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呀,”一看來人,公主先是一驚,接著便是發自內心由衷的笑容,她伸出手來,拉住那人的袖口,笑著打量一番,才又道:“才幾天沒見呀,你就長的跟大人似的了。”


    來的便是皇太子朱見深了。


    他與重慶公主都是周貴妃所出,一母同胞,比起普通的皇子公主更加親近很多。


    而且,兩人年紀相差兩歲多,公主十五,太子已經十三,彼此都有點大人樣,猶其是皇太子,因為自幼就是風暴中心,幾次廢立都與他有關,曆經世間人心變幻,人情冷暖,所以成長格外早熟,現在雖隻是十三歲多,但看著神色儼然,下巴上似乎有青澀的胡須冒起來,一張臉雖然生的圓,但又有點方正國字臉的樣子,加上刻意練習的“人君氣度”,所以看起來更加森嚴冷厲,尋常的宮人宦官已經不敢把這位“小爺”當成未成年的小孩子來看了。


    和太子不同,公主雖然在當年是太上皇所出,但景泰無子,兩位皇太後都很疼愛這個皇長公主,所以對她格外嬌寵,甚至,是溺愛。


    有時候,她甚至能在近侍的陪侍下,悄然出宮,到幾個姑姑或姐姐家裏去解悶散心。


    因為朱祈鎮當年的境遇,還有皇太子被廢掉的困境,景泰皇帝不忍管,景泰的皇後亦有點內愧於心,兩位皇太後更是有意縱容……結果,就生出了在宮中與張佳木相遇的事了。


    按當時大明宮廷的森嚴規矩,這種盛唐時才會發生的事居然也現與今時此日,要不是張佳木是很得用的功臣,而且一步步升上來,造成皇家不能不賞公主酬功的地步,恐怕,這一樁婚事也未必就能順順當當的成功。


    就因如此,公主的心境也格外歡喜。


    接著弟弟的手,公主俏麗的小臉上滿是歡喜之意,看來看去,就是舍不得放開。


    可惜,皇太子已經不大適應這種姐弟之間的親熱情形了。不知道是心境變了,還是出現了什麽樣莫名其妙的變化,總之,他不大願意接受姐姐這種略脫形跡的親近了。


    “剛剛的禮單聽到沒?”為了轉移姐姐的注意力,皇太子問道。


    “聽到了。”重慶公主皺眉道:“他哪來的這麽多金子和銀子?”


    當時金銀還在極為匱乏的年代,當然,皇家倒不是把二百兩金子和一萬兩銀子看的太重,天家富貴,不是普通臣下能比的。


    但再加上一千匹上用的綢緞,還有金筒銀杯,這加起來價值就不菲了。


    況且,還有二十馬上用的禦馬,那是“純駟”,全部是上好的河套馬,每匹都在八百斤左右上下,高大神駿,這年頭又沒有人見過阿拉伯馬,這種河套大馬,已經是難得的神駒了。


    大明雖然有幾十萬匹馬,不象宋人得了五百斤的馬就趕緊要獻給皇帝,但無論如何,這二十匹馬全部是高大神駿的純白的大馬,馬身上的鈴鐺用的不是銅活,也全部是純金打造,除了這些,還有些不必呈在禮單上的細物,也就是諸如金盆、巾帕、痰盂馬桶等一類用的物件,這些弄在一起,也足足擺了一百二十口箱子。


    算來算去,這一次張佳木的花費也真不小了,聘禮就是這麽多,還得有婚禮上下的花費什麽的,加起來,沒有十萬八萬的銀子,還真下不來。


    在當時,這是一筆不折不扣的巨款,就是皇家也不能完全不放在心上。


    “他?”皇太子口氣不愉,淡淡地道:“他現在可是有錢人了,在遼東,福建,廣州,他來錢的門路多的是呢。”


    他的話,倒是和公主聽到的那些小道消息彼此映證了,這,就叫這個即將出嫁的明媚少女,心情在一瞬之間變的黯淡起來。


    之所以賞識張佳木,也是因為當時知道他在對抗權貴,不畏豪強,同時,還敢於推陳出新,在正南坊的種種展布,都由人傳到深宮之中,而讓年紀小小的公主讚賞不已。


    在當時來說,父皇還沒有重新掌權,公主潛意識裏就有一種對當權者的不讚同和反抗,象張佳木那樣的異已份子,自然而然的就更得到她的讚賞和推戴了。


    時至今時今日,父皇已經重掌大權,而嫡親的弟弟也是皇太子,而未來夫君的權勢和財富,也就叫人覺得有點勢大難製,尾大不掉了。


    “姐姐,等你嫁過去可要說一下,有些權,將來我可要收回來。”太子臉上陰晴不定,道:“父皇這麽縱容他,也不一定就對他好。”


    “父皇是說,他立下大功,有功就賞,這才是用人之道。”


    “原來你問過?”太子出於意料之外,問公主道:“這種事,你怎麽想起來說?”


