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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晚芙與裴氏被?丫鬟領去另隔出的雅間?, 其實與方才的廳堂也是相通的,不過?用高架和屏風等物遮擋視線,隔出幾個單獨的雅間?來, 貌美?丫鬟們穿梭其間?,時不時捧來瓜果等物, 都?是冬日難得一?見的,有些是單獨供給宮裏的供品。


    不過?來赴宴的都?是京城體麵人家, 倒也不會露出什麽少見多?怪的神色,但在心?裏,對陛下給予明安公主的恩寵,卻俱有了新的認識。


    陛下如今無子, 公主雖說?不能?繼承大統,按大梁的規矩,也不得幹政,但畢竟是陛下唯一?看重的公主, 分量還是有的。


    裴氏在江晚芙身邊坐著?, 等來與她們打招呼的夫人走了,才笑著?轉過?頭?與江晚芙道, “公主這宴設的真是不錯……剛才丫鬟來說?, 西?閣還請了戲班來,還有那些燈籠可以猜謎, 猜對了便給一?粒玉花生, 倒是有趣。”


    江晚芙聽了, 也是頷首。


    明安公主仿佛是很在意這次的宴會。早早露麵不說?, 一?直坐在廳堂裏,誰來都?被?領去和她說?話,倒有種與民同樂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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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妯娌二人正說?著?話, 遠遠見走過?來幾人,裴氏見人,忙起身笑吟吟喊了一?句,“大嫂、二嫂……”


    來人正是大袁氏和小袁氏妯娌二人。大袁氏一?身穩重的鬆綠對襟八寶紋長襖,臉若銀盤,掛著?和煦的笑容,先開?口跟江晚芙和裴氏打招呼。等她說?過?話,一?旁穿銀紅團花紋長襖的小袁氏才開?了口,她倒還記著?江晚芙上次替她解圍的事情,特意衝她笑了笑。


    江晚芙今日心?情不算好,但看小袁氏滿臉寫著?“你是好人”的神色,又覺得有些想笑,也笑著?與她點頭?。


    小袁氏一?坐下來,就拉著?江晚芙說?話,她不知道是不是特意跟人請教過?了,上來就誇,“……您今日看著?氣?色真不錯。說?起來,還要多?謝您上次送的那盆白雪塔,我養在屋裏,找個婆子專門侍弄,想家裏時看一?看,心?裏倒是舒服多?了。”


    江晚芙隻能?點頭?,“您喜歡就好。”她當然不會隻給小袁氏送了,都?是一?視同仁,大袁氏也是有的。


    小袁氏見江晚芙笑得溫和,這種場合,她難得能?找到人說?話,且衛國公府是什麽人家,多?給她長臉啊,隻是還覺得有些遺憾,那日從衛國公府回去後,她就寫信去問母親漳州府的事,但還沒得回信,她想了想,就道,“那日您說?外祖家是南靖縣的,我舅舅七月時候來京裏看我,還帶了些自己家窯子裏燒的瓷器,不是什麽值錢物件,但做的倒還算精巧,改日我叫人送去您府上些,您擺著?玩罷。”說?著?,笑了笑,道,“您可不要推辭了,我總不好白收您的白雪塔的呢……”


    小袁氏都?這麽熱情了,江晚芙也隻好謝過?她。


    大袁氏在一?側,冷眼瞧著?小袁氏拉著?江晚芙說?話,心?中輕嗤了一?聲,可真是個十?足的蠢貨……也不去外頭?打聽打聽,成國公府一?夕之間?頹敗得隻剩下一?宅子的婦孺幼兒,這會兒湊上去討好衛世子夫人,也不怕哪裏說?錯話,得罪了那位閻王爺,真是嫌自己命大。


    但她也沒有說?什麽,微微笑著?,與裴氏聊起孩子,“娘回來說?,平哥兒夜裏不肯睡,這可不行,我倒有個土方子,是我娘家一?個老嬤嬤……”


    說?話間?,丫鬟進來請他們去正宴廳,酒水饌肴已經都?備齊了。明安公主也與她們一?起進屋,眾人落座,談笑說?話,無非是來來往往的一?些恭維言語,還有歌舞百戲。午宴畢還有戲班子,上了年紀的多?半去看戲和打馬吊了,雲英未嫁的小娘子們則愛惜臉麵些,去了花廳。江晚芙與裴氏不大打馬吊,便去花廳裏看,隻見花廳四?麵,各用金鉤懸了一?塊象牙牌,男子巴掌大小,分別?用朱砂筆寫了寒雲、寒月、寒江、寒鴉等二字詞,下方靠牆擺靈芝雲紋紅木四?足桌,筆墨紙硯齊全,丫鬟在旁伺候筆墨,供娘子們提詩,寫的最好的,便可取下象牙牌,將其詩作掛上。


