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兒的路上,我差點出車禍,心不在焉地居然闖紅燈。雖然被開路虎的司機罵白癡,好在沒出事兒。


    楊曉飛的話再腦袋裏打轉,他說他們要回家了,要過了年才回來,這樣一算得倆月。倆月?這麽久。我的車停在馬路邊“花樹”那裏,看著那棵樹上搖曳的“花”,越發的鬱悶起來,也就是說,兩個月這棵樹都不會開出新的“花”來了……我望著遠處那排板房,思考著,晚上要不要去找韓暮雨,可是,說什麽呢?就問問他什麽時候回家?也不是不行,我們是朋友啊,這麽多天沒見了,見個麵,聊聊天有什麽不行的。


    我使勁兒搖搖頭,安然,你這麽說你違心不違心啊?你真的就把人家當朋友了?你對你哪個朋友是這麽個情況?楊曉飛也要回家,怎麽沒見你這麽舍不得?糊弄自己好玩兒是嗎?韓暮雨他是不一樣的,跟你的那些朋友都不一樣!


    深深吸了一口冰涼的、滿是汽車尾氣的空氣,鼻腔熱辣辣的疼,肺泡都像給凍住了一般。清醒,清醒!我對自己說,安然,你別這麽變態行不?給你介紹那麽多小妹妹你不搭理,整天想著一大男人?你說他是朋友,你臉紅什麽,你心跳什麽?你沒事兒老盯著人家那張臉看什麽?你天天盼著人家過來存錢取錢幹什麽?安然,這事兒已經不對了!忒不對了!辦業務辦錯了可以撤銷,結賬時現金不平可以自己掏錢補,可是,喜歡錯了人,還是男人,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兒,趁現在,都還來的及,別讓它再錯下去!


    我最後看一眼那排白色的房子,忍著心尖兒上一蹦一蹦的疼,使勁閉了一下眼睛:韓暮雨,你回家吧,回家呆倆月,讓時間和分別幫我斷了這些有的沒的念想,等你回來,咱還是朋友,咱隻是朋友。


    到底那天,我沒有去找他。


    我把吳越約出來喝酒,吳越看著我一杯又一杯的樣子,問:“你怎麽啦?又受客戶的氣啦?”


    “沒有,我沒怎麽。”


    “不可能,你肯定有事兒!”吳越看著我,看得我一陣兒心煩意亂。


    “沒呢,你怎麽這麽煩人啊你!喝酒!”我把他杯子倒滿了,啪的蹲在他麵前,“是哥們兒就別這麽多廢話!”


    酒是吳越帶的,十八酒坊,藍幽幽的瓶子,也不是什麽貴酒,那一瓶我自己幾乎喝了一多半兒。怪了,平時喝成這樣早就頭腦不清了,今兒居然越喝越明白。


    “操,什麽破酒,吳越,下次別哪這些爛酒糊弄人啊,這是酒嗎?這是水吧?”我把瓶子底朝上倒出最後一滴。


    吳越可能也看出來了,我心情極差,他沒跟我計較,他拿出一個老朋友的耐心,拍著我肩膀說到:“安然,有什麽不痛快的你跟哥們兒說說,你看你不說,我也不知道怎麽開解你。”


    我不想說!我怎麽說,說我喜歡上一男人,但是我知道這事兒不對頭,所以我想把這茬兒給忘了,可是,我又不甘心,我難受。


    我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拿根筷子戳盤裏的鵪鶉蛋。


    “安然?”吳越試探著問我,“你不會是失戀了吧?”


    我茫然地抬頭,失戀啊?還別說,真有點沾邊,不過,我這是連戀都沒來得及戀,那感情就死在自己心裏了。


    不知道是因為我沒反駁還是我笑得太苦澀,吳越覺得自己猜對了。


    “安然,怎麽回事?我都不知道呢……人家看不上你?不可能吧,就你這副皮囊,沒幾個妞能扛得住。”


    他這麽一說我還真有點好奇了,那個人,他是怎麽看我的,他看得上我嗎?不過,很快我就有了答案,人家能怎麽看你,頂多了就一普通朋友唄,那地位可能還得排在楊胖子後麵,看得上看不上的根本就無從說起吧!


