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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雪堂


    陸則不在的日子, 江晚芙不大貪睡,她醒得早,索性?起來把昨晚看到一半的賬本看了。惠娘看她看完了, 才叫人去傳膳。


    “今兒膳房這?赤豆甜湯熬得好,說是?寶清的赤豆, 又甜又糯。”惠娘服侍江晚芙用膳,看她吃的不多, 有意哄她多吃點,就指著那赤豆甜湯說道。


    惠娘都這?麽說了,江晚芙自然不好拂她的意,雖沒什麽胃口, 也還是?道,“那我嚐嚐。”


    吃到嘴裏,倒真的不錯。赤小豆燜得很爛,紅棗也煮得很軟了, 吃起來唇齒之間有股淡淡的豆香。


    不等江晚芙吃完一碗, 就看見纖雲匆忙進?來了,屈膝福身後道, “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江晚芙有些納悶, 這?個時辰,祖母不是?正做功課嗎, 怎麽會叫她過去。但她也沒有耽擱, 放下?碗筷, 收拾了一下?, 很快就帶著惠娘,朝福安堂的方?向去了。


    到了地方?,嬤嬤很快把她請進?了東捎間。江晚芙進?去一看, 屋裏除了老夫人,三房的人也在,皆是?一臉肅色。片刻後,二房一家三口和陸致也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陸老夫人沉著臉,看人都到齊了,才朝陸三爺示意,“公主已經進?宮了,人都到了,老三……”


    陸孝朝嫡母頷首,才開口說話,他語速不快,語氣也很平和,但說出的話,卻?叫眾人嚇了一跳。


    “我早上得了消息,太子歿了。”


    江晚芙聽得一愣,下?意識抬頭。劉兆?伸手去端茶杯的陸二爺,亦是?整個人一震,脫口而出一句,“怎麽會?”


    就算如今朝堂之上,眾朝臣都在討論?廢儲的事情,但還在昨日,太子都還好好的,隻是?被陛下?禁足於東宮,這?才過了一夜,怎麽會沒了?那可是?在宮裏啊。


    眾人心頭驚訝,不亞於陸二爺,但等聽完陸三爺的話,卻?都陷入了沉默。


    醉酒發狂時,踩上自己摔碎的茶杯,一頭撞在銅製燭台上,銅針貫穿前後腦。且當時伺候的宮人太監,皆被他趕走,因懼怕他的暴虐,無?人敢靠近。故而連施救的人都沒有,第二天宮人發現的時候,劉兆的屍身都已經僵硬了。


    堂堂太子,這?種死法,簡直可以?用匪夷所思這?個詞來形容。


    可以?說,缺少這?其中的任何一環,劉兆都不至於慘死於東宮之中。倘若他沒有酗酒,沒有砸爛茶杯,沒有趕走下?人,沒有性?情暴虐到無?人敢靠近……但這?些都隻是?他們的猜測和假設了,這?匪夷所思的死法,讓眾人腦子中,不由得冒出兩個字。


    報應。


    劉兆□□臣女農婦,無?惡不作,卻?因為他身份尊貴,過去不曾、將來也可以?預見,他不會像尋常人那樣,受到相應的懲罰,付出相應的代價。律法不會製裁他,但冥冥之中,老天爺讓他死在了自己手裏。


    但這?話,誰也沒說出口。


    陸三爺說罷,陸老夫人便接著道,“宮中發生這?樣的大事,一定會有一場大亂。接下?來,你們需得謹言慎行。老二、老三、大郎、三郎,你們幾個是?在外的,說話做事,都要多留一個心眼,別讓人鑽了空子。”


    陸二爺等人自是?應承下?來。


    陸老夫人點頭,轉頭朝江晚芙她們幾個女眷說道,“至於你們,要約束好底下?人。現下?消息還沒傳開,但也瞞不了多久。你們務必管好丫鬟婆子,嘴碎的,該罰便罰,現在不是?寬容的時候。”


    莊氏和趙氏看婆母神色之嚴肅,自然也曉得事情的輕重,趕忙頷首應下?,“是?,母親,兒媳知道了。”


    陸老夫人沒多話,又叮囑陸致一句,“你媳婦身子重,我就沒喊她過來。你同她說一聲,別嚇著她。”


    陸致應下?。


    陸老夫人看時辰不早,就讓陸二爺幾個男丁出門了。今日的早朝,肯定是?取消了,但衙門還是?要去的,且不能耽誤了時辰。越是?這?樣的時候,越是?要謹言慎行,處處小心。陸二爺幾個一走,莊氏和趙氏也被陸老夫人打發走了,倒是?江晚芙,被老夫人留了下?來。


    江晚芙多少也猜到,老夫人要叮囑些什麽,無?非是?府裏不歸各房管的下?人、府外的管事,等老夫人一說罷,她便鄭重地應下?,“孫媳知道,您放心。”


    陸老夫人叮囑罷,才略微鬆了口氣,合了合眼,道,“原想?著,這?些日子能鬆快些,卻?不料又出了這?樣的事情。出了這?事,阿瑜的婚事,隻能往後延了。你二嬸、三嬸不管中饋,你多受累些,有什麽為難的,隻管來找我,我給你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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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晚芙看老夫人麵?上露出疲色,心中不大好受。這?個年?紀的人,最忌諱的就是?太操勞,好好養著還不見得,一操心、一勞累,老態就顯出來了。但她也沒什麽法子,隻能寬慰幾句。