    能?取下象牙牌,自然是極風光的事情,不少小娘子皆躍躍欲試,裴氏閨中便是才女,也忍不住起了興致,走過?去看。


    江晚芙倒興致缺缺,祖母在世時,也曾給她請過?女夫子,寫詩也是學過?的,平仄能?不出錯,但要說?寫的多?好,卻沒有了。她便尋了椅子坐下,想著?要找時機提前離宴。


    主宴已經結束了,要是現在走,倒是不顯眼。隻是要把大嫂糊弄過?去,卻又要另想法子了。


    這時,丫鬟們端著?花茶進來,次第分開?,將各個茶桌上的冷茶換下去。江晚芙身側亦有一?張,一?個瓜子臉的丫鬟朝她走過?來,屈膝行禮,起身的時候,不知怎麽的,一?下子沒站穩,膝蓋一?軟,跪了下去,手中紅木承盤和其上的茶壺也一?並摔爛了,恰好潑在江晚芙的裙擺和鞋襪上。


    不等江晚芙反應過?來,那瓜子臉的丫鬟忙爬起來,一?臉犯了錯怕被?責罰的慌亂模樣,眼淚也撲簌簌掉下來了。


    動靜不小,花廳裏本來不很安靜,眾人皆看了過?來,裴氏見狀,忙走了過?來,一?臉關切地問,“二弟妹,你還好吧……”


    江晚芙看了那丫鬟一?眼,起身搖搖頭?,“大嫂,沒什麽,隻是衣裳打濕了。”


    有嬤嬤走進來,戴著?一?支金簪,看著?像是管事的嬤嬤,來得很快,像是得了消息就立馬趕來了一?樣,她嗬斥那闖禍的丫鬟下去,來到江晚芙和裴氏麵前,屈膝陪了不是,滿臉歉意地道,“您去雅間?收拾收拾吧……”


    裴氏也立馬道,“二弟妹,我陪你過?去吧……”她想起來時的路上,江晚芙便不大舒服,她是嫂子,懷孕時江晚芙也對她十?分照顧,投桃報李,她今日也該照顧好她,便主動提出來要陪她去。


    江晚芙朝裴氏搖搖頭?,道,“還是不用了,大嫂。我今日也不舒服,既衣裳髒了,我便先回府。倘若公主問起,就麻煩大嫂替我告一?聲罪了。”


    裴氏遲疑了下,還是點頭?應了,送她到門外,還不放心?地道,“要不我陪你一?道回去吧?”


    江晚芙自是搖頭?,勸得裴氏安心?留下了。裴氏本來也怕都?走了,明安公主心?裏會有不滿,便也沒有再堅持了。


    看裴氏回去,江晚芙便朝那嬤嬤笑笑,“勞煩嬤嬤指個丫鬟給我帶路吧。”


    那嬤嬤遲疑了一?下,開?口勸道,“是府裏招待不周,要不您還是在府裏換身衣裳再走吧。否則公主怪罪起來,奴婢也擔待不起……”


    江晚芙卻是打定主意要走的,輕輕搖頭?,“不瞞您說?,我確有些不舒服,就不去換了。”


    那嬤嬤不好再說?什麽,便頷首退下去,過?了會兒,過?來個丫鬟,自稱鬆香,同江晚芙福身見禮。


    江晚芙頷首,“帶路吧。”


    鬆香忙指了路,帶她一?路朝前走。公主府不小,但來時的路,江晚芙還是記得的,就是沒人帶,其實也走得出去,但客人自然沒有在主人家橫衝直撞的道理,更不用提她連丫鬟都?沒有帶,剛剛那嬤嬤竟也忘了問,不知是粗心?還是什麽。


    江晚芙看了眼迂回的回廊,庭院中假山怪石,到廊門的地方,隻一?個錯眼,走在她前麵的鬆香便沒了人影。江晚芙皺著?眉,邁過?那廊門,左右看了眼,沒有尋到鬆香的身影,剛開?口想喊,先聽到了一?個聲音。


    不高不低,但她能?聽見。


    “秋文姐姐,今日公主怎麽待衛國公府那位夫人那樣寬厚,連心?愛的鐲子都?肯拿出來相贈。那不是公主帶去瓦剌,平日連自己都?不舍得戴的嗎?”