    這個想法讓我覺得胃裏翻江倒海般的疼,我擺擺手,示意吳越住嘴。


    “別問了行嗎?過去了,真的,我就難受這一陣兒,就咱喝酒這倆鍾頭,等我下了酒桌,馬上我就把這事兒忘了,忘得幹幹淨淨的徹徹底底的,我說到做到。”


    “哎,這就對了,就兄弟你這條件,什麽樣兒的找不著啊,行啦行啦,有什麽啊!”


    是啊,有什麽啊?既沒有山盟海誓,又沒有鴻雁傳情,連稍稍曖昧的話都沒有一句,連可以印證心跡的舉動都沒有一個,一直一直以來,都隻是我一個人的一廂情願罷了,什麽都沒有,好吧,就當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發生過。


    我歇了一個周末外加兩天強休假回家看望爹娘。在家的日子,我保持著自己萬古不變的嘴貧和手欠,在爹媽的嘮叨和謾罵下,快活地嬉皮笑臉。老媽對新買的豆漿機非常滿意,她喜歡用這機器熬粥,這四天每頓飯餐桌上都有不同原料的粥,大米、小米、黑米、黃米、芝麻、綠豆,老娘說都得讓我吃一遍,不知道下次什麽時候回家呢!我馬上表示,以後為了這豆漿機熬出來的粥我也得經常回家。爹問我最近有什麽新鮮事兒沒?我想了想說,沒有,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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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到做到,我說忘了,我就真忘了,我一點兒都不想。有什麽事兒來著?沒什麽事兒,風花雪月夢一場。


    休假回來,去上班的路上,果然看見萬達廣場的大門緊閉,聽不見機器響也看不見人們進出,停工了。我沒有慢下電動車的速度,我什麽都沒看見,我的心沒有塌陷下去,我沒有空虛冰冷的錯覺,我隻是疾馳而過。


    到了單位,我被告知要出去當大堂經理,好,我喜歡這差事。


    大堂經理職責之一,指導客戶填單子。許是要過年了,民工們都要回家,最近特別多外地人過來匯款,都是民工,沒上過什麽學,有的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對,電匯單子寫十份都寫不出能用的來,動不動就讓我幫忙給寫,那是付款憑證哪能隨便寫,寫錯了要承擔責任的,我跟他們非親非故,為什麽要冒這個險?偶爾我被磨地沒有辦法了也會替他們寫幾筆,不過,態度不會好就是了。


    快晌午的時候,我收拾幹淨一桌子寫作廢了的憑證、扔得到處都是的簽字筆,無奈到沒話說。小李把我召喚過去,“哎,安然,你對那些民工的態度可不行啊?大呼小叫的!把人都嚇著了知道嗎?你還不許人家沒文化是嗎?”


    我喝了口水,憤憤的說:“我不行,你來,你看看你能堅持多久!普通話都不會說,聽還聽不懂嗎?一個字一個字都給他寫好了,抄都抄不對嗎?一個人填掉咱們一本電匯憑證,看咱憑證不收錢是麽?讓我幫他寫單子,我欠他的,我愛他啊?不會寫名字來銀行辦什麽業務啊?沒長腿就別參加長跑!折騰半天匯幾個錢啊,五百,一千?最煩沒文化的,最煩窮人,最煩沒文化還來銀行的窮人!煩!”


    我叫囂地肆無忌憚,忽然有人扯了我衣服一下,我頭都沒回來了句:“旁邊窗口辦業務!”說完這話,我發現小李臉色有點不對,她衝著我身後露出了一個迷離的做作的甚至有點矜持的微笑。我轉頭,目光正好撞上那束清淩淩的眼神兒,心頭猛地一跳,一口氣卡在嗓子眼兒。


    那張被自我催眠說是已經忘掉了的清秀的臉就在麵前,不是韓暮雨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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