞋, 站在領頭的位置。


    隨著??道利落的聲音喊道:“吳向明——”


    下麵的回應仿佛能穿透山川河穀。


    “到——”


    “到——”


    “……”


    隊裏所有的人替吳向明回答了這??次的點名,聲音響徹,震起群山飛鳥。


    當你不在了,我們也就成為了你。


    這??份記憶,不會忘記。


    官兵們有序撤離時,現場能看到記者不停閃爍的鏡頭。


    薄幸月??眼就看到人群中最耀眼的那道身影。


    此刻,狂風勁吹,紅旗飄揚。


    厲處??聲令下:“向前來救援的醫生敬禮——”


    季雲淮身姿頎長挺拔,聲線沉穩有力,“敬禮——”


    參與到此次抗洪搶險任務中的軍人集結成隊列,所有人麵孔堅毅,穿著軍裝,像是一片橄欖綠的海浪。


    目光掃過去,??個個動作利索,背脊筆挺,呈現出整齊恢弘的場麵。


    從來,??才是那道光。


    有??滴、兩滴熱淚揮灑在空中。


    後來淚水翻湧,控製不住般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薄幸月的白大褂被吹皺,喉頭泛起源源不斷的涼意。


    這??刻,她不經意間想到了很??。


    有那個說長大後就換他來保護他們的小男孩。


    有八旬老奶奶非要塞過來的橘子。


    ?有犧牲的抗洪英雄為誰而死。


    ……


    站U?在原地,她亦然舉起右手,學著季雲淮的動作,有模有樣地敬禮回去。


    現場有??個記者抓住了時機,果斷按下快門,抓拍下這張照片。


    背後即是壯麗的河山,在構圖中,兩人??個一身軍裝,??個一身白大褂,眼神似是有意無意地交錯在一起。


    很快,這張在災區拍下的照片被熱轉,直衝到熱搜前列。


    標題是——


    【中國有你們才是真的了不起。】


    引起的熱議的時間裏,薄幸月?渾然不知。


    恰逢日落時分。


    北疆的傍晚沉寂,火燒雲蔓延在天邊,瑰麗又壯觀。


    風雨過後,皆是晴霽。


    抬頭望去,晴空萬裏,??望?垠,幽幽的風穿膛而來,空氣裏彌漫著不知名的青草香。


    陽光輪廓,光影交錯投射在他弧度明朗的側臉。


    男人眉骨挺立,站在山上的草坪上,眺望遠方。


    跟十?歲的少年無異。


    也是這般,穿著淺藍色的校服,裏麵是件黑t,露出腳踝,漫不經心地站在學校天台上。


    耳機線胡亂糾纏著,??不甚在意,隻是聽著耳機裏熟稔的女嗓用很快的速度念著英語聽力。


    那時候薄幸月放話說要追他,校園論壇議論紛紛,各路的看熱鬧的都來了。


    知道季雲淮平時會來學校天台練英語聽力,少女也就跟著站在他旁邊。


    她叼了根吸管,淺飲了口二廠的氣泡水兒,嫩白的胳膊輕飄飄搭在欄杆上。


    陽光熾盛,空氣裏的熱意翻滾,雪糕??拿出來就快要融化。


    樓下的學生比肩經過,勾肩搭背,也不嫌棄黏膩的汗意。


    有??次,她做得更越界,直接拿了根粉筆。


    在天台上的牆上,規規矩矩地寫——


    “季同學,你什麽時候能理我啊?”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那下麵才出現??段篆刻鋒利的字。


    “你出現在我日記裏的每一頁。”


    可能是薄幸月太過引人注目,所有人都以為兩人那時候在一起,?非是“高嶺之花”擋不住她的攻勢,屈服在石榴裙下。


    可是從??開始,就是他在角落是先注意到得她,貪婪地想要擁抱那束光。


    興許是那些回憶都太過美好,??觸碰,就會讓人產生眼眶泛酸的錯覺。


    山色空濛,樹影晃動搖曳,不??會兒她的頭發就被風吹亂了。


    所有人撤離後,兩人默契地停在原地,各懷??事,都沒從原地離開。


    薄幸月深吸了??口氣。


    陽光鎏金,她皮膚呈現出奶白色,連細微的絨毛都隱約可見。


    她主動開口打破沉默:“我想在這裏坐會兒。”


    季雲淮聲音低淡,提醒說:“地上涼,墊著坐。”


    ??把衝鋒衣的外套遞過去,讓她墊著坐下。


    衝鋒衣的布料挺括,墊坐在還汲著水的草坪上,很快隔絕掉涼意。


    季雲淮屈膝坐下,單腿伸展著,比平日裏??了??閑散的混不吝。


    兩人坐在山頭上,??時間都沒開口說話。


    薄幸月的瞳孔裏倒影著??現在的模樣。


    ?論是重逢前?是重逢後。


    ??動真的是一輩子的事兒。


    這裏離附近的村莊近,將近傍晚,??個阿婆戴著頭巾從兩人身邊經過,手裏挽了個竹籃,裏麵裝的全是一束束顏色各異的花卉。


    薄幸月拍拍手,拂去身上的?株草,正欲跑過去問這花賣不賣。


    阿婆卻搶在她前麵說:“今生賣花,來世漂亮,小姑娘你要不要買一束?”


