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木聞言,立刻掃了那號軍一眼,卻是向著王增問道:“應該是說的徐穆塵吧?”


    王增也是大急,隻道:“確實是他。”


    號軍昨天中午伺候過他和徐穆塵,此時說的貴友雲雲,當然是說徐穆塵,必定不會是別人。號軍被張佳木眼神一眼,隻覺得淩厲非常,心裏也是害怕起來,立刻接話道:“回這位大人的話,小人說的是徐穆塵徐老爺。”


    “不好。”張佳木道:“怕是他發覺賊人要點火,上前阻止,這才動起手來。”


    他一邊說,一邊已經是向著永巷一頭飛奔過去,身後曹翼帶著諸多校尉,也是立時跟著張佳木向著飛奔。


    一路上聲勢極大,又是半夜,不少舉子已經是酣然入夢,但是此時被急促的腳步聲驚醒過來,有不少人從號簾裏探出頭來,等看到是大隊的“飛魚”從自己眼前飛奔而過時,各人都是驚的呆了。


    年錫之今天好不容易做完了第二題,第三題也做了一半多,回頭看看前稿,雖不盡善盡美,但也很能敷衍的過去了。要是以往,他一個巡撫的兒子,倒也不必太在意功名,不行的話,靠父親在邊關的多年苦勞,國家也會給他適當的恩蔭,當官也好,在家當士紳也罷,總也是平安富貴一生。但現在不同,年富還在詔獄裏頭,他如果中了進士,對父親的事也不無幫助,就算將來奔走,替父親打通關節,有了官身在身上也就方便的多了。


    正因如此,年錫之比徐穆塵還用心的多,這兩天在貢院發生的事,年錫之幾乎什麽也不知道,兩耳不聞外事,根本就不加理會。


    但今夜卻隔外不同,先是王增大喊大叫,徐穆塵也去照顧,年錫之剛也要過去看看是怎麽回事,但號軍很快就將王增抬了出去,接下來他好不容易定下心來,打算把第三題一口氣做完,到了起更時分,總算是差不離了,年錫之也算是鬆了口氣,打算今夜好好休息,養足精神,到了明天重新謄寫一遍,然後就可以安心等放頭牌時開龍門出去了。


    可惜,事與願違,剛剛躺下,腳抵在號板上正難受的當口,永巷東頭傳來一陣吵鬧聲,年錫之頗為無奈的歎一口氣,怎麽這貢院裏頭,和鬧市一樣了?


    原本可以不必理會,但隱約之中,偏生又聽到的是徐穆塵的聲音,先是喝罵,接著又隱約是廝打的聲響,年錫之才是真正的書生,不象徐穆塵以遊俠自居,還練過幾天三腳貓的功夫。若是換了別人,打死他也不會理會的,但偏生是同窗好友,將來又會一起托庇到張都督麾下當差聽令,若是此時退縮,將來還怎麽處?


    隻好起身,摸著黑在包裹裏尋得一塊沒用上的端硯,感覺倒還稱手,於是再借著巷子裏的羊角燈的微光半摸著黑過去,到了巷子口往裏一看,差點兒沒把他嚇死。


    徐穆塵被個矮胖子壓在身底,還有兩人接著他,那矮胖子正在起勁的掐著徐穆塵的脖子,把個莽書生掐的一臉青紫,眼看就要倒不過氣來了,年錫之嚇的雙手發抖,隻覺得魂飛魄散,但事已到此,也退縮不得,隻得先大叫一聲,然後對著那矮胖子後腦上狠狠一砸,那端硯堅如鐵石一般,胖子正在死命掐徐穆塵,哪裏防到身後有人暗算?一硯砸在後腦勺上,隻覺眼前一黑,已經被砸翻在地。


    “嘿,不得了,不得了,”矮胖子被砸翻,徐穆塵也喘過氣來,但他剛剛力氣已經耗盡,這會兒隻是躺在地上隻喘粗氣,連爬起來的力氣也沒有,那三人中有個瘦高個一臉的陰沉,這會看著年錫之陰笑道:“八十老娘倒繃孩兒,當了一輩子賊,倒是叫人給陰了,這叫怎麽說來著?”


    另一個賊黑著臉,卻是格格一笑,答道:“這叫地獄無門,卻偏要自己往裏闖!”


    “說的沒錯。”瘦高個兒是賊首,這會從腰中掏出尺多長的攮子來,雖是暗夜之中,也是亮晃晃的直刺人眼,他手持攮子,向著年錫之逼過去,一邊走,一邊道:“呆書生,不來的話也沒你什麽事,現在卻怪不得我們了。”


    “大哥,”被砸的矮胖子回過神來,喝道:“反正也透了風了,快些處斷了這兩人,放起火來,咱們好快些走。”


    “不錯,你放火,我們殺了這兩人,一會遇到號軍過來,隻管動手!”


