漣溪州州衙會客廳內,空氣躁悶得讓人無所忍受。


    五十多名被連夜召集而來的漣溪州權貴們分成七八個小團體,散坐於若大的會客廳裏,喧嘩吵鬧著。


    如此悶熱的夏天,理應會在宅子裏水池邊柳蔭下,由俊俏的侍女們打著傘端酸梅湯捶著腿服侍著。


    現在倒好,不僅沒了消暑的享受,反倒悶雞籠似的連夜被人請來州衙會客廳內等候太子召見。


    天熱心煩,加上似乎被遺忘了,漣溪州的權貴們一個個怨氣衝天,內心更下了絕不妥協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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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話說回來,太子泰風沒廢之前,漣溪州的權貴們尚無人敢公開喧泄自己的蔑視不屑的情感。


    關起門來罵娘,和公然挑戰,是性質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同在一州內,相互間有著很深的恩怨情仇,不甘寂寞的權貴們將會客廳看成了鬥場,相互叫罵挑鬥揭短,甚至不時演變個人鬥毆。


    “靠!”


    重重一頓茶杯,將茶水濺了措不急防的莊佛哥一等伯爵一身,上議院議員楊擒蛟的弟弟楊擒虎三等子爵憤然說:“等就等,可連點心瓜果也不上,這是一個什麽事!”


    “擒虎,稍安勿躁!”莊佛哥苦笑著擦抹身上的茶水,勸自己性情火爆的親家說:“今天,怕是會有麻煩!”


    麻煩兩字,莊佛哥是壓低聲音說的。


    深知莊佛哥除了賺錢方麵是一敗塗地外,其它方麵是個精明透頂的人物,哥哥亦再三叮囑自己多聽他的意見,楊擒虎警覺掃了一眼左右。


    “內急!”莊佛哥給了楊擒虎一個眼色,率先離開了。


    “喝多了茶水,肚子裏油都刮了一層!”楊擒虎氣嘟嘟地去茅房。


    守衛著的康利戰術研究團的人,限製會客廳內的漣溪十八貴權們出外走動,當然不會禁止他們上茅房。


    隻是,康利戰術研究團的人瞧漣溪州權貴們的眼神有問題,似乎不是在看帝國貴族,而是在看獄中囚犯。


    走過這些人身邊,楊擒虎心中窩了一肚子火。


    進了茅房後,莊佛哥顯意楊擒虎蹲他身邊位置,又暗示隔牆有耳。


    什麽世道!漣溪州土生土長的帝國貴族世家,竟在自家菜園子裏,搞起地下工作起來了!楊擒虎更為不滿。


    “風向不對,那些衣服角上繡螃蟹標誌的人,是帝國空騎軍團下轄的康利戰術研究團的人!”不久前,走了一趟光明都的莊佛哥極低聲音說:“據說西門得意衛揚風的雙後台!”


    難怪!有驕橫慣了的西門得意元帥加上目下大放異彩的十五皇子衛揚風做雙後台,康利戰術研究團的人當然看不起漣溪州的小魚小蝦了!


    知來頭不小,楊擒虎心中反稍平,他說:“不對啊,他們康利戰術研究團的人跑漣溪州來幹什麽?”


    “我得到消息,四海衛的人前天調動了駐軍;狼牙口方向從昨天上午開始一直被封鎖;執行任務的騎兵連被調回;驛站接待單上顯示,康利戰術研究團是過路去南陽;太子一行亦曾去狼牙口方向!”莊佛哥瞟了一下四周,遲疑說:“搞不好,那件事犯了!”


    楊擒虎一驚。


    那件事是怎麽回事,兩人心裏皆有數。


    對於漣溪州內有人勾結土豬盜匪團,引他們來洗劫報複當地的暴民災民,莊佛哥楊擒虎是知情人。


    漣溪州各世家的想法,除了借刀殺人外,還有給太子泰風一個下馬威的意思。


    “犯了就犯了,有什麽大不了的!”楊擒虎滿不在乎。


    “當時頭一昏腦一熱,真是做出糊塗事來!”莊佛哥追悔未及說:“刀是不好借的!”


    “怎麽了?”楊擒虎不由問:“佛哥,你擔心什麽?”


    “搞不好,太子他會借刀來……”莊佛哥做了一個砍的手勢。


    是啊!漣溪州的權貴們可以借土豬盜匪團的刀來殺漣溪州的暴民災民,太子泰風不也一樣可以借這把刀來殺漣溪州的權貴們?


