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木今天沒穿官服,也不是錦衣衛的飛魚服或是皇帝特賜給他的蟒袍,而是一身漂亮和威風兼有的上等山文鎧。這副鎧甲是內造使用,當然,和皇帝太子等公侯貴族還不能比,但尋常武官身上的具甲,和他身上這副當然也是沒得比了。


    不用牛筋串鐵片,而是用一種巧妙的手法把一塊塊菱形鐵片鑲嵌而成,胸前有三角形的三塊護心鏡,腰間虎形銅飾的牛皮腰帶,把腰身殺的很緊,此外護肩、護膝、鐵手套,大紅繡花的披皮,長及膝間的皮靴,這一身穿在身上,再佩上一柄皇帝禦賜的寶刀,張佳木今天倒不象一個錦衣衛的都督,反而象一位沙場征戰殺伐的武將。


    他原本也配穿這身,錦衣衛其實不容於文,亦不容於武。文官視錦衣衛為特務,陰謀機軋的小人之輩,百般提防,打心底裏瞧不起。


    武官們,又被錦衣衛監視,查察,很多武官壞事就是壞在錦衣衛上,而且錦衣衛是上衛親軍,擔負的是保駕護衛的責任,嚴格來說,不算是負有野戰之責的正經軍人,所以,錦衣衛也就不容於武了。


    而且,錦衣衛自己也不覺得是純粹的武人,平時除了在皇宮有衛護之責的大漢將軍外,幾乎很少有機會穿什麽鎧甲在身上,平時當然是飛魚服曵撒,佩繡春刀,就這一身,也足夠威風了。


    盡管如此,武官遇到“飛魚”心裏的氣總不會太順,張佳木今天這一身,也是有意為之。幼軍他花費了大心力,費盡心血,如果在第一印象上失分,那就太蠢了。


    他清早就進宮,先穿蟒服見了皇帝。皇帝知道今天太子要校閱幼軍,這也是從他的父親,太子的祖父宣宗皇帝以降下來的盛事,雖然現在文官頗多廢話,以為皇帝或太子執掌軍隊,麵見武臣不妥,當然,如何不妥他們也說不出什麽真正的道理出來,比如說不出來的潛在危險之類的東西,皇帝把這些話當成屁話,根本不加理會。


    當然,沒有信的過的人手的話,皇帝可能也會考慮一下。事實上,在當今之後,大明幼軍甚至是皇帝親近武官並且騎馬射箭的傳統都被文官給掐斷了。土木堡之前,太祖起於草莽,當然不必提了,成祖在靖難之役時,多次披甲上陣,甚至與人白刃相鬥。至於仁宗,則在南軍攻打北平時親自守城,盡管成祖很不喜歡他這個大兒子,覺得仁宗皇帝懦弱,不良於行,但在北平一役時,仁宗還是充分展露出了他的軍事才幹和勇氣。


    至於當今皇帝的父親宣宗皇帝,在他野心勃勃的叔父漢王朱高熾造反時,宣廟立刻決定親征,在叛亂沒有形成規模之前,宣宗帶著禁軍兵臨城下,漢王束手就擒。要知道,漢王是成祖極為欣賞的兒子,認為英武類已,結果宣宗也就是輕輕一發力,漢王經營二十年的勢力,也就這麽完了。


    可以說,土木之變以前,大明的皇帝親近武臣,並且樂意宣示自己的武勇,但土木之變以後,文官在輿論上徹底壓服了皇室和勳戚,當然,還有武官。從英宗到憲宗,孝宗,大明皇帝從此隻能居於深宮,幼軍被取消了,皇帝也不能舉行內操,到後來,甚至連出北京城門也不可以,到了高拱的年代,內閣幹脆就勸皇帝回宮裏沒事多生幾個兒子,沒事就不要出來起膩添亂了,至於萬曆,被群臣氣的沒有辦法,隻能躲在深宮裏頭,一輩子別說出北京下江南了,就是紫禁城也沒出過幾回。


    後世子孫的遭遇,眼前的皇帝當然是想不到的。現在勳臣和親臣還算得力,特別是有幾個很得力的太監,還有一些很得皇帝信任的勳臣和武官,文官裏頭,大學士李賢漸漸得寵,但內閣的權力與後來相比,還差的遠。


    “你早點去奉迎太子吧,”朱祁鎮清早起來,看了一陣奏折,處理了一個時辰的國政,然後開始見太監,勳臣,文武官員,等張佳木上來,他已經有點疲憊了,但神色頗為高興,他道:“前幾天起,太子就有點坐不住了,早點去,叫他好好玩一玩吧。”


    “臣以為,”張佳木很從容的回道:“幼軍也不是玩玩,國之大事,在戎在祀,皇上這話,臣可不敢告訴太子知道。”


    “很好哇!”皇帝笑道:“這個道理你居然能說出來,倒象個文官的樣子了。”


    “臣現在得閑也讀幾本書,”張佳木道:“免得叫那些書生哄了去。”


