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去抓人的任怨並沒有什麽驕狂之氣,他麾下的三百多緹騎幾乎也是按照他自己的性格來選取的。但他的副手周毅就沒有那麽好的脾氣了,特別是在提取人犯的時候看到有不少人試圖攔路,周毅兩道眉毛因為眼前的情形而緊鎖,而且緊咬下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周毅心裏蘊藏著一股風暴,隻要一有觸發,便會雷霆大作。


    因為是抓捕的縣官,城中有頭有臉的士紳幾乎全驚動了,原本縣官在東廠番子之手,但隻是看押在青縣境內,大家覺得還沒有什麽,很快朝廷就會有詔令下來叫這些番子放人。


    但放人的詔旨命令沒有接到,倒是看到一群錦衣衛耀武揚威的趕來,全部是笠帽,身上赤色長衫,佩腰刀,著皮靴,一看這種打扮,在場的士紳就是倒吸一口涼氣:這顯然是聲名顯赫的赤騎了。


    在抓捕逯杲之後,赤騎之威已經令得京師上下側目。逯杲府中養著不到百人的凶徒,但在傳聞之下,逯杲府中變成了有幾百藏甲,而且全部是邊軍或是凶猛的蒙古韃官,而錦衣衛的赤騎則是身手高超,一邊用弓箭壓製對方,一邊強攀而入,把所有的凶徒全部斬首,而逯杲本人也因此伏誅。


    傳言自然是有真有假,正因為此,幾乎也是無人不信。


    城中的士紳和青縣的衙役和裏甲的鄉兵原本是打定主意要攔人,不能讓知縣被這些京城來的惡人給帶走。不得不說,本城的知縣還是很得民心的,在用魯莽的舉動調戲楊奉禦之前,本縣的知縣是一個公認的好官,火耗收的不高,而且多半盈餘都被用來修橋補路用了,縣衙門歪歪倒倒,似乎隨時會倒塌,但縣裏的學宮和學院卻修的富麗堂皇。附了這些,攤派也不高,而且多半用在裏甲防盜或是用來組織興修水利了,這位官員正因如此,才對太監之類的惡客深惡痛絕,所以從這一點來說,他在楊奉禦家裏的行為與其說是一時意氣,恐怕還是刻意為之來的更多。


    但一個好官帶來的麻煩顯然也就更多了。普通的商人或是縣城裏的居民不敢說什麽,隻是畏畏縮縮的躲在那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身後。而那些士紳或是縣裏那些不入流的官員們則是麵色沉重的等消息,並沒有人打算上去說和,士紳們多半也是進士或舉人出身,雖然大家覺得知縣的舉動是有點魯莽,也不大斯文,但從道義上來說,大家覺得,侮辱一個太監當然是正義之舉,不管理由是什麽。


    等到任怨等人把知縣一行帶出來的時候,縣城街道上則是一片沸騰。不少小民百姓都激動的叫嚷起來,而士紳們麵麵相覷,眾人的視線一起落在了一個曾經幹到戶部員外郎的告老士紳的身上。


    那個老士紳歎一口氣,但知道今日此時不出頭,以後恐怕說話也不會有人理會了。當下鼓足勇氣,上前幾步,對著任怨兜頭一揖,強笑道:“敢動問這位大人姓名上下?”


    “哦。”任怨很和氣的點點頭,笑道:“某是錦衣衛指揮僉事,帶俸千戶兼緹騎所督司。”


    在剿滅逯杲之後,張佳木的部下都各自立下功勞,但任怨功績最高,張佳木也特意帶了任怨麵聖,對這個一表人才,身形高大,雖然略顯木訥而不善言辭的錦衣衛世家子弟,皇帝也頗為欣賞,見麵之後,任怨的官職就加了到錦衣衛指揮僉事,世職也加到了世襲錦衣衛百戶。


    聽說是一位四品武官在自己麵前,老士紳感覺自己嘴裏的口水都幹了,言辭也變的更加謹慎起來,他呐呐道:“郭大老爺在境內尚屬勤謹,對下也堪稱是愛民如子……”


    “這些不關我的事,”任怨道:“本官奉命將青縣知縣等一幹人犯帶往詔獄,”說到這,他的聲音大了一些,他向著眾人大聲道:“至於其餘,本官一概不知,父老們如果覺得郭某冤枉,大可以到通政司為其鳴冤就是了。”


    雖然任怨擺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樣子,但好歹話是不錯,為首的老士紳回頭看了一眼眾人,覺得這樣也就能交待得過去了,於是故作悻悻,拱了拱手,就立刻退往一邊了。


    “嗯,那就這樣吧。”


    昨天夜裏從京師裏出來,任怨就馬不停蹄的奔往青縣,在途中,他分出一百多人,在十幾個百戶和總旗官的帶領下,分別往青縣附近的四五個縣趕去,在那裏,其餘的赤騎會把各地的地方官員一並拿捕,接著大家在會合之後,一起趕回京城,把這些犯人送進北鎮撫司的詔獄之內。


    既然這裏的人都不敢再提出什麽反對的意見了,任怨覺得這件事也就這樣了,他也不想搞的太過份了,於是默默點了點頭,就打算把人犯帶走算了。


    “大人,請止步!”


