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也不必,”薛恒道:“要是這樣,你可替我招怨了。”


    “咱們還怕他們?”


    “倒不是這一說。”薛恒笑了一笑,看看四周,卻又不出聲了。


    他這麽一來,張佳木立刻醒悟,因道:“你們都下去……把我那葡萄酒拿來,把冰箱也打開,多弄幾盆子冰來……這天,真他娘的熱。”


    在薛恒麵前,他倒也不再偽裝什麽,坦率自如,甚至大爆粗口。


    這般模樣,自然也是叫客人覺得極親近,於是在等下人準備冰塊和酒的時候,薛恒仍然背手看著架上的古董器玩,一直到下人們收拾好了,牆邊四角擺上了滿滿四大盆的冰塊,再又用水晶杯倒了兩大杯的葡萄酒,鎮上冰塊,然後所有下人退出,就連公主又進來打了個招呼,然後也自己回後宅去了。


    這般安靜從容,而且涼氣漸生,薛恒也甚覺舒服,喝了一口冰爽的美酒過後,忍不住笑罵道:“我見天在皇上那塊兒,除了冰塊,哪一條皇上也不及你啊。”


    “這麽說我可真惶恐啊。再說,皇宮大內裏頭什麽能少了,又豈能真的不如我這裏?”


    “還真不如,皇上也不是想什麽就有什麽的。別說內廷了,就是我在家裏要是和你這兒這麽著,準有人說怪話,所以,一動不如一靜得了。”


    薛恒這說的是了,當時立國久了,所謂的祖製規矩漸入人心,雖然奢侈享樂之風漸行其道,但偏生又有很多約束規矩,叫人覺得呼吸不暢,特別的難受。


    “那麽先不說這個。”張佳木放下杯子,看向薛恒,笑問道:“要請教,究竟是什麽事情叫姑丈來訪?”


    他倒也不虛與委蛇,薛恒為人淡泊,除了天天進宮侍奉皇帝之外,基本上不出府,自己閑了和常德公主並幾家相與好的貴戚出城休養,要麽打打獵,要麽釣魚,要麽叫書僮背著書,一並攀到山腰上,臨風看景,把酒賦詩,所以是個極雅的人。


    這樣的人,沒事兒跑來和自己閑聊,這種可能不是沒有,不過確實是太小了。


    張佳木這麽一問,薛恒便沉聲道:“自然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好,請說。”


    “我要說,佳木,你對下頭的軍隊,是否掌控得力?”


    這麽一說,張佳木心中頓時一跳,自己想了一想,最近精力撲在農莊上的多,除此,錦衣衛在大肆擴張,不少精兵強將都要麽調到了新部門,要麽就在訓練新人,所以,如果有人要搞什麽事的話,那也真是算得上一個極好的良機。


    “怎麽?”


    他並不露聲色,隻是把對方踢過來的皮球又踢了回去。


    “最近,頗有人和幼軍將領溝通,當然,不敢說是直接反你。隻是,許以高官厚爵,願意保其中不少將領出任都督府的都督、同知都督什麽的,也願意保奏一些將領出外,任都指揮、副將、甚至是總兵官。”


    張佳木冷笑一聲,道:“哦,這是叫他們上進哪,沒有什麽不好。”


    “新兵製你久久定不下來,兵部的糧都撥不出,你知道不知道,戶部的存糧糧庫已經奉命封了,趙榮無能為力,當然,是真的無能為力還是看看風色,也很難說。除了這些,最近該交近金花銀了,不過文官那邊,打定了主意為了鬥跨你,一定會拖延。你要知道,等皇家拿不到銀子,在京幾萬武官的俸祿也發不出的時候,就可能是聯合所有人,拱你下台的時機到了。”


    這話,自是說到根節上了。


    張佳木部下有大票的文官武將,現在文官們安置妥當,武將們,錦衣衛因為急劇擴充,所以除了少數位至都督或同知都督的沒有安插,別的基本上都得到升級,自然是人人高興。


    但除了錦衣衛這邊,幼軍和京營這一塊因為改製不順,所以都被晾在了幹灘上,人人不安,有不滿的情緒,自是情理之中。


    在這當口,有人出頭誘惑,許諾,用銀彈金彈打暈一批,再用官帽引誘一批,有出現變節的,也很正常。


    畢竟,團體之中,錦衣衛跟的最緊最深,京營和幼軍中,忠忱不二的當然不少,但首鼠兩端,投靠時間不久,跟的不深的人,也有很多。


    話說的這麽深,這麽透,以薛恒一個人的力量,絕無可能知道這麽多,看的這麽透。


    張佳木沉心靜氣,想了一想,突然一笑,道:“我亦不問你從哪兒得來的消息了,但請帶回我的口信:將來必有以為報!”


