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提塘官,求見大人有急事。”


    這一次提塘官學乖了,不必人問,也不必人說,自己就先從馬上下來,然後把印著兵部勘合和大同總兵官印信的油包呈上。


    “等著!”


    守門的當然是張府的家將,和護衛一樣都受過正經的緹騎訓練。整個京師論起家將的精銳來,張府說第二,沒有人敢稱第一。


    接過油包,家將頭兒立刻往裏走,外宅都歸他管,到了內外相間的地方,閃出來一個青衣小廝,睡眼迷糊的看著家將頭兒,問道:“都多會了,什麽事啊?”


    “要緊的事。”家將頭兒笑著將油紙包往那個小廝懷裏一推,道:“這可就算是交卸了,趕緊的吧,外頭還有差官等回話。”


    “嗯,忙你的去,裏頭的事不必你管。”


    內宅除了伺候徐氏夫人和小妹的丫頭仆婦,就是以二十左右的小廝更多一些,全歸湯燦提調調理,時間久了,也很象個樣子。


    嘴裏雖硬,但知道耽擱不得,於是一溜煙到上房左麵的耳房,輕輕進去,把湯燦喚了起來。


    “你做的很對,我這就去把大爺叫起來。”


    湯燦跟張佳木的日子最久,年紀不大,但已經頗知道輕重,一看手裏的油紙包,就知道斷然耽擱不得。


    ……


    今天張佳木親自帶人封了大學士徐有貞的府邸,當場拿人,此事一出,朝野震驚,便是石亨也想不明白,明明是他們攻了張佳木一箭,對方好歹也得擋一下吧?誰知道張佳木居然不知道怎麽說服了皇帝,出宮便召集緹騎,幾百人圍住了徐有貞住,老少良賤全部下詔獄,如此奮厲風行,京師官場頓時震動,不少人打聽消息,卻是鬧不明白,徐有貞最近謹慎小心,卻是不知道有什麽要命的把柄落在張佳木手裏,突然一下就倒了台。


    忙到日落西山,張佳木才從北所裏頭出來。今天太晚,例行的審問也就罷了,況且,也不需要他去親自審問,北所理刑的薛鎮撫會把這個差使辦的很漂亮的。


    在北所門前,薛鎮撫倒是吞吞吐吐的問起:“大人,這個案子是否已經有了打算?”


    “倒是沒有。”張佳木有意考較他,隻道:“聖上震怒,說要嚴刑拷問他有沒有泄露宮禁情形的事,嗯,你瞧著辦吧。”


    “是!”雖然有刑不上大夫的明訓,進詔獄的小臣死於獄中的不知道有多少,以前有,以後也不會少,但死於詔獄內的高官可就是少之再少了,朝廷也是要講臉麵的,閣臣就是宰相,這一點大家已經有共識,前宋就不說了,宋太祖誓廟,不準後世子孫刑加大臣,所以宋的文官隻有流放,沒有處死,更別提族誅一類的酷烈刑罰了。至於大唐,殺起大臣來倒是不那麽手軟,但也是不以刑加宰相,武宗年間要賜宰相自盡,結果一群宰相苦勸至殿堂中哭泣,所以詔而罷之。


    薛鎮撫也是讀過書的人,知道刑不上大夫的話,但張佳木有話在這,又是皇帝親口吩咐,他答應下來,就張羅著人把徐有貞送到火房裏去住了。


    押著徐府家人進來的時候,一家良賤總有幾十口,普通的下人沒資格進來,直接關大興縣衙門裏頭去了,北所和南所加起來也關不了多少人,現在衛裏已經情緒極高,大家議論著,是不是要選一個地方加蓋監獄。


    現在又進來一批人,薛鎮撫於是借機又提起這個話題:“大人,武庫司附近有幾百畝的空地,都荒著沒用,草都沒膝了,那地方好,離咱們這兒又近,請大人和皇上請示一下,是不是撥給咱們加蓋監獄用。”


    “現在關不下了?”


    “那,那倒沒有。”薛鎮撫想了想,笑道:“但防患未然總是好的。”


    “嗯,你妥當安排好吧。”張佳木指示道:“現在徐家人沒定罪,有幾個還是有誥封的,不要虐待,死了人,我找你算賬。”


    “是,請大人放心。”薛鎮撫答一句,突然指著那邊的角門,笑道:“瞧吧,徐大學士過來了,那臉色,可真夠難看的。”


    這也算是小人得誌了。錦衣衛好歹是武官,又是特務,文官嘴裏的鷹犬,所以大夥兒當然對文官沒有什麽好感。徐有貞又向來依附石亨,和張佳木是生死對頭一般,這會兒青衣小帽,一副待罪之囚的樣子,薛鎮撫一幹人瞧著了,當然暢快。


