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木對整個大明的重要性,毋庸諱言。


    不要說一個李賢,便是一打李賢,也是比不了的。現在的文官集團還脆弱,議院的法理性還沒有完備,張佳木仍然是一家獨大。


    從實力到威望,仍是如此。


    而且,現在的局麵已經不止是一個權臣,在曆朝曆代,隻有開國帝王才能改變帝國運行的軌跡,重新製訂一套大家都遵守的規矩,而張佳木,現在就是一個替大明製定新規矩的人。


    這樣的人,也自是值得整個宮禁都大門洞開,等候著他的到來。


    一路直入,到得乾清宮正殿前,已經有數十勳戚從殿內出來,不少人臉帶淚痕,或是雙眼通紅。


    見張佳木過來,小英國公等幾個勳戚上前來,彼此也不見禮,隻低聲道:“這一回怕是拖不過去了。”


    張佳木也是心中一沉,有一股說不出的難受。


    當下轉回身去,向李成桂令道:“持我令,詔赦錦衣衛獄犯人,除犯十惡者,餘皆赦之!”


    “是!”


    “還有!”張佳木厲聲叫住李成桂,又道:“快年關了,曉諭順天府地方,京師每家每戶,按丁口賜每男酒一斤,肉十斤。款項,由大都督府的總務司出。”


    李賢雖在一邊,但張佳木也不及商量了,皇帝於他,實有大恩。數年前太子被廢一事,還不算他虧欠皇帝,但貴妃被逼死,宮中權閹被一掃而空,誅劉用誠,並四衛旗勇軍,請立他為大都督,這都是按著皇帝的頭做的。


    對皇帝來說,被臣子這麽逼迫,心中淒苦自是難言。


    而以後重立三省,大權被侵削,軍權又在張佳木的手中,皇帝竟是漸漸無事可做了。這心中的苦悶,更是難言。


    加上貴妃自縊,太子被廢的心理上的打擊,皇帝的身體迅速跨了下來,可能是肺病的一種,拖到今天,看來是不治了。


    他這般吩咐,也實在是情緒上的宣泄了。


    等李成桂最後要轉身的時候,張佳木想了想,終道:“派人回去問公主,要來不要,要來的話,護送她來。”


    公主是嫁雞隨雞,太子被廢後與宮中幾乎不同立場,所以皇帝表麵客氣,心中不喜,所以連女兒的麵也不大願見了。


    如今臨終,怕是公主也會飛奔來見一麵吧。


    把諸事做完,張佳木才趕至殿前,除掉佩劍,輕輕踏步而入。


    皇帝住在東暖閣中,張佳木一路過去,內侍和宮女們似乎都知道要有大變,一個個屏息靜氣,躬下身去。


    待進了暖閣,卻見是皇帝躺在床上,房中燈火通明,兩個太醫跪在地下,雙手撐在地上,卻都是垂首不語。


    至於皇後自然也在,此時卻是神色淒然,淚如雨下。


    皇太子侍立在皇帝身前,亦是一臉的惶恐之色,見張佳木踏步進來,原本的德王,現任的皇太子,竟是身上一抖。


    “你來了?”皇帝被兩個宮人扶了起來,看起來麵色紅潤,說話沉穩有力,竟是沒有病的樣子。


    但張佳木知道,越是如此就越發的危險。


    當下忍不住眼淚,輕聲向太醫問道:“皇上身子怎麽樣了?”


    “這……”


    明廷之中的太醫,委實是廢物無用。但張佳木管得了外朝,內廷的事卻為了避嫌不好插手太深,於是積弊猶在,遇病隻知道用四君子湯一類不管用的湯藥來敷衍,好人也拖壞了身子,況且皇帝身體積弱久矣。


    “沒用的廢物!”張佳木大怒,恨不得叫人拖出去殺之。


    “你倒不要怪他們。”皇帝神采奕奕的道:“積弊如此,況且朕是本源病,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皇上請珍重,臣會叫人博選名醫,不要這起子廢物治,皇上一定會轉危為安。”


    事到如今,張佳木雖是安慰,但也知道無濟於事了。


    “朕必死無疑,時間不多,難道還要聽你這些無用的話?”