    暴躁衝動並不愚蠢,楊擒虎臉色大變。


    按帝國相關法規,盜匪入境之緊急情況出現,當由省州縣內職位最高者負責剿匪保境之責任,若戰不利,後果由其負責。


    漣溪州各世家想太子泰風沒有什麽軍事才華,眾人再臨門抽腳,太子這個臉丟定了。


    西門得意元帥和軍事天才十五皇子衛揚風看好的康利戰術研究團橫插一扛子,事情立馬不美妙了。


    不能想象的是,康利戰術研究團的人,全是飯桶,沒有一個懂兵法戰術的人。


    說老實話,連楊擒虎都能毫不費力想出太子對付漣溪州地頭蛇妙辦法來。


    那就是派康利戰術研究團的人分別到各世家武裝中督戰,逼迫他們入山去清剿土豬盜匪團。


    帝國相關法規同樣規定,各貴族世家有保境安民抵禦盜匪侵襲的法定義務。


    有康利戰術研究團精通軍事的人在,各世家別說臨門抽腳,就是稍為消極鬆懈,立馬會嚐到軍法無情的滋味。


    借來的土豬盜匪團的刀,真搞不好,是來殺漣溪州權貴們。


    “擒虎,我們與太子無冤無仇,必要的時候……”莊佛哥下半句沒有說出來。


    關鍵時,還要以家族的利益為重!楊擒虎點點頭,臉上神情,實有千不該萬不願。


    蹲得夠久了,兩人一齊起身。


    腳下的土地似乎在顫抖,莊佛哥一個沒站穩,差點掉進坑裏去了。


    西北方向,傳來悶雷一般馬蹄聲。


    莊佛哥楊擒虎兩人臉上一下全沒了血色。


    漣溪州內唯一的騎兵連,昨天已調回了州城。


    如此密集的馬蹄聲,顯示來得遠在一個騎兵連的人馬之上。


    距漣溪州最近的帝國精銳騎兵團在一百五十公裏外處駐紮,需至少一晝夜不停頓,才能趕到。


    對付土豬盜匪團,用得著整整一個團的騎兵?


    太子泰風連夜召集漣溪州權貴們,卻棄於會客廳裏不理采,理由已經浮出了水麵。


    莊佛哥楊擒虎回到會議廳時,太子泰風的衛隊長章鴻中校微笑著出現了,請眾人去見太子。


    當著漣溪州權貴們的麵,帝國著名的精銳星晨騎兵三團,完全接替了漣溪州防務。


    形勢大為不妙了!漣溪州權貴們頓時有了覺悟。


    隻是,太子泰風一向性情剛硬正直光明,好像對各地貴族世家叱責責罰不少,但皆是依照帝國律法而為,從無什麽陰謀詭計。


    君子誠可欺!漣溪州權貴們擔心有一點,害怕倒還不至於。


    事實上,太子泰風笑容滿麵接待了漣溪州權貴們,一見他們,立刻告訴他們一個驚人喜訊。


    在帝國空騎學院的康利戰術研究團的軍官們指導下,漣溪州本地駐軍於狼牙口伏擊土豬盜匪團,大獲全勝,盜匪首栗景倫被斬首,四百多盜匪無一漏網!


    好消息立刻消除了漣溪州權貴們內心的那一絲潛在擔憂。


    雖然,漣溪州權貴們人人清楚本州那個團的駐軍是什麽貨色,根本不能相信他們有能力去殲滅土豬盜匪團。但太子泰風當近百人講出來的話,豈能有假?


    看太子泰風那副笑得合不攏嘴的樣子,這驚人的戰績,怕是連他自己都費了很長時間才相信。


    至於星晨騎兵第三團,肯定是太子起初並不相信本地駐軍和康利戰術研究團,因而調來的。


    可憐的星晨騎兵第三團,趕了上百公裏路,卻已沒他們的事了!


    漣溪州的權貴們,一瞬間反應過來,全大力的奉承迎捧了起來。


    榮昌帝國以軍功製度為基礎之一,能跟軍功扯上邊,都全是榮耀。


    漣溪州的權貴們,無不是精明透頂的人,打死他們,也不會煞風情地說出考證軍功真偽的話來。


    再說了,土豬盜匪團覆滅,從何種角度上來看,皆是喜事。


    一時,場麵一陣喜氣洋洋。


    帝國終身元老劉桂麗二等公爵的哥哥劉桂冬三等伯爵,趁機提出犒賞駐軍全州大慶,並主動捐錢捐糧出力。


    莊佛男立刻瞧出了劉桂冬的險惡用心。


    若土豬盜匪團真被殲滅了,劉桂冬此舉定會搏太子好感,也算跟軍功扯上了一點邊際。


    若戰報為假,軍功是虛,劉桂冬將事情搞大,讓太子大為丟臉鬧笑話,自然也是彼有所獲。


    一想通關節,莊佛男立刻暗示楊擒虎。


    讓劉桂冬搶了先手,楊擒虎已覺難以向哥哥交差,一接暗示,當即表態帝國軍隊為地方剿匪除害,世家自應竭盡全力資助獎賞撫恤。


    在場的沒人是傻瓜,紛紛響應,且一個比一個叫得響。


    太子泰風心情超爽。


    原來漣溪州帝國各個世家還是識大體的,不愧為帝國的棟梁。


    趁大好形勢,太子泰風提出他早已擬好的漣溪州賑災自救的計劃,希望權貴們鼎力相助。


    甚至,太子泰風暗示,若漣溪州權貴們全力支持的話,他有意在軍功上,給眾人帶上一筆。


    這個允諾,是很有魅力的!


