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有貪汙等指控時,當然就是由都察院來接手。在地方,是都察院派出的都禦史和巡按禦史負責肅貪和查察官員。


    在朝,則自然更省事了,除非是特別交辦的大案,象主事這麽級別的官員被控,當然就直接由都察院來接手。


    張佳木點了點頭,道:“這是原本的製度,不過,這一次我要破一破此製。”


    說罷,向著眾人令道:“請主事至詔獄。”


    “不訊而逮,”主事的麵色有點蒼白,道:“太保這是哪一家的國法?”


    “此事我自然會向皇上交待,主事就不必操心了。”


    “哼,就怕太保無法自圓此事,何必,何苦。”


    “這就不勞閣下費心了!”張佳木勃然變色,怒道:“說是讀書十年,其實行事豬狗不如,蛇蠍心腸,和你說話,我還嫌髒。”


    說罷揮手,自有幾個錦衣衛上前,把這個工部主事給帶了下去。


    這一次,說是來視察城牆工程,順道看看京操班軍,但又殺又拿,居然成了現場表演的肅貪大會,這種事,張佳木自己亦是沒有料到。


    實在也是大明官場也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這般驚心動魄的事,怕是人家說了,張佳木也不能盡然全信。


    官場黑成這樣,民間的怨氣哪裏能小?天順到成化年間,民間起義不斷,大規模的達到萬人以上的,攻克州縣的,便有十幾起。


    其實有明以來,除了洪武年間怕是沒有農民起義,從永樂到仁宣之治,再到正統成化,哪一年沒有起義的?農民之苦,怕是後人是很難想象的。除非是那些風調雨順的好地方,人勤而多智,懂得儲蓄,所以還能在災年自保,如北方一些地方,百姓極少有儲蓄,一遇災荒,官府施救慢些兒,就會引發起義。


    永樂年間,由山東起事的唐賽兒就是著名的一例。當然,北方教門勢力強大,對政權始終有覬覦之心,有時候不一定是民不聊生,而是宗教蠱惑起事,亦為一因。


    這般雷霆大怒,不僅被捕拿的工部主事麵無人色,就是錦衣衛眾人,也是相顧愕然。張佳木不論大事小事,凡事都以鎮定為先。他的智謀經驗,還有威望,都足夠教他沉的住氣,今天卻是破口大罵,不僅是這些外人,就是錦衣衛的自己人,也算是難得的開了眼。


    “太保其實是疾惡如仇的性子,隻是,平時善於壓抑自己罷了。”


    李瞎子先說,其餘眾人也是大為讚同。曹翼跟著道:“現在已經不必再忍,我看,大人也是想從這裏挖開一個口子,重重的辦一下!”


    餘佳一笑:“得竅,說的對嘍!”


    李瞎子又道:“城牆這裏還隻是個開端,我看,太保會去今上預修的陵寢去看看。”


    “是極,那裏才好作文章。而且,是會叫皇上動容的大文章。”


    跟隨來的,都是錦衣衛裏的人精子,別人還在懵懵懂懂,不大明白張佳木此行為什麽轉變這麽大的時候,這些人已經猜的七七八八,並且引申開來。


    不過,張佳木並沒有如他們所說的那樣,立刻就去查看陵工。而是沉吟了一小會兒,便真的很認真的看起城防工程來。


    當時的北京是中國的政治軍事文化中心,任何雄城要隘,當然都是不能和京城的防禦相比較。以張佳木的眼光來看,眼前這座城池,雖在技術上可能已經並不如何領先了,比如當時歐洲的城堡建法,就是多角度,多層次的掩護人體和火力輸出。


    而且,以亞洲的經驗來說,在鑄城上,日本人正在追趕,並且在一百多年後,超過了中國的鑄城術。盡管日本人鑄的都是範圍不大的小城,但從技術上來說,卻是完全超過了中國。


    壬辰倭亂時,明軍將日軍趕至海邊,但日本人修成的一個個的城堡防禦卻是把明軍弄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坡道似用巨石搭城的城牆,堅固無比,吸收炮彈槍子的斜度剛剛好,使得明軍的火炮發揮的威力有限,大量的火槍孔道和箭道使得日軍的火力輸出也是到了極限。


    圍城良久,結果久攻不下,然後日軍一個反擊,明軍由是大潰。


    當然,和豬一樣有指揮也有關,當時的指揮官,便是後來赫赫有名的楊鎬楊經略大人。


    眼前這座城牆,高且厚,城磚嚴絲合縫,城牆上敵樓森嚴,層次也很分明,再有藏兵洞於其中,城碟處有無數小孔,顯然是箭道和火槍孔道。


    不論如何,以現在的情形,把城池修城這樣,已經是很難得了。


    張佳木看了小半個時辰之後,才笑道:“城池修的不壞,隻是,匠人少而軍人多,又都極苦,我看,工部撥的料也克扣的不少,所以用人雖多,但工期一展再展……工部的人,實在是全部都該死。”


