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讚賞歸讚賞,事兒卻也得辦下去。


    這麽一小會功夫,轎子裏頭的李惜兒已經等的很不耐煩。她天天進宮伺候皇帝,哪怕是重病如此,也是缺她不可,自然而然的,也養出了嬌縱跋扈的脾氣來,這會兒她在轎子裏跺著腳,嬌喝道:“怎麽說啊,皇上還等著呢,你們把我攔住,這叫怎麽回事。”


    “請稍候!”


    張佳木隻能這麽一答,然後就退後。


    她的身份,說是皇帝的女人,但又不是嬪妃,沒有名份,行不得君臣見麵的大禮,但也不能太過無禮,張佳木稍一示意,有人上前把轎簾又重新放下,然後眾人才又畢恭畢敬的退後。


    “怎麽辦?”


    劉勇等人也圍了過來,大家都是麵色蒼白,雖然這麽一點功夫,大家想的沒有張佳木那麽深,那麽透,但也知道,今天是捅了一場大漏子,底下的事該如何辦理,隻能圍著張佳木,等他處斷。


    一個集團,隻能有一個核心,張佳木的才智,機斷,胸襟,無一不叫人佩服。自然而然的,他這個核心也就牢不可破了。


    並不是說,官兒當的越大,人越服氣,總得有實際的才幹才行。不然的話,大家天天朝夕相處,各有各的長處,也未必事事都聽他的。


    圍在各人中間,張佳木閉目沉思了一會,終下決斷,他道:“辦是絕對不能辦的,此事一辦,我看我們明天午時就都集體去西市了。”


    明朝問斬,不象清朝在菜市口,而是在西市。也就是在市場間尋一塊空地,臨時驅趕百姓,然後就在原地開刀問斬,他這麽一說,各人均點頭稱是,亂紛紛道:“你來做主,反正我們聽你的便是。”


    “好,”張佳木下決斷很明快,他道:“放他們走,和他們說,今天是誤會,以後,這裏也不會巡查了。”


    “佳木,”任怨說道:“這樣是不是太便宜他們了?況且……”


    況且什麽,他沒有說,不過在場的人都明白。


    皇帝病成這副鳥樣,居然還半夜叫雞,這種精神勁頭真是叫人不知道說什麽是好。但為臣子的,總也不能就這麽看皇帝尋死不是?


    除了妓女李惜兒,大家還在人群中看到太醫院的醫士艾崇高,這廝是以配製春藥壯陽補藥出名的,京城貴人多用他的藥,號稱妙不可言。


    這人跟在一群內官和妓女後頭,也在進宮的隊列之中,他進去幹什麽?總不會是給皇帝瞧病吧?


    這麽看來,皇帝的身子還真是真龍天子的身子,病成這樣,還要嗑藥嫖妓,果然是天賦異秉,能為人所不能。


    “唉,”任怨的話,他聽明白了,但隻能微微搖頭,答道:“這件事不是我們能管的,我會找上頭去回說,怎麽辦理,自然會有上頭的人拿主意就是了。”


    這也是正辦,當下任怨幾人去回說了此事,由著一群人抬著轎子在夜色中走了,從這裏走不到二裏地就是東華門的宮門,自然會有人開宮門,一路進內宮去。


    溜溜的吹了半夜的冷風,到了居然是這種結果,在場的人也都是有點灰心喪氣。


    張佳木看看眾人,笑道:“這一次出隊,我當真是虧本了。”


    他接著說道:“傳我的令下去,各小旗坊丁,不論是校尉還是軍餘,每人領一兩銀子去,還有,叫大廚房準備飯食,有酒有肉,吃飽了睡覺。”


    上頭的人沒撈到功勞,大家都是擺出了一臉晦氣色來,唯恐觸了張佳木的黴頭,被他拿來出氣。


    不成想,三百多人,還是人人有賞,而且備有夜宵,份外體恤。


    便是向來嘴裏吐不出來好話的周毅也道:“大人禦下,這份體貼倒是下屬從未見過,當真是難得之至。”


    一邊的人正打算湊趣跟上,卻聽他又道:“就是誤信人言,吃了好大的悶虧,唉。”


    劉絹怒目對他,道:“少說兩句吧你!”


    除了他,其餘各人也是對周毅怒目相視,張佳木一擺手,笑道:“周大哥也說的沒錯,事情就是這樣,還怕人說不成?”


