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介遠霎時麵色一僵,佟錦已又柔下麵孔朝他笑笑,“這些都是柳氏暗中為之,爹爹自然是被蒙騙的。”說完,佟錦看向祿公公,“剛剛本宮所說可都記下了?”


    祿公公略略欠身,“五十八個耳光,三十六腳,公主落水與重傷一事,是要原樣照做呢?還是一並折成板子?”


    佟錦扶了扶頭上的滴珠步搖,淺歎一聲,“我見不得那樣的狠事,折了板子也就罷了。不過二娘慈悲,沒有弄死本宮,本宮日後還得好好謝她,打過後就請大夫來看吧,切莫耽擱了。”


    誰說挑撥隻能暗自進行?祿公公今日就領教了什麽叫明晃晃的挑撥,連那點報複的陰暗心思都明明白白地擺到台麵來說,有理有據,你來我往,任誰也挑不出錯處!這番作為過後,要是佟介遠仍能與柳氏琴瑟和鳴,那才是天大的奇事!這樣的利落在看盡後宮表麵波瀾不起實則綿裏藏針的祿公公眼中,很是爽快,當下即時應聲,先譴人去找大夫。


    柳氏也不得是氣的還是嚇的,此時癱在地上身體抖個不停,佟介遠的臉色更沒法看,老夫人苦著眉頭緊閉雙眼,由靜雲扶著一個勁地念經,攬月定了定神,怯怯地自佟介遠麵上收回目光,糾結良久,才輕喚了一聲,“溫儀……”


    佟錦不閃不避,冷靜有加地與她對視,“母親有何吩咐?”


    對著女兒眼中的譴責與冷漠,攬月的話再說不出口,無論佟介遠如何暗示,她最終垂下肩頭,掩麵輕泣。


    眼見攬月如此,佟介遠隻得開口,“此間人多口雜,家務事還是入府再行處理。”


    佟錦便歎了一聲,“父親到底是憐惜柳氏,若能將這點憐惜分給母親少許,母親的日子也不會過得如此艱難。”


    攬月聽得此言,身子輕輕一震,看看癱倒在地的柳氏,再將目光緩緩轉向佟介遠,麵色漸漸轉為慘白,再落淚,卻隻是無聲哭泣。


    佟介遠的臉色已沒法更難看了,直看得一旁的曼音有點擔心,佟大人的臉色再漲紅下去,會不會突然爆掉啊……


    “罷了。”佟錦心有感慨地朝祿公公揮揮手,“既然爹爹開口,就先記下柳氏這些罪行罷,先入府再說。”


    祿公公立時應聲,讓小太監將柳氏拖到一旁,讓開入府之路。


    佟錦便像根本沒這事發生一樣,親自過去扶了老夫人,又和聲讓佟喜起來,這才又與眾人說了平身。


    佟介遠大約是氣壞了,那麽魁壯的體魄,卻是連起兩次才能順利站起。再看被人製著堆委在旁的柳氏,佟介遠心頭的怒火燒得他渾身發麻,可對柳氏那涕淚齊下腫如豬頭的麵孔卻是再不忍心看上一眼,急急地瞥了目光,怒視佟錦入府的背影。


    佟錦並沒有走向佟府,而是直接進了對麵的公主府,華服盛妝之下,佟錦緩步而行,容姿端麗,威儀萬千,讓看慣了攬月柔弱之姿的下人們不敢直視,個個跪伏在地,噤若寒蟬。


    這才該是公主應有的儀態風範!


    入府之後,再行跪拜大禮,佟錦這才賜了各人落座,不待佟介遠開口,漫不經心地道:“剛剛在外頭我都是說著玩的,就算柳氏苛待於我,也不代表我要報複回去,況且二妹即將成為太子承徽,也不好給她母親太過沒臉,隻是我在外頭話已說了出口,若就這麽放了她,恐遭他人議論,我想了想,還是由父親代我略施小懲吧,如何拿捏輕重,相信父親心中有數。”


    真是什麽話都讓她說了,佟介遠心中惱怒苦悶,卻也不得不答應下來,若不答應,難道還真讓佟錦執行她那一套懲治方案不成?他與自己這女兒交鋒數次,深信這世上沒什麽事是她做不出來的。


    佟介遠答應下來,佟錦這才笑了笑,“既然如此,父親就帶柳氏先回去吧,我陪奶奶坐一會。”


    佟介遠早受不得在佟錦麵前伏低做小的樣子,當下沉哼一聲,轉身走出大廳。才剛邁出廳門,他心中之憤再難自抑噴湧而出,抬手便是一掌轟出,強大的靈氣匯於掌間再瞬間擊出,“砰”地一聲,已將庭院中最為繁茂的一棵粗壯大樹攔腰擊斷,樹木滯立片刻後,轟然倒下。


    廳內的祿公公聽到聲音連忙出來查看,見狀也不由暗暗咋舌,心道果然是皇上十分器重的將軍,這一掌要是打到人的身上,怕不當時骨飛肉濺了。而後又是更深層次地佩服佟錦,竟敢對著這樣的人侃侃而談,更逼著他處置愛妾還不許有異議……嘖嘖!以後這新主子勢必得小心侍候才是。


    佟介遠暫泄了一點怒意,健步如飛地直奔府外,踏出公主府時才看到攬月竟沒有入府,而是站在府前看著對麵癱成一團的柳氏。佟介遠當即又窘又惱,經過攬月時重重地怒哼一聲,“你教出的好女兒!”