    能在張佳木身邊伺候的,也全部是親信老人,莊小六斷手的事,人盡皆知。徐有貞是石亨的謀主,大家當然也就把這筆賬記在了他頭上。


    黃二現在雖說是個百戶,不過連官號也懶得取,什麽字,別號,更是別提了。說話也大大咧咧的,看著徐有貞過來,黃二眼中精光大射,當下便道:“大人,不如照張鵬那死鬼的例來辦他就是了。反正皇上把他下了獄,是死是活,皇上都不會在意的。”


    話雖粗,但倒是事實。徐家上下全下了獄,除非石亨到禦前拚命力保,徐有貞的死活倒確實是已經握在了張佳木的手中。


    “國家大臣,豈能和部曹小吏相比?”張佳木一瞪眼,就是一通訓斥。


    這麽一來,剛剛自覺已經把握到了張佳木心思的薛鎮撫腦子也是活了開來,大人究竟是要怎麽處置徐有貞這廝,倒還是真的要好好想一想了。


    “你們退下,我和徐大人聊幾句。”


    眼見人近了,張佳木把一群下屬斥退,上前兩步,拱了拱手,笑道:“徐大人,得罪了。”


    “張大人,”徐有貞苦笑一聲,還了一揖,答道:“徐某生死難測之時,大人又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就必因為過往小小細處,還要特別來加以折辱吧。”


    看來這廝也是害怕張佳木給他穿特別難穿的小鞋,死就死了,還要多受活罪,而且,家人也會被辱。


    雖然沒有下跪什麽的,算是保留了大臣之體,但徐有貞的回複已經算是求饒了。


    “某倒不是要來折辱你。”張佳木笑了一笑,向著徐有貞道:“隻是來閑聊幾句。不管怎麽說,我對徐大人的智略還是很佩服的。”


    “大人這更是嘲諷了。”徐有貞臉上的苦澀之意就更濃了。今天早晨,他還覺得張佳木倒黴定了,到了晚上,倒是自己身陷囹圄。事出突然,估計石亨都未必反應得過來,人進了詔獄,再想出來,那就是得別外使一番勁了。


    不過,他倒是想不明白,因此問道:“不知道下官哪裏出了紕漏,大人可見告否?”


    這一次徐有貞倒是真沒有打算活著出去,就算能出去,他也明白,自己的政治生命在短時間內是玩完了,張佳木不會見諒,隻要他在朝一日,徐有貞就覺得活著也不可能再做官,更不可能重新入閣,所以幹脆光棍一些,不該問的話,倒也不妨問上一問了。


    “唔,倒也沒有什麽不可說的。”張佳木笑笑,慢吞吞的道:“反正要審你的罪名,就是泄露內廷機密,妄語亂政。”


    “咦?”徐有貞先是驚詫,後來就醒悟了。他也是當今有名的政客,腦子靈光的很,真要實心做事,則無事不可為。修黃河是這樣,還有星相命理九宮八卦,聽說也是樣樣精通。能把這些玩兒轉的人,當然也是有名的聰明,張佳木一說罪名,他就醒過來,必定是在禦前說了什麽話,又被流傳出來,轉回禦前,這種是常在宮中走動的大臣最大的忌諱,因為很明顯,長舌婦人人討厭,長舌的大臣則皇帝更討厭了。


    內廷中小宦官最喜歡賣弄宮中機密,不過說的都是皇上愛吃什麽,閑了喜歡到哪個妃子的宮裏頭去,今天和張大人談了多久,和某侯爵聊了半天什麽的,至於禦前的話,則是一句也不敢亂說,有規矩在,不是深沉多智能保自身的人,也不會到禦前伺候。至於大臣,尋常的話說出來幾句還沒有什麽,要是人人都把機密大事往外說,皇帝連底褲都叫人看穿了,豈能不怒?


    擱洪武年間,徐有貞不僅首級難保,全家良賤都甭想活命了。


    他以手撫額,歎了一聲,但又是搖頭,隻道:“這果然是很妙的一招。不過,下官不明白,大人怎麽會知道學生在禦前說的話呢。”


    還不等張佳木回答,他又重重一拍自己的腦袋,笑道:“真蠢,有蔣安在!”


    “得竅!”張佳木也讚了一句,跟著一笑,竟是上前拍了拍徐有貞的肩膀,笑道:“和聰明人說話果然不累。”


    “嗯,大人是真聰明,下官隻是小聰明罷了。”徐有貞臉上似悲似喜,隻是道:“有蔣安在禦前伺候,就算屏退左右的密談,太監隻要用心,哪有聽不到一點的?不需要多,撿要緊的一說,皇上自然震怒,這麽一來,就算大人現在告訴了下官,武清侯再怎麽力保,下官在皇上那裏,和死人也沒有區分了。”


    “嗯。”張佳木點了點頭,麵色也深沉下來,他緩緩道:“你先不必想太多,如何處置你,看皇上的意思吧,我倒不會太為難你,很多事也不是你能做得主的……就這樣吧,下去後,好好想想,要是這一次能平安回家,該做點什麽報國利民的好事?就是這話,聽之在你,不聽也在你,由你罷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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