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總是要醒的。


    我是被手機鈴聲吵得不行才鬱悶地睜開眼睛,暮雨已經把手機遞到我手邊,說:“吳越。”


    懶得動,我幹脆地按了免提鍵。信號的失真效果加上手機聲筒的糟糕音質讓吳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滑稽生硬。


    “安然,上班呢麽?”


    “沒,歇了。”


    “好,那今兒晚上有安排嗎?”


    我看了暮雨一眼,答道:“有,約會!”


    那邊吳越的笑聲帶出一種欠扁的猥瑣:“我猜就是!這樣吧安然,今天晚上哥們做東,請你和弟妹走全套的,算是正式的,啊,正式的認識一下。”


    要是他知道暮雨也能聽見這句,不曉得還會不會把‘弟妹’倆字說得這麽親熱曖昧,不過我對這個稱呼還是相當滿意的,這才是我嫡親的兄弟,知心知意的近人兒,楊曉飛,頂多算半個小舅子。興奮之餘,當即就應了下來:“行啊!”抬眼看暮雨,他似乎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看著我,目光柔軟。


    吳越還說帶上楊曉飛吧,不然擔心弟妹不好意思。我強忍著笑,說,誰請客聽誰的。


    掛了電話,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歡愉讓我有點得意忘形,我撲到暮雨身上,“喂,吳越的弟妹,晚上咱們出去瀟灑一把!”


    暮雨彎彎嘴角,一言不發直接按下我的頭親吻起來。


    我想這也是癮,跟吸毒似的,一旦染上就戒不掉,隻是我無法想象是否那些毒品也能這麽讓人欲*仙*欲*死。


    暮雨後來問我什麽叫全套的,這是我跟吳越的慣用語,所謂全套就是喝酒、唱歌、洗腳、打牌。全套基本不可能,因為這全套下來怎麽也得後半夜,搞不好就通宵了,我們明天都得上班,特別是暮雨他們那邊的活兒容不得差池,我不可能讓他喝太多熬太晚,所以,那天晚上我們隻玩了前半套。楊曉飛特別遺憾,說自己這麽大還沒去洗過腳呢,言辭間非常地向往,我隻好答應了下次單獨請他去。


    其實,最重要的因素還是我那點上不了台麵的小心思,我見不得那些鶯鶯燕燕的圍著暮雨,洗腳,搓背,算了吧,他要真想,我寧可自己動手伺候他。


    需要說明的是,不是所有的足道館都提供特殊服務。雖然當年吳越將我給‘全套’總結的‘吃喝玩樂’修改成了“吃喝嫖賭”,但其實吳越辦會員卡的那家足道館還挺正規的,當然他經常光顧那裏倒不全是因為它正規,主要還是因為那兒有幾個小姑娘夠水靈。我也去過幾次,還不錯,泡泡腳,再按摩一下,確實解乏。


    吳越大概猜到一點兒,分手的時候趴在我耳邊說:“安然,這打牌麽,他們都不會,也就算了,洗腳都不讓,你這麽小氣可不行啊……”


    我一腳把他踹上出租車,你懂個屁啊?等你真的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會明白,那種安定與惶恐、那種滿足與不甘、恨不得把他藏起來、恨不得把他揣口袋裏的感覺。然而他是自由的,你就隻能一邊肯定執著,一邊惴惴不安。


    暮雨一直是無可無不可地態度,隻是後來問我,“安然,你以前經常去那裏啊?”


    “不是,”我立刻否認,“就去過幾次……”


    楊曉飛羨慕地看著我,問道:“很爽吧?”一臉淫*笑。


    “還行……”我下意識地應了一句,暮雨淡淡地瞟了我一眼,我馬上發現剛才那句話有問題,“不是,我的意思是那裏的服務還行,不是,我是說那裏也不是什麽不正當營業場所,服務員們都是正正經經的會手藝……”一著急我有些表達不暢,楊曉飛心領神會,“明白了明白了……”


    你明白個大頭鬼啊,我氣得直翻白眼,到我們宿舍樓下了我還在拉著暮雨跟他解釋,“那裏麵真的沒什麽,不是你想的那樣,沒那啥啥亂七八糟的,就是洗個腳,鬆鬆背……你不信我下次帶你去看看……”


    “我信。”暮雨安撫地拍拍我肩膀,又說:“我不去。”我生生地停住嘴。


    楊曉飛識相地走遠了些,四處張望著,像個哨兵似的。


    圍牆轉彎處的陰影裏,暮雨忽然摟緊了我,挺大力的,勒得我呼吸都有些不暢,“幹嘛啊?”我小聲兒問他。他抱了會兒才悶悶地說:“以後不許去了,沒什麽其他的,也不許去了。”


    他用了‘不許’倆字,但是實際上聲音特別溫柔,不是命令倒像極了撒嬌。可能有些不合時宜,但我確實想笑,這還是頭一次他這麽要求我,他說,安然你不許怎麽怎麽,很新鮮的感覺,除了爹娘,就隻有暮雨對我說出這倆字時我不會反感,還覺得倍兒舒坦,感覺自己的心變成了一朵大大的棉花糖,輕盈,鬆軟又甜美。


    我痛痛快快地點頭,“恩恩,你不讓去我就不去。”同時,連以後麵對吳越的邀請時推辭的話我都想好了,“哎呀,不行啊,不能陪你了,你弟妹他不許我去。”說的時候我得帶著多得意和滋潤的表情呢?