    攬月本就神情淒苦,再聽得此言,眼淚更是成串地落下,低低地說了一句什麽。


    佟介遠沒聽清楚,腳步微頓,便聽攬月提高竟是重複說道:“我倒慶幸……她沒有生得與我一般模樣!”


    佟介遠臉色一黑,攬月已擦了眼淚,第一次,在佟介遠離去之前先行轉身、入府。


    攬月入府後遠遠地就望見佟錦與老夫人坐在大廳內,身邊再無旁人,也不知在說什麽,因她才是公主府的真正主人,一路行去倒也沒人攔她,走到廳外,正聽到佟錦問道:“奶奶難道不覺得我的心腸有些狠了?”


    攬月身上一抖,佟錦這話卻是問出了她的心聲。這麽多年來,佟錦雖少在她身邊,可偶爾相聚,也看得出自己女兒的心性隨自己,溫吞懦弱,她還曾暗自擔心過,又惟恐女兒過得不好暗暗攢下些首飾金銀交給她,可不知從何時開始,那個與她一樣毫無主見的錦娘不見了,變成了今日這個快意恩仇的溫儀公主,她並非覺得這樣不好,隻是……卻也看得出她們母女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以至到了今天漠然相向的地步!


    到底是誰錯了?是佟錦嗎?絕對不是!錯的是她、是佟介遠。他們雖擔父母之名,卻從沒盡過父母之義,而她還可笑地死守著當年新婚時佟介遠留給她的一點柔情,將自己的女兒拋之腦後,不管不顧地一放就是十七年!


    所以佟錦怨她,是對的。


    廳內的老夫人隔了良久才作出回答,“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我有意去郊外庵堂靜修,這幾日便想啟程了。”


    佟錦沉默了一會,“奶奶大可不必如此,若是因為我……”


    老夫人和聲打斷她,“今日柳氏之過,何嚐不是我與你父親的過失?這樁恩怨追根溯源,糾纏了近二十年,我老了,也累了,不願再管這些事了。你以後若是有空,可去庵堂看我。”


    攬月聽到老夫人如此感慨,也心有所感,二十年歲月,轉眼即過,她又留下了什麽?她深吸了一口氣,又迅速地全部吐出,腦中終得一點清靜,邁步進門,“清修一事,我與母親一同前往。”


    攬月的乍然出現讓佟錦微感驚訝,老夫人也是極為意外,開口勸道:“公主何必如此?”


    攬月的神情從未如此堅定放鬆,她緩步走向老夫人,輕扶著她,“這些年,我隻顧心中那點鬱結,未能對母親盡孝,隻能陪母親同去清修,進孝之餘,也可度化我一身孽緣。”


    老夫人頓時有些急了,“什麽孽緣……”她畢竟是希望佟介遠能與公主夫妻美滿的。


    攬月笑笑,卻是心思已定,可猶豫了半天,仍是不敢看向佟錦,神情黯然地扶著老夫人,“我送母親出去罷。”事到如今,所有道歉的語句都是枉然,她也沒有麵目說出口來。


    “母親。”


    攬月即將踏出大廳之即,佟錦的喚聲讓她即時停下。她略帶期盼地回頭,眼中又帶了些放棄的苦澀,遙遙地望著佟錦,等著她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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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錦歎了一聲,“剛剛我說給奶奶的話同樣要說給你,母親大可不必如此。”


    攬月搖搖頭,又朝佟錦笑了笑,“我也不是要去贖什麽罪,隻是想撿個清靜的地方……你不要心有負擔……”


    佟錦原是下定狠心不再理她的,可此情此景,又讓她記起初來乍到之時,公主對她偷偷的關懷,心裏便軟了幾分,思量再三,終是道:“若你是心甘情願的,我也不攔你,隻是你離京之前,再替我辦一件事吧……娘。”


    佟錦對攬月的感情十分複雜,氣她不爭,卻又舍不掉曾經得到的那一點關懷溫暖,以至於想到她能有今日,也離不開公主和姨婆的贈予,如此一來就狠不下心來再去苛責。其實佟錦說的那件事由她自己去做也未嚐不可,但讓公主幫她,便能讓公主心裏好過一點,不用為一個男人苦了前半生,再為女兒苦了後半生。


    攬月與老夫人很快聯係好了郊外的清心庵,在離京之前,攬月入宮去與太後拜別,她去了很久,清晨入宮,日暮才回來,回府時雙眼紅腫,神情卻是寬慰有加,再見佟錦時也不那麽難過,心思平和了不少。


    攬月與老夫人離京那日佟錦輕車簡行親自相送,送送停停,一路就送到了郊外,最後幹脆陪著她們入庵,順便自己也向佛祖叩拜一番。


    佟錦不信神佛,可因自己來曆古怪,又有錦娘潛伏體內,是而到了這裏後也是見佛拜佛,以免佛祖一個不查,將自己誤當了妖怪收去。


    折騰了大半天,直到將攬月與老夫人安頓好,又添了大筆的香油錢後,佟錦這才離去,回程之時遠遠地見著經過的一輛馬車有些眼熟,正想回頭去看,曼音已疑惑出聲,“那趕車的不是世子身邊的蘭石麽?”(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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