    就在緹騎們將行欲行之時,一群身著襴衫頭戴方巾的秀才卻跳了出來。他們人人都是一臉悲憤,剛剛本城的秀才都被士紳壓服,大家都在等士紳交涉的結果。但結果很不妙,眼看著緹騎就要把人帶走了,本城和四鄉裏連夜趕來的秀才們都炸了營,本城的知縣對學宮和秀才們都很照顧,從來不克扣學生們的物品,而且經常親自到學裏來講學,對秀才生員們都很客氣,這樣一個好官居然要被拿進詔獄,大家覺得無論如何也是想不通的。


    眼看士紳們不敢出聲,於是秀才們集體出動,一百多秀才把縣城鼓樓街封的嚴嚴實實,為首的一群都是些青年,那些年過半百甚至是年過古稀的老秀才們則躲在後麵,雖然不敢到前頭去,但說話最多,鼓動各人攔阻錦衣衛的,倒全是這些年紀很大的老頭子們。


    “你們都是生員,不曉得國家法度嗎?”


    任怨一看眼前的情形就知道無法善了,但無論如何,他也要勸告一番,這些人的功名雖然隻是比童生高一等的秀才,但得來也很不容易了。在大明,考上了秀才就是士紳的候補,他們可以仗劍橫行,不需要路引就周遊全國,而且在納稅上也有相當的便宜,還有見了縣官不拜而分庭抗禮的特權,正因為得來不易,所以考中秀才也就是官員和士紳的候補,用文官們的話來說,就是國家元氣。為難這一幫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任怨覺得沒有什麽意思,如果能勸退他們,還是勸退好了。


    “回大人的話。”一個三十來歲的秀才顯然是眾人公推出來的能言善道者,麵對任怨他也是麵無懼色,隻是侃侃而言道:“吾輩讀孔孟書,所為何事?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今若見大人擅抓本縣父母官而不發一言,吾等還有何麵目讀書立學?又有何麵目應考為官,大人今天如果不把郭大人留下,吾等也誓不讓開道路。”


    任怨沉下臉來,喝道:“你等讀孔孟書,難道是叫你們對抗皇上親軍,對抗國家法度的嗎?要知道,天子設法,可不管你們是百姓黔首,還是秀才生員。”


    “大人這話說的學生不解,”另外一個秀才歪著身子探出頭來,大聲道:“豈能將讀書人與百姓之流等同?學生輩自幼苦讀,可不是為了被大人輕視的。”


    有人沒有出頭,但在人群中也大聲接了一句:“吾輩乃是國家棟梁,大人不是讀書人,當然不會懂得!”


    這話的意思,其實不但是讀書人比百姓更高一籌,而且也明顯是比眼前這些天子親軍也要高明的多,在大明已經有了一種看不起武夫的趨勢,而事實上,武官也確實每況愈下。武夫已經以不識字為榮,並且根本很多高級將領都是目不識丁的粗人,底下的軍戶和營兵都是良莠不齊,不少犯法之輩被充軍入營,更讓普通的百姓和讀書人瞧不起當兵的老粗。至於一群被當成奴隸和奸徒的下等流氓是不是能保家衛國,是不是在社會地位越來越低的同時持幹戈以衛邊疆,這些讀書人倒是沒有想過。


    在他們的想象中,隻要人有忠義之心,那麽自然王師就會無敵於天下,而忠義之心又哪裏來,當然是學習孔孟之道的讀書人的教化之功了。如果沒有教化,一群強盜小偷流氓無賴組成的軍隊又能幹什麽呢?


    到了明末時,就算是建奴已經入關,京師都陷落了,明末有名的大儒黃宗羲還在宣揚這種理論,在他的見解中,遼東屢戰屢敗完全是將士不用命,沒有忠義之心,隻要驅除閹黨,把所有的閹黨餘孽都斬殺幹淨,將士感奮,而且執掌大權的全部是東林正臣之後,則就會上下一心,建奴自然就是不敗自敗了。


    黃宗羲還要很久才會出現,而眼前的這夥秀才,當然就是黃宗羲之流的先驅了。


    麵對這種秀才生員的侮辱,每個緹騎都是麵色陰沉,單個的讀書人不敢侮辱他們,甚至見到錦衣衛就遠遠走避,但人有群膽,一旦這些人聚集在一起,他們就覺得法不責眾,什麽樣的話也敢說了。


    “用鞭子。”錦衣衛千戶官周毅的應對就很簡單粗暴,他沒有和這些秀才講道理的打算,而是直接下令道:“用鞭子和軍棍,抽散他們,打散他們!”(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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