    “我亦不笨。”公主秀麗的臉上也滿是擔憂之色,她搖著頭道:“他現在的位子可夠高了,所以我問父皇,怎麽就給他這麽多官職和這麽高的權勢,父皇先隻是笑著搖頭,說我不懂,後來才說,有功必賞,有過則罰,張佳木隻有功而無過,難道不該賞?”


    “父皇可夠信他的……”太子在一邊,卻是一臉不服,嘀咕著道。


    “那你怎麽了?”公主倒是有點好奇,並沒有太在意皇太子的態度,隻是問他道:“要知道,他是親自把你從火場裏救出來的。”


    “我信也是信他的。”太子臉上露出勉強的神色,言不由衷地道。


    其實,在彭時和崔浩等一幹文官天天的誘導下,太子對張佳木的得防和戒備心理已經極為嚴重了。


    這一次聘禮單子一送進來,太子的第一反應不是替自己姐姐高興,相反,卻是覺得張佳木送的禮單太過“厚重”,甚至是在向皇家示威之感。


    人心便是這樣,一存疑忌,凡事就是向壞處想了。


    彭時等人和李賢計較的便是這個抽薪滅火之法。現在這個階段,不要說張佳木確實是手握兵權,正麵對抗沒有勝機。


    而且,張佳木對當今皇帝也是極為忠誠,這一點皇帝和張佳木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皇帝有自信,也有信心能管住張佳木,彼此有這種默契之後,想在皇帝麵前建言離間,削奪張佳木的權柄,也就成為根本不可能的事。


    不過,太子畢竟太小了!


    在太子麵前建言,一次兩次,可能效果不顯,但時間長久了,則自然會收到該有的功效。最近這大半個月下來,彭時和崔浩等人都是一直在太子麵前鼓吹宣揚著張佳木權力太重的害處,他們倒很聰明,並沒有太過攻訐張佳木的人品和忠誠,因為這一點來說,就算是太子也心知肚明,張佳木不論是品格,忠誠,都毫無挑剔之處。


    更容易離間的,還有太子在張佳木麵前的失敗感和挫折感。


    太子正是從少年往青年的過度,少年容易對人輕易崇拜,而青年則會因為這種崇拜產生憤怒感和敵意。


    彭時等人,便是利用這種心理,巧加離間,現在的太子,對張佳木的情感已經遠不如當初,若不然,他也不會對這份聘禮單子生出這麽大的嫌隙來。


    聽著公主這麽說,太子想了再想,終勉強道:“我對他當然也很信任,不過,姐姐要叫他明白,凡事要善始善終,物滿則溢,佳木他到底是武夫,我怕他不懂。”


    若是別人說,公主倒還不一定放在心上,但最近她聽宮中人說了不少張佳木的風言風語,驕狂,跋扈,無人臣禮,加上太子也在跟前這麽說,姐弟二人,姐姐出嫁在即,弟弟沒有祝禱之語,卻是在這裏說這些話,明顯也是有所警告。


    其實張佳木隻要放棄權勢,以駙馬加侯爵的身份,怎麽享受,甚至是揮霍無度,都可以安樂一生,根本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但繼續掌握權力,就必定會在將來和太子產生爭執,就在這一瞬之間,公主以稚嫩的政治經驗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將權力交上,免生齟齬!


    “好,你放心吧。”盡管對眼前這個弟弟有點寒心,當姐姐的卻不能不有所表示。當下先答應一聲,又凝神想了一下,接著才對身邊侍立的管事牌子笑道:“我要送點東西出宮去,不知道可能不能?”


    “殿下要送什麽?”管事牌子就是一宮的管家婆,上上下下的事都要打點到,主子想不到的,這些宮人都得代替想著,有什麽逾規犯禁的事,上頭可能沒大事,她們卻得倒黴。當下隻能先陪著小心,問問是什麽再說。


    “是一本書來著。”


    “那不妨的事,管保能送出去,就是不知道,要送給誰?”


    “要送給……”公主臉一紅,不過還是很爽快的道:“送給駙馬!”


    “是,奴婢知道了,一定給送到。”管事牌子想笑,看一看板著臉的公主和太子,又隻能把笑給憋回去。


    “我叫你送一本書,就是《衛青列傳》,今晚之前,叫人抄出來送到駙馬府上去,嗯,叫待送書的人,就說是我說的,請駙馬好生讀一讀。”


    宮中的人和民間不同,皇子有專門的翰林講官,公主則也要看一些史書和女則一類的立身立誌的書,所以對史記中的衛青列傳,公主也是記的很清楚。


    “衛青一生謹慎,沒有因為是外戚就飛揚跋扈,更沒有因為做了大將軍就攬權,因此得善終令名,希望駙馬看了之後,能理解我的苦心吧。”公主一邊吩咐人抄書送書,一邊這麽想著。(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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