    他沒有固定向誰說,不過自然是幾個心腹上來答話。


    年錫之道:“不如上奏皇上,多撥工料,早日完工也好。”


    陳懷忠搖一搖頭,笑道:“皇上現在連修奉天殿的錢糧也沒有,哪有精力搞這個大工?現在這樣,已經算是不容易了。”


    明朝的財政製度就是隻能以混亂來形容,好在,有一條做的還不錯,國家用度有常,地方用度有常,不論是中央財政還是地方財政,都是量入為出,有多少財力,就做多少事。當然,有些事沒有財力也得做,比如修陵,邊鎮的防禦等等。


    實在沒可奈何時,就會克扣親藩的年俸,當然,百官的俸祿也是要一扣再扣,品級越高,扣的越狠,那些公爵侯爵,拿到的工資也是有限的很了。


    倒是縣官這一級的,或是更低一點的,多半能拿到實數,因為他們的工資原本也低到不能再低了。


    到了天順年間,一個知縣所能領到的俸祿,按糧食和銀子、寶鈔來算,按糧食購買力來算,約摸就是等於後世的月薪一千三百元左右。收入還不如民工,自然不能再克扣他的。至於邊軍和軍戶,工匠,能扣則扣,能拖則拖,幾年不發餉的軍人,在明朝是比比皆是,正常的很。


    至於工部如果沒錢,就把河工也能停了,或是大災也不賑濟。明末時,正好趕上天災常發,而中央政府的收入有常,當時又麵臨四麵起火的戰事,軍費就把財政收入給吃光了。於是天災頻發,但政府把有限的收入用來打仗,於是百姓隻能造反,然後政府把更多的錢投來當軍費,而不去賑災。


    結果就是軍費越來越高,後來隻能加派田賦,形成了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現在這會兒當然還沒有到那種積重難返的地步,邊鎮用度還不算多,沒到拖跨財政的地步,所以地方上還有河工,也會修理道路,遇到災害也賑濟免賦,至於京師的外城工程,有錢就修,沒錢就停工,反正也不急。


    “撥工料的事,再說吧!”


    張佳木也知道內情,財政不寬裕的窘況,皇帝也沒有辦法。徐有貞當年修了幾年黃河,是關係幾個省百萬生民的大事,工部和戶部幾個部商量了很久,才騰挪出二十萬兩銀出來。現在這個時候,皇帝也是善財難舍,除了他自己的帝陵,別的事是沒有辦法保證的。奉天大殿是在永樂年間被擊毀,到現在幾十年了,皇家也沒錢和雄心來修,似乎也是在幾十年後,才下決心把這個大殿給修好的。


    不然的話,大朝幹嗎是在奉天門而不是大殿,禦門聽政,也是沒有辦法的權宜之計啊。


    話鋒一轉,張佳木令道:“這裏的工匠頭兒是誰,叫過來。”


    匠人是沒有官職的,屬於工部的官員直接管理,當然,官員們除了吟詩作賦,別的事基本上不理,所以一般是部裏的吏員來管理工匠。張佳木要見工匠,也是一件極希奇的事。


    適才動靜,已經叫越來越多的人看到,放眼看去,堆放著石料磚塊的工地上到處都是跪在地下的身影,幾個穿著青衣盤領的工部小吏,急的上竄下跳,好不容易,才在人堆裏揪出一個三十來歲的瘦弱漢子。


    “幾位大爺,”那漢子嚇的麵色蒼白,抖著嘴唇,道:“小人向來恭敬,有什麽敬獻都是頭一個,從來不給大爺們添麻煩。”


    “知道,知道!”


    當時吏員地位卑下,但實權卻比以前上升的多。別看從尚書到主事,各級官員都是飽讀詩書,但論起對公文律令的熟知,卻是這些可以世襲的小吏的天下。明朝吏員,分為典吏、攢吏、令吏幾等,現在這幾個全是令吏,身份很高,有一個已經通過了三年一次的三次考核,很快就能正式出任為官,這些小吏,對著尚書也敢侃侃而談,因為各部全是他們自己人,都是世家世交,彼此聲氣相連,六部沒了尚書可以,沒有他們,就一定玩不轉。


    但此時鋼刀在前,也是失了以往的從容模樣,氣喘籲籲的,把那個匠人頭兒從地上拎起來,一路拖到張佳木麵前,然後再一並跪下。


    嘴裏卻隻道:“回太保,匠人頭兒趙光帶到。”(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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