    皇帝終於發火,向著張佳木道:“不必再說這些沒用的話了,朕叫你來,隻是來吩咐身後之事!”


    “是,皇上請說。”


    “叫李賢也進來!”


    “臣李賢,叩見皇上。”


    李賢自然也就是在殿外等候,聽得皇帝的話,便是立時進來。


    皇帝隻向李賢點了點頭,然後便道:“卿替我擬詔吧。”


    “是,臣遵旨。”


    這樣說自是要擬遺詔,李賢不敢怠慢,立時便叫人準備筆墨。


    皇帝卻是向著張佳木微微一笑,語氣雖虛弱,但卻是很清楚的道:“卿應該是三百年一出的人物,怎麽現在就降生在我大明?以卿之才,對天下之所為之事,這天子之位,該當是卿的。李賢,寫朕旨意,朕百年之後,皇位可不必由皇太子接任,而由張佳木即位為帝,親藩勳戚,不得複有異議!”


    聲音雖輕,兩人卻都是悚然而驚。


    皇帝得意的一笑,看向兩人,笑道:“朕沒有伏刀斧手……就算想,也是有心無力。不過,佳木你也不必裝作了,難道以你的權勢,與帝王何異?”


    “皇上……”李賢痛呼一聲,卻也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而張佳木,卻唯有沉默不語。


    “朕這個兒子,才具朕自己知道。佳木自是說過不願反逆的話,公主進宮時,都和朕說過,朕,全知道……”


    “皇上既然知道,就該知道臣並無異誌。”


    “你無異誌,然則,無其名而有其實……大明實際就在你的掌控之下,朕心中鬱鬱,實在是不願為漢獻帝!”


    張佳木倒沒有想到,皇帝心中積鬱竟有如此之深!


    但細細一想,也就不奇怪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論臣和子做了多少,做的多好,身為君父的人隻會覺得理所當然。


    而臣子能淩駕於君父之上,對君父來說,則是一種不可開解的羞辱!


    果然,皇帝接著說道:“你沒有異誌,是朕對你有恩。朕的兒子無你無恩,如果他老實聽話,還不失富貴閑散天子,但在你身後,就難說的很了。況且,為天子者,一心想著要權柄操於自己之手,豈願大權旁落?朕的這個兒子,要是將來和你過不去,你會不會留他一命?”


    張佳木麵色鐵青,看向太子,卻隻能不發一語。


    如果真有那樣的事,他確實是沒有辦法做眼前的保證。就算皇帝就快死去,他也不會欺騙對方。


    “就是這樣嘍。”皇帝說著如此大事,神色卻很輕鬆,看來,確實也是考慮良久。


    當下看向張佳木,笑道:“天子就得有天子的做法,佳木,這身黃袍,看來你是穿定了的。”


    “不,不,臣不會!”


    “那,又是何苦呢……”皇帝說出了自己心中隱憂,已經是疲憊不堪,他躺了下去,低聲道:“親藩你必定也有後手,你連士紳都要動,更不提我大明各地的親藩了。朕之諸子,可以削號,減地,撤出王府,隻要不失富貴閑人就是了……你有其實,也自然要居其位,不然朕的一家子,都是笑話……”


    張佳木聽著他的話,卻也是不知道如何解釋是好。


    什麽是虛君立憲,這個觀點,要如何說的清楚?


    皇帝卻隻是順著自己的意思,繼續說著:“朕死後,不要人殉葬,太殘忍了!”


    “是!”張佳木眼中含淚,答應著。


    “二十七天除服,不要禁止都中百姓宴飲作樂了,一人之死,萬人之哀,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是,臣理會得。”


    “朕要去見列祖列宗了,朕是不肖子孫……”


    到此時,張佳木亦是無法再聽下去,而眼前太子,卻是向自己深深揖了下去。


    便是皇後,也是不敢當自己之麵。


    回想當初南宮歲月,他卻是百感交集,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當下索性出得殿來,到乾清宮的平台之上,任憑寒風呼嘯,他卻是不管不顧,隻是站在空曠的平台之上,垂首不語。


    人生至此,還沒有比這個選擇更難的了。


    要如何做?


