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麽一問,曹欽便露出不高興的神情,又狠狠喝了一杯酒,吐了一口濁氣,才惡狠狠道:“劉永誠那個老匹夫,要和我父爭權,兩邊鬧的不可開交,但父親大人又不準我動武,好氣氣悶,隻得避到這裏來,暫且散心。”


    “哦,竟是如此!”


    薛琮頗後悔這一問。曹吉祥和劉永誠這兩個掌兵權的太監互相爭權由來也非一日,冰凍三尺,其中事非曲折已經非外人所能了解,這一陣子,果然是有風聲,曹劉兩家又在爭執,曹欽生性魯莽,想來是曹吉祥怕他鬧事,所以特別把他打發出京,免生事端。


    既然不談此事,就改為談弓馬,談射獵,好在這些都是在場三人所長,彼此對飲,吃著薛府精心烹製的魚翅,喝的是大內的玉堂春酒,菜好,酒上佳,話題也很對味道,喝了一個時辰不到,彼此都是酒意上湧,薛琮叫來下人,就叫在別院內安置。


    “不必。”曹欽攔道:“我們人吃馬嚼的,住在裏頭太攪和了,我看你別院外頭,另有幾間房子,我的從人打帳篷住,我和佳木住在屋子裏頭,就這樣最好。”


    薛府別院雖大,但山澗建屋,講究錯落有致,不象在京中房舍,一進套一進,四四方方,氣象儼然。這裏房舍三五錯落,曹欽要住的,就是最外頭的,一般是安置仆從所居,裝修格局都很偏小。


    “以陋室待客,令尊知道了,非罵我不可。”


    “我們一會抵足而眠,說些拳腳槍棒,要舒服,誰跑這兒來。”


    曹欽態度很堅決,而且話也說的很對,薛琮想想亦是,於是含笑而止,不再勸他們進內宅居住了。


    彼此拜別,曹欽與張佳木一同外出,都是酒意深沉,過了一會,薛琮叫人去打聽,兩人說了一會拳腳功夫,沒過一會,就抵足而眠,呼聲震天。


    這會天才黑不久,算算時辰還早的很,但山居無聊,薛琮自己百無聊奈,翻書略看一會,吩咐下人小心上夜,小心火燭,也就倦極而眠,不複理會張曹二人如何。


    曹欽一來,自然也是約好了要獵狐,好在都有值夜的下人,到了時間,自然會叫醒他們。


    這會早早睡覺,也是為了將養體力的意思了。


    ……


    就在張佳木與曹欽入睡不久,宣南坊張府所在的胡同裏頭,王氏兄妹相伴而至,一起到張府給徐氏安人請安問好。


    自從王勇補授了實職,兩家地位也就相差不太多,彼此間往來,就更加親近隨意了一些。


    王勇是旗手衛的總旗官,比張佳木低了半級,說起來是百戶的副手,但旗手衛情形比錦衣衛還不同,彼此都是守備宮門的衛士,除了帶班千戶、指揮一級的軍官之外,皇城四周,分段守備,各司其職,按例行事而已。所以王勇這個總旗,比起張佳木這個百戶來,在風光上是遠遠不如,但責任猶重,而且當差久了,必定榮獲恩賞,這一層,也是人盡所知。


    張府現在也不同往常,但出身門弟不高,規矩自然也不那麽嚴格。況且,府邸狹小,就算想擺鍾鳴鼎食的架子,也是無從說起。


    王家兄妹到達的時候,徐安人帶著女兒用晚飯,彼此通家至好,不需主人允許,下人就把這兄妹兩人帶到了飯桌前。


    “你們還都沒吃吧?”徐氏安人指了指桌上的菜飯,笑道:“我這裏吃的簡便,要不然吩咐廚房,再做幾個菜罷。”


    “不必。”王勇笑道:“嬸子不要忙,我已經在家吃過了。”


    “怎麽如此早?”徐氏奇道:“今晚要當值吧?”


    “是了!”王勇道:“今晚該小侄當值,一會就要直接去宮裏頭了。”


    皇城職司,最為要緊。明朝宮禁森嚴,最為要緊的就是錦衣衛、旗手衛、再有就是府軍前衛這三衛禁軍,皇城職司,絕不可能有一日怠慢,稍有懈怠,就是革職充軍的大罪。


    “喔,既然是這樣,還在我這裏做什麽,早些去上值,你補缺不久,雖然領的人多是你父親舊部,但當總旗的,總要幹出個表率來才好。”


    徐氏的話,甚為精當。她畢竟夫家是錦衣衛世家,娘家亦是軍官世家,兒子現在也當了百戶,所以其中情弊極為熟諳,說的話來,聽的王勇頻頻點頭。


    王英進來,隻是與張佳木的小妹閑話,到這會兒,才笑著插話道:“嬸子的話是再對也沒有了,我就說叫他不要來。”


    “你懂什麽。”王勇喝斥了小妹一句,然後才向著徐氏正色問道:“嬸子,佳木對我的恩情,說報答這兩字,我都覺得不好出口。總之,是把嬸子當親嬸子,佳木當親兄弟才對。”


    “是了,我對你們兄妹也是如此。”徐氏停下手中筷子,問道:“怎麽了,突然想起說這種話來?”