    江晚芙聽見鐲子二字,垂眼看了看腕上的鐲子,沒有作聲。


    另個聲音道,“你打聽這些做什麽?”


    問話的丫鬟則笑嘻嘻地道,“我這不是想,要是公主格外喜歡那位陸夫人,我日後便客氣?恭敬些麽……”


    “那倒也不必。”那被?叫做“秋文”的丫鬟停下步子,道,“尋常就好。公主倒不是多?喜歡那位陸夫人,隻是因?著?衛世子罷了。”


    “這又是什麽緣故?”


    “我與你說?,你可不要說?給旁人聽……衛世子與咱們公主是青梅竹馬,二人一?起長大,情分自然很是深厚,當時陛下都?打算給二人賜婚的。隻是瓦剌突然來求娶,公主迫不得已下嫁。公主遠嫁瓦剌,那衛世子心?中有愧,便承諾五年之內絕不娶妻,隻是外人不知道這事罷了,兩?方長輩卻是都?知道的……至於那鐲子,原是二人定情之物,公主一?直視若珍寶,今日忽的送出去,我猜大概是見了陸夫人有孕的緣故……當年公主也曾懷有身孕,後來沒了,心?裏總是不好受的。這話你可萬萬不要傳出去……事情都?過?去了,知道當年舊事的也不多?。哎,本以為公主吃了這麽多?苦,好不容易回來了,二人總能?再續前緣,隻可惜一?個未嫁,一?個卻已娶,也是有緣無分罷了……”說?完,“秋文”繼續朝前走,道,“不說?這些了,快走吧,今日還有的忙呢……”


    二人加快腳步,漸漸走遠。


    鬆香從花窗看見二人已經走了,忙從假山後出來,到回廊上,往回跑了一?段路,想找被?她故意落下的江晚芙,卻隻看見空無一?人的廊門。


    她愣在那裏,左右看了一?圈,忙跑回去尋嬤嬤,嬤嬤聽過?她的話,皺了皺眉,“人不見了?”


    鬆香小心?翼翼點頭?,“奴婢按照您的吩咐,躲起來了,可回去的時候,陸夫人就不見了……”


    嬤嬤皺眉,起身去到明安公主身邊,明安公主微微側頭?,嬤嬤便低聲說?了幾句話,明安公主卻隻一?笑,“不用找了,大概已經慌得回府了。”


    嬤嬤遲疑了一?下,“她會不會去和衛世子求證?若是她去問,豈不是……”


    明安公主一?嗤,手指掐下青瓷瓶裏插著?的墨梅,在指尖碾碎了,不屑地道,“怕什麽?你覺得她敢去質問陸則?小門小戶出身,好不容易攀上了個金龜婿,不借著?肚子裏的孩子把位置坐穩,還敢去打聽這些?就是陸則在外納了個外室,她都?未必敢過?問半句,更何況涉及皇室。你太瞧得起她了。就算她敢,下人嚼舌根亂說?的,與我有什麽幹係?她盡管去找秋文對峙啊?找得到再說?吧……不說?她了,讓膳房熬一?盅鹿茸湯,我下午要帶進宮裏……”


    嬤嬤忙應下,“是。”


    正要出去,就聽明安公主又道,“叫紀嶽過?來。”


    嬤嬤應下,過?了會兒,一?個男子走了進來,侍衛打扮,腰間?跨刀,挺拔如鬆,進屋後,沉默地跪下去。


    “過?來。”明安柔聲叫他名字,等男子走到跟前,她輕輕撫摸他的臉,隻是張很普通的臉,丟進人堆裏都?不顯眼,卻因?習武而帶了幾分堅毅。


    男子一?動不動,明安卻笑了,慢慢地道,“我今日見到陸則那個妻子了……真是好命啊,靠著?一?張臉,陸家男人都?是如此麽,被?一?張臉迷得什麽都?不管了,陸勤是,陸則也是……其實我不該怎麽早對她動手的,可我看著?她,心?裏真是嫉妒啊。我最見不得有人比我過?得好了……”


    紀嶽抬眼,沉默著?看著?麵前幾近瘋魔的女子,卻又隱隱約約看到那個剛到瓦剌,因?不習慣菜肴、思念家鄉而埋頭?哭泣的小娘子。


    明安看著?紀嶽的眼神,猛地沉下臉,撫摸著?他麵頰的手高高揚起,用力地打下去,登時落下一?片紅,“你也覺得我惡毒麽?可你要陪我下地獄的,紀嶽。我救了你,你的命是我的,我讓你去死,你就要去死。”


    男子低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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