    果?不其然,不到中午,消息已經傳開了,但對外的說法,卻?是?太子暴病於東宮,大約也是?宮裏覺得劉兆的死法太過離奇,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案子,所以?才對真正的死因,秘而不宣。


    但哪怕隻是?一句含糊的暴病而亡,也已經引得百姓私下?議論?紛紛。


    永嘉公主入宮後,便一直沒回來,好在叫人回來傳過話,江晚芙才安了心。但她也很忙,除去管好府裏不出亂子,還要準備好設奠,給各房準備素服等等。“太子薨,天下?盡哀之”,不光宮裏要辦喪儀擺靈堂,各府也要行祭奠禮,除冠素服。


    等到傍晚,府裏所有豔色的布帛裝飾,都已經撤下?,全都換成了清一色的青白二色。


    接下?來便是?等。按規矩,在京七品以?上官員及命婦,都要入宮祭奠行禮。但還未等到消息,先出了一件大事。


    一道聖旨,都察院和大理?寺所有官員,全都下?了獄。


    江晚芙自然也得知了這?個消息,但她知道,並非是?因為陸家有人受了牽連。陸家在朝為官的族人眾多,但因為陸勤和永嘉的關係,陸勤在陸家的地位又一貫很高,所以?陸氏族人從一開始,就選擇了對此事避嫌。


    被牽連的是?謝家,陸書瑜的未來婆家。


    謝回的父親謝紀,是?最早要求徹查太子案的人,同時,他和大理?寺卿是?太子一案的主審。廢儲之事,也是?經他之口,在朝堂之上提出。雖劉兆的死是?自作自受,和謝紀等人並無?直接幹係,但痛失愛子的宣帝,一怒之下?,還是?遷怒了謝紀等人。


    消息出來的當天,謝夫人就匆匆忙忙趕來了府裏,求衛國公府出麵?相助。


    江晚芙陪著陸老夫人接待了謝夫人,謝夫人出自書香門第,一貫極重規矩,極要臉麵?,現在卻?也顧不得那些了,上來就要跪,哭得雙目紅腫,讓人看得於心不忍。


    但陸家自然不可能出麵?的。且不說這?渾水,誰都不願意蹚,就說衛國公府和皇室的姻親關係,他們也不可能不顧及永嘉公主的感受,去為謝家說話。


    見陸老夫人婉拒,謝夫人也好像知道,再求也是?無?濟於事,失魂落魄地離開。江晚芙親自送她到門口,目送謝家的馬車走遠,她回到福安堂,想?和祖母回話,一抬頭,卻?先看見了陸書瑜,她站在廡廊上,雙眼紅著,神情難過。


    江晚芙一怔,下?意識喊了一聲,“阿瑜?”


    陸書瑜眼睛紅著,眼裏濕漉漉的,一副想?哭卻?竭力忍著的樣子,看得江晚芙心疼不已,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張嘴想?要安慰,卻?又不知說什麽好。


    謝家能不能脫困,誰都不知道。


    但有一件事,雖然誰都沒說,但眾人都心知肚明。無?論?陸家有多少理?由,他們沒有施救於謝家,這?是?事實,經此一遭,謝家就算最後無?恙,但謝家人還能像以?往那樣,毫無?芥蒂地看待謝回和陸書瑜之間的這?樁親事,還能毫無?芥蒂地對待陸書瑜嗎?


    陸書瑜畢竟姓陸,是?陸家人。


    江晚芙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什麽,她感覺無?論?她說什麽,仿佛都隻是?徒勞。


    二人身側的門打開,陸老夫人走了出來,看見孫女,她並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隻是?走過來,像哄孩子似的,輕輕摸了摸孫女的頭,很輕地道,“阿瑜,祖母隻能這?麽做。”


    她不可能為了孫女的婚事,就不顧陸家的安危。


    陸家之所以?能累世不衰,就是?因為他們從不卷入皇室紛爭,就像朝臣都在因廢儲與否爭執,陸家從始至終保持了緘默一樣,現在皇帝要清算那些請旨廢儲的朝臣,他們也不會幹涉。


    帝王痛失愛子的怒火,總要有人來承受。


    ……


    八月十二,聞喪。京中六百七十餘寺觀庵,皆擊鍾三萬杵。


    八月十四?,小殮。太子屍身,停於正德宮。


    八月十五,大殮。屍身入棺,設幾筵,置安神帛,立靈幡。文武官員及命婦,著喪服素衣,入宮致奠。


    八月二十二日,發引。棺槨入帝陵。


    到八月二十二,太子劉兆的葬儀,終於告一段落。


    但宣帝的怒火,並沒有因先太子的下?葬而緩和,謝紀等官員,依舊囚於牢獄之中。


    ……


    陸則是?在劉兆下?葬後的第三日,到的京城。


    行軍路上,他便得了消息,太子薨逝,京外各地官員皆得了消息,他也不例外。


    按規矩,尚在趕路的三大營,立即原地停下?,同當地的官員一起致奠,結束後才一路疾行,但因中間耽擱了十來日,比先前預定回京的時間,還是?晚了有七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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