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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人在暖閣裏一待, 就是一下午。


    江晚芙原想著,等鄭家表妹乏了,便?叫下人帶她去歇息, 自己也好趁機緩一緩。隻不想小姑娘精神頭真是好,一邊打絡子, 一邊笑?眯眯地問這?問那,從頭到?尾就沒聽她喊過一聲累。


    有外人在的時候, 陸書?瑜是不大說話?的,她隻是安安靜靜陪著,陪著聊天的擔子,自然而然落到?了江晚芙身上, 她也不好太?怠慢了鄭家表妹,雖覺得不大舒服,但總歸不是什麽大事,便?也隻按下不提。


    直到?快到?晚宴了, 祖母派人過來叫她們, 幾人才一起動身,去了福安堂的堂屋處, 進了邊上的偏廳。雖過了重陽, 但暑熱未消,尤其是午後的時辰, 在日頭下走上一段路, 後背都?得冒汗。偏廳內擺了冰鑒, 甫一踏進去, 冷氣撲麵而來,驟冷驟熱,江晚芙背上頓時冷了, 頓了頓,才走過去。


    裴氏也坐在偏廳裏,見?她來了,笑?著跟她點頭。兩人是妯娌,按規矩自然是坐得近的,等江晚芙坐下後,裴氏看她一眼,壓低聲音道,“二弟妹,你臉色不大好,是不是不舒服?”


    江晚芙被那冷風迎麵一吹,頓時有點頭重腳輕的,聽裴氏問她,遲鈍了會兒,才搖頭道,“興許是這?幾日累著了。”


    裴氏倒是很體諒地點頭,“也是。”


    她雖說是長嫂,但夫君陸致是庶出,且自她懷了身子後,老夫人更是處處體諒她,連待客這?種事,都?難得叫她。但二弟妹不一樣?,前頭重陽祭祖才結束,那幾日,她可是看得很清楚,二弟妹真是忙得連飯都?顧不上了。


    這?邊妯娌低聲說著話?,那頭鄭雲夢已經去兩位老太?太?跟前說話?了,她嘴甜,正把?衛國公府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什麽景致好、丫鬟規矩,最後說起陪她的江晚芙和陸書?瑜,便?笑?眯眯地道,“我今天下午跟二表嫂和阿瑜表妹打絡子,覺得很是投緣,表嫂人生得好不說,打絡子也厲害,有好多我沒見?過的新花樣?,隻是我手笨,好幾遍都?學不會。”


    鄭老太?太?聽了孫女這?話?,故意?說她,“你這?妮子還好意?思說呢,我叫你別給?你表嫂和表妹添亂,你呢?一下午都?賴著你表嫂和表妹吧?”


    小姑娘聞言噘嘴,“祖母又訓我。那我跟表嫂表妹投緣麽,一時玩得高興,就忘了嘛。”說著,歪頭想了想,道,“那等咱們回宛平,祖母也請表嫂和表妹來家裏做客,我定然好好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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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話?把?鄭老太?太?等人都?逗笑?了。


    正說著話?,丫鬟挑了簾子,嬤嬤進來,道,“二老爺、三?老爺、世子爺、大爺、三?爺回來了。”


    陸老夫人聽過,便?道,“那咱們也過去吧。”說罷,她帶頭站了起來,江晚芙自然也跟著起身,方才坐著覺得還行,這?一起來,隻覺得腦子一陣昏眩,眼前畫麵隨之模糊,她還記得不能跌在地上,恍恍惚惚去抓椅子扶手,身子一軟,整個人便?跌坐了回去。


    惠娘驚得上來扶她,嚇得語無倫次,“夫人、夫人,您怎麽了?”


    離她最近的裴氏等人也忙圍了上來,陸老夫人也急得忙叫惠娘扶阿芙到?她屋裏躺著,急匆匆地叫人去請大夫。但大夫自然沒那麽快趕過來,陸老夫人在床邊坐下,看江晚芙的臉色實在不好,小臉慘白,額上汗涔涔的,摸上去冰涼得厲害,擔心得不行,怕耽擱了,就叫自己身邊略通醫理?的嬤嬤先給?江晚芙把?脈。


    “你先給?她看看,我瞧著像是中了暑氣的樣?子……”


    這?個天,中暑也常有的事,要是確定是中了暑,那府裏也是有藥備著的,總好過幹坐著著急。


    被叫進來的嬤嬤忙屈膝應下,上前一步,俯身小心將手搭到?江晚芙手腕上,認認真真地摸了會兒,神情一下子變了,卻不敢說什麽,又換了隻手,慎重地重新摸了回。


    陸老夫人在邊上等著,看她這?反應,心裏一咯噔,正欲開口,卻見?那嬤嬤收回手,看了看一屋子人,想了想,靠近陸老夫人,附耳低聲與她說了幾句。


    ……


    卻說陸則這?裏,因姨奶要來,府中男人都?得了信,要早些?回府用晚膳的。他剛到?府外,沒走幾步,就碰上了二叔和三?叔,幾人寒暄幾句,就見?身後兄長和三?弟也相攜而來。


    幾人既碰著了,自是就同?行了。


    陸二爺怕熱,手裏搖著折扇扇風,便?說起秋闈的事,便?跟陸致打聽,“這?秋闈的榜何時才貼?”


    陸致在禮部,以他的資曆,自然沒有經手秋闈的資格,但比起旁人,知道的總是多些?。張嘴正要答話?,就看見?個管事匆匆忙忙跑出來了。


    陸二爺把?人攔住,“這?慌慌張張的是做什麽?”