    他在意我,他要求我,他不跟我講道理而是用戀人之間的要求方式,親昵又帶點任性,於是我如此心甘情願地給予縱容。


    是的,我愛自由,然而,我可以不要那麽自由,如果那約束是來自暮雨的話,不自由,也挺美。


    很幸福,有那麽一個人,讓你為了他幹嘛都不加算計,都覺得值。


    逍遙日子沒過幾天,一個消息傳來,我被借調了。


    原因是這樣的:銀監局有規定,銀行機構在取得金融許可證的限定時間內必須開業。我們銀行在s市的新建分行各項籌備工作因為種種問題受到了耽擱,而限期開業又是不容商量的,所以,s市分行開業很是倉促,很多方麵都沒有辦法獨立運轉起來,新的人手還有很多都沒有到位,隻好先從l市各個支行抽調一些員工臨時去幫幫忙,等s市那邊人員、工作都安排好了,我們再回來。


    我問曹姐大概要去多久,曹姐說,也就個把月吧;我說能不能不去,曹姐說,這是總行直接下來的名單,想不去直接去找總行長說;我最後問,為什麽是我,曹姐說,因為那邊新開業,需要點兒帥哥美女去攬客。


    鑒於我們行一向都是說風就風說雨就雨傳統,調令上午下來,我馬上就得辦理交接,收拾東西,一個小時不到,我已經在去s市的班車上了,連跟暮雨當麵告別的時間都沒有。


    一路上我都恨得咬牙切齒的。暮雨才跟我說工地的活完工了,他想繼續回洗車店工作,還說金老板已經把江南水郡的房子鑰匙給他,告訴他隨時都可以去住。本來我就可以天天都見到他,沒事兒我還能去他新居膩歪一下,現在可好,被發配s市一個月,其間連周末都不歇班兒,就是說我得一個月見不著暮雨的麵兒,想想就覺得熬不下去。我頭疼地揉揉眉心,斟酌著怎麽跟暮雨說這事兒。


    “你怎麽啦?”做我外麵的一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問我。


    我一看,不認識,這也不奇怪,每年行裏都會進很多新人,哪能都認得呢!“沒事兒,有點悶!”我客氣地衝她一笑。


    “哦,我還以為你暈車呢……”她小聲兒地跟我說,“要不你把窗戶打開透透氣……”車上開著空調不讓開窗戶,所以她鬼鬼祟祟地像是怕人聽見。


    “不用了,司機知道會把我喂車軲轆的……”我懶懶地跟她開玩笑。


    l市距離s市五個小時車程,反正無聊,我就跟身邊的小姑娘侃起來。她是永華道支行的前台櫃員,叫餘書晨,挺開朗的。


    後來到了s市,領導給我們安排好了住的地方以及暫時要做的工作。我仍在前台,巧得是餘書晨也在,而且她就在我身後,相當於以前小李的位置。


    新建的分行很氣派,硬件非常好,設施齊全,環境優美,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點偏僻。好在跟我們住的地方相距不遠,下了班兒大夥兒成群結隊一塊走過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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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開張的支行一天也沒什麽業務,所以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各種姿態地想暮雨。


    想得緊了就給他發信息,晚上回到宿舍就給他打電話。


    暮雨知道我被調到s市,開始很憂慮,怕我不回去了,後來聽說隻是暫時的才放心。他每天都會跟我匯報他那邊的情況,比如回到洗車店,老板又讓他換零錢,比如,他借住的房子裏有些他不會用的電器,比如,楊曉飛老是過去蹭床……當然,大部分時間還是我在說,而我說的大部分內容都是我有多想念他……


    本來安排的每個宿舍都有倆人,結果我同宿舍的那個人來的第二天就生病發燒,行裏把他送走就沒安排新的人過來,於是我就得了個單人宿舍。這下我打電話也不用出門去打了,說再怎麽肉麻的話都不用顧忌。


    小小的離別被距離無限誇大。思念像是蠶絲,一直繞啊繞啊,繞成繭子,囚禁了自己。每天睡覺前我必須給他打電話,否則我就睡不著。他說他也是,他也會說想我,在我隔著電話問他要晚安吻時,輕聲地笑,有如天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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