    皇帝大表讚同,他在禦座上頓了頓腳,接道:“治國當然非文臣不可。但他們的頭巾氣,甚為可厭。還是你好,辦事能辦,道理也懂。你去吧,有你在太子身邊,朕盡可放心了。”


    此時也有不少太監和文武大員在皇帝身邊,但帝王說話,有時候不必太顧忌臣下的臉麵的。當下張佳木笑著答應下來,接著辭行:“那麽臣就去東宮了,臣要先回皇上,一會下去,臣也換甲胃伺候。”


    甲胃在身,當然就不能全禮,這個已經事先回過太子,太子欣然答應,但皇帝這裏,小事也能成大事,張佳木在小事細節上猶為注意,所以先行稟報。


    “不妨,”朱祁鎮聽說,當下倒是極為欣喜,他站起身來,歪著頭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才笑道:“朕身邊,原也是有一些高大健壯,武藝騎射都過的去的親軍武臣,但象你這樣的,穿上甲胃,可是要把所有人都蓋了去了。唉,瞧你這樣,朕倒是想起先前的英國公了,你們長相什麽的當然不一樣,不過想你穿上甲的樣子,可能和他差不離。”


    這說的就是先前的英國公張輔了,少年從軍,征安南,從征漠北,立下赫赫戰功,封國公,賜鐵券,加封太保,不論是成祖,還是仁宗,宣宗,還有今上,對英國公都是極為推崇甚至是崇拜。王振用事的年頭,唯一可以與王振相抗衡的,大約也就是英國公張輔一人了吧。


    有這一語評價,在場的人都是臉上變色,一葉落而知秋至,皇帝對張佳木的觀感如何,也就是很明顯的事了。


    對皇帝來說,這句話可能倒不是無心之語了,究竟是何意思,也就隻能是朱祁鎮自己才能明白了。


    張佳木心中雖然高興,但臉上也沒顯露出什麽來,下拜再謝,然後從容告退,自去東宮去尋太子。


    明朝東宮範圍不小,太子也有自己的僚屬,其實軍隊也是有的,再加上嬪妃,太監、近衛、宮人,每天在太子身邊的人也很不少,所以用的地方當然也很大。但現在還算好,太子並未成年,所以身邊伺候的人,相應要少了一些。


    萬氏當然是在的,張佳木對太子的心思了解的比皇帝要多的多了。小孩子麽,到底是愛熱鬧,而且舞刀弄劍比埋頭書本要好玩的多,太子雖然學畫,工於毛筆字,詩也寫的不錯,但尚武喜歡騎射,也是必不可免之事。


    他在進見之前,就先在宮中找了禁軍換防交接的地方,換了鎧甲,等到了東宮稟報進去,當然立刻召見。


    “真好,真漂亮!”果然不出張佳木所料,太子一見張佳木的打扮,就是一陣高興,過來幾個月,太子年歲漸長,而且畢竟複位東宮,詹事府裏盡是翰林宿儒,太子的氣質也和以前大有不同,行事說話都穩重了許多,但今天一見張佳木,還是露出了一點孩童模樣出來。張佳木心中也是感慨,這皇宮之中,什麽都有,就是缺乏人性,皇太子不過十一年紀,有時候老成的比自己還厲害,權力兩字,對人心誌的折磨,豈是等閑?


    他在心裏亂想,太子卻是圍著他轉圈,不停的打量讚歎。今天因為是校閱,太子自己穿的是皮弁服,照著銅鏡自照,也覺英武。但此時和張佳木一比,個頭差的太遠,首先就是先天不足,而張佳木練武多年,現在又是錦衣衛當家理事的人,那種英武之氣比不上,就算是那種久居上位的氣度,堂堂的皇太子竟也是自愧不如。


    別說是朱見深這個皇太子,就是萬氏宮人,也是看的發呆。宮中最多的就是陽氣不足陰微下賤的太監,不男不女,說是男人,沒有一點陽剛氣,說是女人,卻也和女子差的遠。長居宮中的人,見的多了,心裏當然別扭。萬氏便是如此,雖然宮中女子很少有不找“菜戶”的,也就是宮女和太監結成假夫妻,雖然沒有夫妻之實,彼此照料,偶爾說幾句親熱話兒,甚至摸摸索索的過過幹癮也是有的,但萬氏則不屑如此,現在見了張佳木如此英武,自然是看的臉色微紅,心頭如小鹿亂撞了。


    張佳木當然不會注意她,他注意的是太子。既然太子對他今天的表現極為滿意,那麽就足夠了。史書記錄,太子因為廢立風波而極為早熟,在張佳木眼裏,皇太子確實也是一個頗有城府,心機遠超實際年紀的早熟孩子。現在東宮已經開詹事府,內閣學士李賢,國子監的彭時,還有大票的文官都在給太子講學,皇帝還因為自己的字沒練好特別拜托這些文官幫助太子練字,雖然太子的字已經夠好了。


    能在太子身邊保持相當的影響力,這一點叫他很是滿意,非常滿意!(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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