    最高的權力就擺在眼前,憑自己現在的實力,人望,一躍可過。


    天與不取,是不是太愚了一些?


    憑自己的能力,徹底掌控大明這艘大船,可以順暢的航行下去,不會有任何的意外。


    在眼前,英國公等人也是知道了皇帝的決定,但適才他進來時,卻是無人表示反對。


    雖然有人麵露怒色,但更多的是無奈。顯然,他的決定眾人會遵從,不會有人做什麽反抗的事了。


    皇冠和龍袍,就在眼前,他卻是迷茫了。


    就在此時,馬蹄聲得得響起,一個衛士不顧阻擋,瘋狂奔騎而至。


    在禁宮之中,一路騎馬趕至乾清宮門之內,哪怕是張佳木也沒有這麽做過。


    “是誰,如此大膽!”他沉下臉去,正是心緒不佳之時,若不是有必要的理由,此人就死定了。


    “大人,是我。”聲音沉穩,但透著掩不住的喜氣。


    “是莊鳴?”


    來者是派到天津原錦衣衛衙門當指揮的莊鳴,失去一臂,又看厭了宮鬥,莊鳴自願出外鎮守。


    “你來做什麽?”張佳木心中一動,問。


    “回大人,”莊鳴雖斷了一臂,走上來的步伐卻是沉穩無比,一邊走,他一邊笑,等到了張佳木身前時,卻不知道笑了多少聲。


    “快說!”張佳木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卻需要莊小六親口的解答。


    “大人,是徐穆塵回來了。”莊鳴止住笑,正色道:“他們還在下船,徐穆塵叫我來回大人……他,幸不辱命!”


    張佳木頭腦間一時全是空白。半響過後,才抓住莊鳴胳臂,喝問道:“怎麽說?”


    “他說,恭喜大人,曆數年之功,他把大人要的東西,全部帶了回來。他說,到了那裏才知道,天地之大,還有,大人所要之物,又是何等重要。”


    “嗯,嗯!”張佳木轉著身子,就在原地轉來轉去,臉上神情簡直就有若瘋狂。


    一邊的勳戚們哪曾見他如此模樣,一個個自是嚇的傻了。


    眾人原本還想上前勸進,此時自是遠遠避開,一個字也不敢說了。


    “請大人速到天津吧!”莊鳴催道:“我也是見了船上諸物後,才知道天地之大,物產之豐,而我之前,真真是井底之蛙!”


    “可這裏也有要事……”


    “大人,有比天津更重要的事?”


    張佳木一征,微一沉吟。片刻之後,他心中似是去了一塊大石,變的透亮無比。他哈哈一笑,抓著莊鳴殘臂,道:“辛苦十年,為的就是今天,差點被瘋迷了過去。你小子,最後到底還是你來破我心中魔障!”


    他看向四周,大喝道:“吾連夜趕去天津,告訴皇上,我不會篡位,永為大明之臣。告訴他,請皇太子封我為王,晉位太師,因為我更大的權柄,我有利在華夏千秋的大事,顧不得大明一家了!告訴他,大明列祖列宗可以血食不絕,自古無不亡之國,但大明可永存千秋,問他,願不願拿那勞什子乾綱獨斷來換!”


    說完,卻是與莊鳴一並而出,並騎上馬,連從人也不及等,馬鞭連揮,哈哈大笑聲中,卻是一路疾馳而出!


    一瞬之間,整個宮禁,整個大明,俱是在他身後。


    在場所有人都是目馳神搖,而所有人都是有所明悟:一個新時代已經正式開始了!


    ---


    終於結束了。


    二百萬字寫下來也真的是很不容易的事。


    本書有長處有缺點,總之也確實有不少遺憾的地方,故事情節線是最弱的一環。


    下本書也就是我的新書裏,我會努力的。


    別的不想說了,感謝我的讀者吧們,特別是一直跟到現在朋友們,謝謝你們。


    新書再見!(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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