    漣溪州大部分官員和中小世家無不動心,可惜的是,做不了主的他們,將目光轉向劉桂冬、楊擒虎、衛軍群等漣溪州數一數二的世家身上。


    熱鬧的局麵,一下靜了下來。


    雖說太子開出的條件相當誘人,可帝國浩天閣、元老院、上議院私下裏是達成默契的,盡量和太子對著幹,讓他一事無成,好早點下台!


    為了眼前這麽一點小利,落下一個不守信譽的名聲,漣溪州三家還能在光明都立足嗎?


    不能因小而失大,劉桂冬、楊擒虎、衛軍群三人心意相同。


    於是,漣溪州權貴早準備好的種種美麗動人的托辭借口理由出口了。


    太子泰風臉黑得像鍋底,他算是又見識了一下帝國貴族世家的無恥卑鄙!


    尤為氣人的是,帝國官員們完全喪失了立場原則,淪為了世家們的幫凶走卒,忘記了本應效忠的帝國!


    一怒之下,太子泰風拂袖而去!


    這些王八蛋,是該讓橫行來好好收拾修理!


    見如此收場,漣溪州權貴們不驚反喜。太子分明是沒辦法對付他們,才會如此動憤!


    是啊!土豬盜匪團從上到下被全殲了,他們有什麽好怕的!


    事情風平浪靜了,漣溪州權貴們,自行散去,等待太子憋不住了,來求他們。


    莊佛男內心卻一直有一絲隱憂。


    事情真的像表麵上,看起來,這麽簡單?


    徘徊於州衙內,沒有離去的莊佛男,等到了昔日好友今日在太子泰風身邊任文書的餘愛民餘學士。


    瞧了一下四下,餘愛民一把拉莊佛男到角落中,焦急說:“佛男兄,你們怎麽能這樣為難一心嗬護你們的太子呢?”


    “你們……”餘愛民頓足說:“要大禍臨頭了!”


    “什麽?”莊佛男心一緊說:“愛民兄,我人言輕微,豈敢不隨大流?”


    “歎!佛男兄,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餘愛民欲言又止幾次後,才咬著牙說:“罷了!佛男兄,昔日未得你之助,我也無出人投地之日。今天,算霍出去了!”


    “佛男兄,你怎麽不好好想想,土豬盜匪團是那麽好請的?為你問穿針引錢的人,為何神神秘秘?”餘愛民恨鐵不成鋼說:“太子微服至漣溪州,本是絕密,隨行不過三十人,光明都亦僅陛下和四海衛知道。可在你們漣溪州,怎麽每個世家都傳遍了呢?”


    如同被晴天霹靂擊中,莊佛男當即呆了。他內心的隱憂終於被證實了!


    莊佛男確實對事情有種不安的感覺。


    漣溪州發生的一切,實在給他一種被人操縱的印象。


    九個州內都受到了旱災,漣溪州內不是最嚴重的,按理救災工作能順利開展的話,饑民鬧不起事來。


    偏偏這個曾與太子泰風衝突過一次留下了很深矛盾的漣溪州,各級官員相續發生了諸多意外,導致救災工作不利,以至於饑民鬧了起來。


    各大世家派出子弟幫助官府維護秩序,反倒引發了饑民大暴動,造成死傷數百人的慘劇來。更巧的是,各大世家死傷的都是本家重要的有前途的人物,因而惹發各大世家怒火,不肯輕饒暴民賤民。


    嘴上不說,各大世家默認請土豬盜匪團來時,無不內心認為太子泰風肯定會趕來處理此事。


    天!若事情是別有用心的人推動會怎麽樣?


    這麽精心設計下來的完美圈套,隻會針對一個人,太子泰風!


    莊佛男心膽皆寒了。


    事情是明擺著的!


    太子泰風在漣溪州內出事,拋卻地主責任不說,謀害的罪名恐怕漣溪州各大世家背定了!


    道理很簡單,隻有料知太子蹤跡的人,才能舉行謀害之舉。


    隆興帝當然不會謀害自己親兒子。


    四海衛的忠誠也是不用說的,而且同樣負失職之罪名的他們,一定會拚命為減輕自己罪名,而找替罪羊出來。


    既以往和太子有矛盾,行動上又有意引太子前來,確實勾結了土豬盜匪團,且人人早知太子會來,漣溪州各大世家有多少張嘴,才能洗得清身上的罪名?


    現在,陰謀雖被粉碎了,太子泰風安然無恙,但漣溪州各大世家處境會又有何改善?


    縱使土豬盜匪團被殲,栗景倫被殺,人證物證豈能少得了?


    莊佛男更清楚,敢於精心準備設圈套殺太子的人,一定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將黑鍋扔給漣溪州各大世家!


    因為,帝國四海衛不查出幕後指使者,是絕不會罷手的!而真正的幕後指使者,是絕對不能讓四海衛查到的!


    “撲!”


    莊佛男一下跪下,哀求說:“愛民兄,救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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