    管事正急著,也沒看見?前頭幾位爺,被攔住了,抬頭才發現是誰,也不敢隱瞞,忙回話?道,“回二爺,是二少夫人不大舒服,奴才正要去請大夫。”


    話?音剛落,陸則神情一變,聲音都?冷了,“她現下在哪裏?”


    管事忙道,“二少夫人在福安堂。”


    陸則聽罷,隻匆匆跟長輩告別,便?直奔福安堂了。看他走得匆忙,陸二爺合上折扇,心道也不必這?麽著急吧……侄媳婦年輕,一貫也沒什麽大病小病的,侄媳婦生病,自然沒有叔叔匆匆忙忙趕過去的道理?,陸二爺便?想跟眾人說他們先走,一回頭,就看見?身後的侄兒陸致,眉頭緊皺,神情嚴肅得令他一怔。


    他急什麽?


    陸二爺覺得莫名其妙,但也沒多想,開口跟幾人道,“我們先走吧,別叫母親久等了。”


    幾人都?剛回來,還要回去換下官袍,才去福安堂。


    ……


    福安堂正房裏,陸老夫人已經吩咐莊氏把?眾人帶去堂屋裏,自己留下,親自守著江晚芙。她剛才給?嚇得不輕,現在倒是鬆了口氣,看阿芙額上有汗,吩咐嬤嬤去端熱水來。


    這?時,陸則也過來了,快步走過廡廊,守在門口的嬤嬤跟他行禮,他也連看都?沒看,伸手推門就進去了。


    陸老夫人聽見?動靜,趕忙起來,走到?外間,一看是孫兒,就招手叫他進來,道,“你過來了啊,小點聲,別吵著你媳婦。別急,不是壞事……”


    陸則本?來急得都?失了分寸,一看祖母的反應,愣了一下,但也沒有傻站著,先進了內室,眼睛下意?識就去找阿芙,看見?她躺在榻上,嬤嬤正在邊上給?她擦汗。


    他疾步走過去,嬤嬤就退開了。陸老夫人示意?那嬤嬤出去,走過來道,“剛才叫人診過脈了,是喜脈,隻是月份太?淺,還不大摸得出來,但應當錯不了。剛剛問了你院裏那個叫惠娘的,說阿芙這?個月的月信就沒來,她以為是這?段日子太?忙了,便?推遲了,也沒朝這?上頭想。等會兒等吳別山來了,叫他好好看看……”


    陸則聽得愣住,本?來伸手要去碰阿芙的手,也下意?識地放輕了,頓了頓,才小心翼翼地握住,跟碰什麽易碎琉璃似的。


    他俯下身,注視著榻上的阿芙,整顆心都?柔軟下來了,胸膛裏被什麽塞得滿滿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了,甚至有種想要掉淚的衝動。


    阿芙懷了他們的孩子。


    他總覺得她還小呢,怎麽就懷了他們的孩子了……


    陸老夫人看他這?幅樣?子,倒也沒笑?話?他。小夫妻的第?一個孩子,總是不一樣?的,隻是看孫兒平日裏這?樣?沉穩老練的人,也有慌成這?樣?的時候,又忍不住在心裏慶幸,幸好當時隨了他的願,許他娶了阿芙。


    吳別山很快就來了,進來看診,他是專門給?府裏女眷看診的,最擅長婦症,一上手,便?語氣篤定地跟老夫人和陸則道喜,“二少夫人這?是有喜了。”


    剛才診脈的是嬤嬤,到?底是野路子,不是那麽拿得準,所以陸老夫人也沒大肆宣揚,就是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是空歡喜一場,現下吳別山都?這?麽說,一顆心就落了地,笑?眯眯地直點頭,“好好……”


    說著,又皺了眉,道,“她今早吃了小半塊杏仁酥的,不要緊吧?”


    有身孕的婦人是吃不得杏仁這?類吃食的,吃多了很容易滑胎。


    吳別山忙回話?,“脈象上看是沒什麽。本?來月份這?麽淺,按說是沒這?樣?大的反應的,應當是夫人最近勞累,加上吃了杏仁,受了寒,這?才激得起了反應。”


    “好,那就好。”陸老夫人點頭,叫嬤嬤拿紅封來賞吳別山,叮囑道,“二少夫人這?一胎,勞你多費心。”


    雖說阿芙肚裏的這?個,不是他們國公府第?四代的第?一個孩子,前頭裴氏也有了身孕的,但老夫人私心還是覺得不一樣?的。這?要是個男孩兒,那就是正兒八經的嫡曾孫,以後要繼承陸則衣缽的,分量自然是不一樣?的。


    鄭老夫人還在,陸老夫人看陸則在,就沒久留,叮囑陸則不必過去後,便?自己去了堂屋。眾人看她來了,俱將視線投過來,陸書?瑜急急忙忙地問,“祖母,二嫂、她、怎麽樣??要不、我去、陪陪、二嫂吧……”


    陸老夫人拍拍孫女的手,搖頭道,“不用急,不是壞事。我讓你二哥陪著呢,坐吧。”


    陸書?瑜年輕,閱曆也淺,沒聽出祖母的言下之意?,但其餘幾個,尤其是鄭老夫人這?種老江湖,一下子便?會意?了,臉上也露出笑?,端起茶跟陸老夫人道,“老姐姐以茶代酒,跟你道喜了。”


    陸老夫人端起茶盞,受了這?一聲道喜。


    這?下,眾人自然再明白不過了,江晚芙這?是有孕了,老夫人才這?樣?歡喜。莊氏、裴氏都?露出笑?來,真心替江晚芙高興,一旁的陸二爺、陸三?爺亦是有了好臉色,家中要添丁,自然是好事。


    唯有陸致,像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棒,怔住許久,嗓子眼跟被什麽堵住似的,半句話?都?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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