    年錫之早就嚇的呆了,他原本以為都是些舉子,不合與徐穆塵口角起來動手,誰知道竟是三個大盜!聽這語氣,這三人手中還真不知道有多少條人命,而看到那矮胖子撿起地上碎布,再聞到一股桐油味時,年錫之嚇的連動也不敢動了,眼看著明晃晃的刀子挺過來,卻是連躲一下的念頭也沒有。


    徐穆塵剛剛一直在窺探這邊,眼看這三人就要放火時他忍不住就衝過去與他們動起手來,但他畢竟是書生,隻有三腳貓的功夫,三兩下過去就被人打翻在地,接著就掐著他脖子要把他掐死,這會兒聽得那矮胖子把火石打的哢噠哢噠的響,徐穆塵滿心隻是絕望,貢院這裏全是木製的號舍,這裏風借火勢,一旦起了火,那可是救無可救,這貢院之中幾千舉子在裏頭,這一場大火,還真不知道要燒死多少人!


    “先拿打火的賊!”


    正絕望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炸雷般的響起,徐穆塵抬頭一看,卻不是張佳木是誰?在這種時候,突然瞧見心中最為信任的人,徐穆塵隻覺得眼中又酸又澀,雖然知道自己很無謂,卻還是忍不住流下淚來。


    他在這裏感傷流淚,兩個校尉卻已經從他身邊大步踏過去,那胖子剛打著火,一見是兩個飛魚過來,胖子知道不免,已經麵色扭曲,一臉的絕望。


    “好,死便一起死。”


    他們放火,原本是要連放幾排號舍,一幢一幢的引火,這樣才不會把自己也陷在火場之中,這會兒既然飛魚都趕來了,胖子知道再無可能逃脫,當下將心一橫,將手中點然了的布頭將那一堆引火物上一扔,各人隻覺眼前一亮,“轟”的一聲,大堆的浸透了桐油的引火物已經燃燒起來。


    張佳木過來,先叫人去製住胖子,自己卻是手一伸,已經擰住了那瘦高個頭領的手腕,然後一擰一扭,那賊已經被他扭脫了手腕,然後他也不理,隻看向那邊情形。


    但情形不妙,畢竟他們來的稍晚了一步,兩個校尉都是孔武有力,反應快捷,然而對方已經點著了火,就此一扔,兩個校尉一呆,眼看火頭冒起,卻也是沒有一點辦法可想。


    當時救火的措施不僅不及後世,而且連前朝也不如。宋時因為城市多密居,而且木製建築為主,所以城中都有固定的火龍隊,開封城裏,固定的火鋪就有好幾百個,一旦大火,連賈似道那種權臣太尉都要上街救火,實在是因為宋朝大火的教訓太深刻了。


    明朝火災的問題遠不及宋,所以在救火的經驗上也遠不及宋,貢院裏雖然有不少水缸,但大家都沒有演練過,而且這時候引火物如此爆烈,一點頭之後,立刻燒起一人多高,那胖子點了火,都不走避,隻是站在火堆之後,哈哈大笑。


    瘦高個兒知道無幸,好在他們已經有了必死之誌,趁著張佳木發呆,用左手從懷中又掏出一柄短刀來,向著自己胸口狠命一插,鮮血狂湧之時,也是大笑道:“瞧吧,錦衣衛又怎樣,還不是叫咱們把火給點了……”


    話未說完,已經斃命,另外一賊也被製住,也是要伸手拿刀自裁,但徐錫恩等人已經將他死死摁住,連根手指頭也動彈不得,當下隻是狂嚎大叫,驚的年錫之把手中的硯石一丟,他一個舉子,真是從來沒見過這般的亡命之徒。


    “救火,快,巷子頭有水缸!”


    號軍也跟了過來,這會兒看到如此情形,也是急的跳腳大叫。眼看火舌已經借著風勢向上,不久就會燒到第一間號舍,一旦點著,可就再難施救了。


    “不要去,”張佳木剛剛也是有點慌亂,不管他如何解決逯杲的事,就算他再占著理,可是貢院隻要燒起來,他的責任就不輕。但後世的經驗到底救了他,短短時間,他已經冷靜下來,並且想到了辦法。


    “各人把衣服脫下,快!”張佳木一邊吩咐,一邊把自己的外衫先脫下,各人都是穿著被稱為曵撒的長袍,脫下之後,立時擺開,然後雙手急速歸攏地上浮土,當時可沒有什麽水泥地,又很久不雨,地上的浮土很深,雙手一攏就是一堆,張佳木迅速攏了一袍,然後過去便向火堆上一丟。


    見他如此,各人也是醒悟過來,立刻手忙腳亂的攏起土來,接著三十餘人紛紛過去丟出外袍,徐穆塵躲在一邊,隻見包了泥土的外袍亂紛紛落在火堆上,那火先還是很大,但接二連三的外袍外在火上,沒過一會,火勢就越來越小,等年錫之都醒悟過來也把自己的外袍包了土丟在火堆上時,明火已經被壓服,隻有土堆下還隱隱冒上煙來。


    躲在火後的矮胖子賊已經目瞪口呆,他不僅沒逃,而且是手足無措,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拿下他吧。”張佳木對這個賊沒有絲毫興趣,這三人拿著一個活口就夠了,他想了想,就走到徐穆塵身邊,拉起徐穆塵來,鄭重道:“徐兄,這一次你真是立了大功,從今往後,我更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徐穆塵展顏一笑,他的臉被熏的烏黑,此時露出一嘴的白牙,隻是笑道:“一定!”(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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