    一群人談談說說,沒過一會回到百戶府,校尉和軍餘留在這裏,坊丁們也自歸隊,各自交待了大廚房,吃飯喝酒,倒是好好的熱鬧了一會,算算時辰,按後世的說法已經是半夜三點多了。


    其餘的人都去睡覺,張佳木自己回到內室暖閣裏頭,叫人抬了桌麵進來,叫人擺上酒菜,他要自斟自飲,等候天亮。


    “佳木,”任怨和他關係最近,勸他道:“好歹歇一會兒,天亮後還有不少事要辦呢。”


    “沒事,九哥。”張佳木笑道:“我有些事,要好好想一想,不想順了,心裏很不得勁。你去睡吧,不必管我。”


    他這麽一說,任怨當然不便再勸,於是也自退出,找地方睡覺歇息去了。


    房間一燈如豆,桌麵上隻放了六個菜,西安來的羊肉,片的雪片般薄,關外來的冰雞,醬菜,還有幾根洗的幹淨的小黃瓜,暖洞子剛掏出來的,新鮮透綠,尖頂上還帶著小黃花。


    這是本地土產,這會兒正貴,快二兩銀子一根,幾根擺在這兒,價值極為不菲。


    他倒不是有意要如此浪費,講究口舌之欲到這種地步,實在是年後事情很多,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窯廠已經在建,工匠已經在找,很快就會開辦起來,從試製到成型,再到大規模的投產大棚,總之,別看剛剛才到年後,還得過好久才能上市,但現在已經需要著手籌備了。


    這是他的發財大計,後世人當然要想點與時人不同的點子,來賺時代差的錢,這樣才算高明。不然的話,他也開個當鋪,多買田莊,欺壓一下佃農,想大富大貴難,混點小富貴還不成問題。


    這是他自己的麻煩事,各種菜疏的時價,貴人們的口味喜好,當然要時時留心,不能掉以輕心。


    除了這個,最為要緊的當然是現在的大局。


    不從這一關裏撈到足夠的好處,他是不會罷休的。現在的他,手頭的實力日漸壯大,對正南坊的經營已經是根深蒂固,無可動搖。


    不管是上頭換了誰,在這種大局之下,也非得用他不可。但大事一定,各方勢力重新洗牌之後,如果他不攢夠功勞,把自己的進身之階再弄的牢靠一些,恐怕到時候他的下場不會太妙。


    原因則很簡單,現在的大明是於謙掌舵,於謙對他的私人關係很淡薄,不是一路人。但於謙有個妙處,用人唯公,他能在正南坊掌握大局,又興利除弊,所以於謙就能用他。


    有於謙在,錦衣衛裏的指揮使雖多,當家掌事的卻是朱驥和朵兒等人,所以張佳木不管怎樣,隻要不犯大錯,就不會倒黴。


    但如果發生政變,而且,根據張佳木的分析,政變幾乎是無可避免之事。政變之後,於謙等人是首當其衝,必定大倒其黴,而他這個小蝦米,也注定會跟在於謙後頭倒黴,這幾乎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他雖然並不是朝廷重臣,但身為錦衣衛,消息極為靈通。而且,正南坊是各方勢力較力的場所,就更加容易看明白了。


    現在看來,石亨、張軏等人,當是政變的武班底。針對的,就是於謙一係的範廣。


    而文官班底,則是徐有貞,楊善等人,王驥這個老頭兒,也跑不了。還有王直等重臣,雖然可能未必參於其中,但默見其成,也是跑不了的。


    這其實也不能怪他們,想政變的人,心思各異,有人是圖富貴,有人要報仇,有人則是因為朝廷儲位空虛,皇帝大為失策,所以深為失望,張佳木敢斷定,如果十四日那天皇帝不能把儲位定下來,發生政變的可能幾乎是板上釘釘,勢不可免之事。


    燈下飲酒,小酌慢飲,張佳木的頭腦卻越發清醒了。


    這會兒,看著還算穩定,但圖窮匕見,幾乎已經就是到了最後的關頭了。


    是順觀其變,還是逆而奪取,在這場大動蕩中獲得自己的好處,已經是不問可知的事了。


    好在,他自己也早知今日,看似不言,但暗中下手布置,到了這會兒,他也是有參於其事的本錢了。


    選擇有兩種,第一,和石亨、張軏等武臣力拚,他斷定,政變的發生幾乎必定是在正南坊,擁立太上皇複位,最為直接,比擁立沂王要省事的多,參加政變的大臣,一定也會獲得預想中的大富貴。


    而他掌握正南,消息靈通。京師之中,很難調動京營禁軍而不為人知,能有本錢發動政變的,一定是高級武官,自己府邸中有家將,能在營中抽調一些少量的兵馬而不為人知,如此這般,就可以判定,參加政變的人數不會太多,當在數百到千人左右,這點人手,隻要他能拒守南宮到天亮,內廷得到消息,發兵符調動禁軍,範廣等人依命行事,大軍一動,石亨與張軏等人必死無疑。


    而他,也會被於謙等擁立皇帝的一派賞識,大富大貴,唾手可得。


    但如果守不住南宮,隻怕他當場就得被殺,而太上皇複位之後,張家勢必會被誅滅全家,絕無僥幸之理。


    第二條路,就是跟著石亨等人一起政變,憑著他在正南坊的勢力,政變也就是很順當的事,多半也會成功。


    但如此一來,大功是石亨等人,他一個小小百戶,最後能分點殘羹剩炙罷了。


    如何選擇,已經到了最後關頭,非得立下決心不可了!


    張佳木繞室徘徊,心中隻是在想:“難道沒有第三條路可走?”(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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