    “好好,我一定會帶到。”


    這個消息,事關京營和幼軍中的諸多武官將領,不是手眼通天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一點兒消息。所以,能得到消息,知道內幕,並且出動薛恒來報信的,顯然不是一般人。


    不必多想,也就知道薛恒身後站的是誰了。


    現在京城之中,原本的曹石一脈被掃蕩的幹幹淨淨,連帶著,包括施聚、董興等正統景泰年間的老將也被一掃而空,可以說,當年王振提拔出來,在景泰年間仍然風光的大將老成,已經凋零的差不離了。


    至於永樂年間留下來的元老勳舊,病死老故的七七八八,土木年間,更是死了個十之八九,現在,也是輪到該他們的子孫後人出來,為死難的先人討回一個公道了。


    傳言,當初出兵時,勳戚有借著軍功壓服兵部,奪回都督府兵權的打算。所以王振雖昏,皇帝雖然幼稚,但張輔和朱勇等人也是讚同發兵的。


    當時的勳戚大將,十之八九都沒有提出反對意見。試想,要是以太師國公身份的張輔一意反對,或是堅臥不出,王振又能如何?


    但出兵之後,種種反常之舉也是層出不窮,出征前一天,才發了一兩白銀和衣物,炒麥,沿途進軍,因為是倉促出兵,又或是文官不讚同六師齊出,所以從北京到宣府明明有七大糧倉,儲藏著巨量的糧食,但從北京出師後,大軍一直處在缺糧的狀態,等到了土木缺水時,終於總崩潰了。


    當然,當時的勳戚因為永樂幾十年間南征北討的勝利,對明朝軍隊的戰鬥力也有盲目的自信。總以為正麵相交,大明王師必勝。但是從宣府楊洪和朱勇、吳克忠與也先部隊的遭遇戰和阻擊戰來看,明朝軍隊已經在走下坡路,軟弱的軍隊,腐敗的朝廷,凋敝的經濟,亦是此一悲劇的重大根由。


    大約張輔等勳舊也沒有想到,當時的皇帝竟會如此糊塗。三十萬大軍出征,其中精英無數,但皇帝一切聽王振的,所有人的建言都不聽,張輔發覺不對,接連建言時,皇帝竟下令不準他再說話。


    幾十萬大軍踉踉蹌蹌來回奔走,不是去打仗,因為前哨無布置,陣形無布置,掩護無布置,甚至不管側翼,不問軍需,簡直就是兒戲。


    一個死太監的自信加上文官後勤的組織不力,情報的傳遞不及時,包括東路側翼幾個重要據點被拔都沒有人通知,明明主力是往懷來去,但當時居然沒有人知道懷來已經失陷,等也先的精銳騎兵包抄過來而後衛阻擊失敗後,其實就是大局已定了。


    此役三大營盡失,在朝堂上夠資格說話的武臣勳戚幾乎一掃而空,看現在京師的局麵就知道了,小英國公和撫寧侯等勳戚還沒有成人,而且完全沒有經驗,不僅在普通的政務上他們沒有資格說話,就是原本他們權力範圍內的軍務,也是由五軍都督府被兵部給拿去了。


    景泰到天順這十年間,連武舉都形同虛設,因為上頭無人主持此事,而文官們對此毫不關心,甚至是抵製。


    看看武誌文等人的遭遇就知道了,堂堂武進士武舉人,被發配到邊關去當一個守關的小軍官,如此一來,誰還願意允文充武,又讀書識字,又來學習騎射?結果到最後,卻是什麽也得不到?


    有明一代,文壓製武,實在就是這十來年下的功夫最深,最大,而且不易扳回了。


    所以張佳木要做的,其實是武臣勳戚對文官的反擊,皇帝亦是見到如此,以皇家的立場來說,文臣當然是治政必須的依靠,國家穩定,必須靠文臣。


    所以不管張佳木怎麽強橫,這一條線是不能碰的。用對付曹石的方法來對付文官,皇帝第一個就不會答應。


    那樣會讓整個帝國都失去平衡,會使得王朝崩潰。


    但勳戚和武官也是王朝興盛的根基,皇帝心中,未必也不想重建三大營。畢竟三大營在時,皇帝軍權在握,憑著武官勳戚對付文官,左右互搏以取平衡之道,派出太監當皇權的代表,回想起來,張佳木的努力也就未嚐不可了。


    而對勳戚來說,奪回在土木堡之役中失去的一切,這才是他們最需要的!


    在張佳木橫空出世前,他們要耐心等待,當然,這一等一直到明朝滅亡,武將和勳臣的地位也沒有被奪回來,現在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們還能按的住蠢蠢欲動的小心思麽?(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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