    “最近京中情形不穩。”王勇斟酌著道:“佳木在正南坊掌事,更是各方所關注。這幾天來,我們旗手衛也有不少人在議論,而且,據小侄所知,不少軍官和衛裏的力士請了假在家裏,有的是避禍不出,還有的是想幹什麽,就不得而知了。總之,大局極為不穩,小侄的意思是,佳木那裏,要請嬸子關照他一下,這會不是逞強的時候。恕小侄說句實話,佳木太能幹了,但府上畢竟不能和那些豪門世族相比,一旦走錯了一步,恐怕就是萬劫不複。”


    王勇剛說了一個開頭,徐氏便是叫王英把小妹帶走,房間屏退仆人,隻留下她與王勇兩人。她待王勇說完,才皺著眉道:“昨天佳木他舅舅也來我這裏,說的話和你也差不多。我看他說的道斤不著兩的,就攆了他出去。今天你也來說,難道京裏真的要有什麽變故不成?”


    這般表現,倒是教王勇佩服異常。一般的老婦人,聽聞此事,不免驚慌失措,不要說如此細問,恐怕能保持鎮靜就很難了。但徐氏倒不愧是張佳木的母親,乍聽之下,雖然臉上也是有些慌亂,但問話之時,猶自鎮定,就是這樣,已經是難得的上佳表現。


    “是。”王勇不敢隱瞞,鄭重答道:“京城之中,稍有根底的人都知道,最近幾天內,必有大變故。”


    他是旗手衛的實職軍官,幾個有意政變的人,抽調的手下,十成有九成是來自親軍各衛,因為京營之中盤根錯節,但與世家豪族聲氣相連,平時奔走門下,以供廝養的,多半是京營世家。


    一旦有事,當然是抽調旗手、金吾、燕山、府軍、錦衣等諸衛親軍,最為方便相宜。要是十團營的野戰之兵,沒有兵符,根本無從調動,任何人也不能擅調一兵一卒。況且,從十團營裏調兵,動靜太大,幾乎一動便無人不知,所以政變的主力,肯定是京營諸衛和各家的家將豪奴,這一點,絕無疑問。


    最近幾天,旗手衛的軍官和力士紛紛缺勤,還有守備官門各處的錦衣衛和府軍前衛,缺勤的軍官士兵大有人在,風聲漸緊,人盡皆知。王勇這個實職的總旗要是這一點也看不出來,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聽他這麽說,徐氏才點一點頭,笑道:“還好,還好。”


    她不驚不亂,反作此語,王勇當然詫異極了。


    徐氏見他不解,便笑道:“他已經往西山去了,聽說是和駙馬都尉等人一起去的。聽你這麽一說,這孩子也是避禍去了,這樣的話,就不必怕了。”


    王勇聽說,這才也放下心來,他極佩服的笑道:“我說呢,我的見識都如此了。佳木那麽聰明果決的人,竟會看不出來?”


    “你倒也不要老誇他,他呀,我現在看出來了,心太野。”


    “嬸子,佳木是能成大事的人。”王勇放下心來,差事要緊,也就不敢耽擱下去,他笑著道:“小侄要去東華門當值,過幾天,等佳木回來,我請他喝酒。”


    徐氏答應一聲,看著他起身去了,再又叫出王英和女兒來,重新熱了飯再吃,隻是徐氏這會也是滿腹心事,她看似不慌,其實心中七上八下,很難定下心來。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這會兒的張佳木已經不同當年,心思沉重,城府極深,自己這個當娘的也看不出來什麽。這會兒到底是在西山避禍,還是謀幹什麽勾當,又豈能盡然了解?


    雖然當著王勇的麵,她不肯露出什麽擔憂的神情來,但此時此刻,食難下咽,心中擔憂,隻能暗自念佛,隻道:“佛祖在上,保佑我一家平平安安,哪怕是再過貧家小戶的日子,隻要老小無事,佳木我兒平安過了這一關就好……”


    ……


    徐府之中,卻又是另一番熱鬧景像。


    消息不停的傳遞過來,張家兄弟自己回府去了,他家靠近南宮,最得力的地段,到時候一舉事,就是以他家為中心,齊聚人馬,一起動手。


    徐府則是消息匯總的中心,徐有貞心思縝密,智計百出,而且懂得天文星相之學,當時的人不迷信的幾乎沒有,石亨等人,對他的天文星相之學極為倚重,無形之中,徐有貞也坐實了謀主的身份。


    徐有貞雖忙不亂,一宗宗一件件的消息傳進來,他閉目而坐,聽著下人稟報,隻有要注意的消息傳來,他才會睜一下眼,仔細盤問清楚。


    到這會兒,已經是圖窮匕見的時候,將來是位列宰輔,還是身首異地,就看這幾天的功夫,此時此刻,又豈是他貪圖享樂之時?


    “誓殺於謙!”


    當消息越來越有利,成功的最後時刻要到來之時,徐有貞心胸之中,卻隻是橫亙著這四個字,當聽說眾多的勳貴離城,實際上已經表明不介入此事的態度,張佳木這個絆腳石已經到了西山,曹家子弟亦是出城,想一想,舉大事已經再無阻礙,連最忌憚的範廣也全無動靜,而且範府根基淺薄,範家根本沒有什麽拿的出手的實力,就算是副總兵,也調不動十團營的兵,想來想去,算無遺策,徐有貞心中如熱火燒灼,想來想去,腦海裏就隻有四個字盤旋難去:“誓殺於謙!”(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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