    她應該是剛趕完集回來,蒼?的臉上?浮現著幸福的神色。


    薄幸月笑了笑,連忙掏錢:“那我要??束小雛菊吧。”


    季雲淮看到她買的是小雛菊,就知道??照不宣這束花是獻給誰的。


    後來,那束小雛菊永久地留在了鬱翠的山頭。


    吳向明的遺體已然安頓回故鄉了,但??是在北疆犧牲的,這裏理應成為他魂歸的地方。


    薄幸月吞吐著氣息,對著那束小雛菊敬了個軍禮,神情很是虔誠。


    季雲淮跟著她站U?,眉如遠山,有??道光從天上的雲中傾泄而下,讓他渾身仿若鍍了層淡淡的金光。


    身後青山綿延,不過是處處埋著忠骨。


    身為軍人,季雲淮肩負著?上的榮耀。


    而屬於她的少年,經曆過生活的苦,也能永遠清澈明朗,對這世界滿懷善意。


    薄幸月伸出手,攥成??個拳頭,移動到他的視線前。


    季雲淮愣怔些許,薄唇微啟:“做什麽?”


    “戰友啊。”薄幸月歪著頭,看????眼,拖著的語調滿是驕傲,“這??次,我也算是——”


    “你並肩作戰的戰友了吧。”


    季雲淮原本是單手抄兜站著,倏然間把手裏伸出來。


    ????低頭,與她右拳相碰,莫名肆意地輕笑了下。


    ……


    隔天就是休假,原本隻是隊裏例行聚??聚。


    後來厲處單獨把人揪過去,念叨了??通:“你們不跟??起救援的醫生??起吃個飯啊,你們幾個小子哪一個受了傷,不都是人家幫你們處理的嗎?”


    接到邀請時,戚嘉禾問了原因,盛啟洲隻說奉旨行事。


    戚嘉禾本來打算好好睡個?天幾夜,??想到能當個牽紅線的差事,什麽疲憊都拋到腦後去了。


    當晚,她敲著房間的門,薄幸月剛洗完澡,趿拉著拖鞋過來。


    戚嘉禾雙手抱臂,笑得曖昧:“月亮,明天有個聚餐,你也跟著去唄,就當犒勞一下自己,放鬆放鬆。”


    “好啊。”薄幸月答應得挺迅速,根本沒??想。


    之前在普醫,到外麵聚餐、唱歌是他們常有的團建活動,她以為這??次聚餐也就隻是科室裏的?個醫生??起。


    ??行人把聚餐的地點定在了火鍋店。


    北疆的煙火氣很重,夜色籠罩下,不知名的小店放著近年很火的音樂,大街小巷並不比車水馬龍的江城要少??熱鬧。


    這個點正是生意最好的時候。


    ?板跟??們混得熟,打了個招呼就直接給人安排到了包廂。


    戚嘉禾跟薄幸月?沒過來,季雲淮也沒客氣,說:“都坐吧。”


    盛啟洲拿著菜單在那兒仔仔細細看,卻慘遭大川調侃:“你小子不是到這兒吃了??少回的飯了,?擱著這兒看菜單呢……”


    盛啟洲當即反駁,??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我是在演練你懂嗎,等會兒薄醫生跟戚醫生過來而來,就把菜單遞過去,問她們有沒有忌口什麽的。”


    ??們幾個男人平時吃慣了,基本不怎麽挑食,??起喝個酒吃個燒烤是常有的事兒。


    但??旦加入女性角色,這局上的風向可就變了。


    兩人吵得熱熱鬧鬧的,嬉笑怒罵就沒停過。


    大川突然弓著腰身沒說話,好半天憋出來一句話:“誒,你失戀怎麽過的?”


    “小爺就沒失戀過。”盛啟洲自戀後,又給自己補了??刀,“畢竟到現在,二十?年的人生都還沒開始戀過……”


    盛啟洲不是不知道,上回在局上,大川就對表現活躍的呂司如很感興趣。


    可那時候那姑娘滿心滿眼都是季雲淮,大川的??肯定碎了??地。


    沒想到後來呂司如跟薄幸月鬧矛盾,?在部隊裏大打出手。


    那之後大川對薄幸月存在一U?程度的偏見。


    可救人那一天,她穿戴好救援裝置,衝鋒在最前麵,半點兒猶豫都沒有。


    那一刻,除了肅然起敬,????裏什麽偏見都沒了。


    呂司如走之前,大川特意跑去送她。


    那姑娘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給??留了個聯係方式後,頭也沒回地走了。


    剛乘著休假,大川把關機了好久的手機拿出來,翻到聯係人那一欄,發了個消息出去,才看到後麵的紅色感歎號。


    敢情??早就被刪好友了。


    看大川悶悶不樂的,盛啟洲也幫不了取經,昂著下頜,眼神??瞥,明示說:“你問隊長。”


    那還是盛啟洲記憶裏唯一??次季雲淮喝醉了。


    ?個相熟的人湊在一起熱熱鬧鬧的,話題談到失戀是怎麽過的之後,季雲淮沉默半晌,又咕咚咕咚把??瓶酒全喝了。


    都以為像季雲淮這樣的人,不會主動敞開??扉談及這種話題。


    可那個晚上,??鴉羽般根根分明的眼睫垂下,投下的陰影像暈不開的墨。


    “我那時候窮到連買一張機票的錢都沒有。”


    說完,季雲淮的臉色浮現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當所有人都知道她出了國,隻有??被蒙在鼓裏???所知。


    知道她遠去重洋後,卻連??張機票都買不起,談什麽資格去找她問明白。


    江城到洛杉磯距離一萬??千公裏,飛行大概需要十六個小時。


    卻讓??們跨越了整整六年的時間。


    ??握著酒瓶,頭埋得很低,露出峻拔的後頸線,??字??句地說:“我找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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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最後變成了自說自話,??遍又??遍地重複:“我找不到她。”


    在最?能為力的年紀,少年人連挽留都說不出口。


    席間靜默須臾。


    後麵的記憶盛啟洲全忘了,??也跟著喝了個酩酊爛醉。


    卻不由得感慨,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是看起來清冷且毫無弱點的季雲淮愛到了骨子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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