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手好閑了數日,千酒終於支撐不住,帶上酒桌準備去百竹林聽些討酒之人的趣事。本來當沐陽上次跟她說了那些話後,她就想有機會一定得對玄天恭敬點,依著他點,畢竟欠人家的,隻得討好著來。


    可誰知玄天近日一次麵也不露,害她想發揮一下都沒地方,在自己洞裏等了許多日,簡直無聊透頂。


    於是千酒仍舊幻了當初的老翁模樣,帶上酒桌,禦風之下,不一會便到了百竹林,衣袖一揮,一副桌椅便整整齊齊的擺在了麵前,千酒再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下,萬事俱備,隻欠來人。


    看著眼前熟悉的場景,千酒不禁想起第一次與玄天見麵便是在這百竹林,自己修為太淺看不出來他的身份,還在他麵前洋洋得意,想來他當時心裏不知道嘲笑了她多少遍,如今真是後悔不跌,著實丟臉。


    想著想著便見一身穿粗布麻衣,長相白白淨淨的男子從遠處慢慢走來,千酒見有生意上門,直直散了那些個胡思亂想,擺了擺姿勢,儼然一副仙風道骨的老先生派頭,一臉慈祥地笑著,這是她的經驗之談,表現得慈祥一點,來的人戒備心就會小點,更方便她找樂子。


    來人走得近了,見有一老先生在此賣酒,低頭恭敬道:“先生有禮,我剛在不遠處砍了些竹子準備回家去,一路上口渴難耐,所幸碰上先生,敢問先生的酒怎麽賣?”


    眼見此人約莫二十有餘的模樣,身後果真背了個背簍,裝了些砍成一節一節的竹子,他雖是一副山野農夫的打扮,雙手也布滿厚繭,可長相卻十分清秀,氣質也不似普通的農夫,如今變為這副模樣應是另有隱情。


    可更令千酒感興趣的,是他周遭一圈若有似無的鬼氣,便是得鬼道纏身許久才會出現,可若是尋常人,被纏這麽久早就被鬼道吸走三魂七魄一命嗚呼,就算是身強力壯的,也定是個病懨懨的模樣,眼前這人瘦弱清秀,雖表麵看著有些弱不禁風,可她仔細瞧了,裏子倒是沒什麽問題,如此,才更是有趣。


    她一時來了興致,左右現下無聊得緊,既然有趣事送上門來,不收豈不是白白浪費?


    於是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長胡子,爽朗地笑了一聲,說道:“想不到你一副山野村戶的打扮,說起話來倒是恭敬的書生氣,令人聽了歡悅,我這酒天下隻此一家,香醇無比,看在你說話中聽的份上,便宜一點賣你,一兩銀子一碗,公子想來幾碗?”她故意將酒錢說得很高,看此人模樣定是給不起。


    果然來人聽聞要一兩銀子一碗,當下便麵露難色,搖了搖頭道:“先生謬讚了,我的確隻是個普通的村戶,先生的酒如此昂貴定是十分香醇,可我家境貧寒,恐怕沒福氣嚐一嚐了,此番多有打擾。”說罷仍是恭敬地從凳上站起來,衝千酒欠了欠身,理了理衣裳就準備離開。


    千酒早有盤算,見此,抬眼看向那人,慢悠悠道:“也罷也罷,你是我今日第一位客人,又如此恭敬,便是我吃點虧,白送你一碗,不過,我在這賣酒也著實無趣,你就在這陪我聊會天吧,如何?”


    那人聽聞老先生如此美意,加上自己確實累了,便走到千酒對麵坐下來,應道:“既然這樣,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晚輩陶思遠,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本是萍水相逢,你就叫我先生就是了。”千酒懶得再去編個名字,隨意應付道。


    “我瞧先生不是尋常人,若不願透露姓名,倒也無妨。”說罷便端起酒碗,千酒還想套些故事出來呢,定然不會讓他就這麽睡去,早已用普通仙家的酒悄悄換了碗中的白露。


    陶思遠喝了一口便麵露驚色,感歎道:“果然香醇!”


    殊不知普通仙家的酒自然抵不上千酒這個酒仙所釀,那些酒在她這裏也就當個白水,可如今看來對凡人來說也是足夠。


    “我竟不知酒先生的酒何時連人也醉不倒了?”


    千酒正準備問陶思遠為何這副模樣加上周身氣質卻隻是個山野農夫的時候,忽聽聞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方響起,回過頭,翠綠的百竹林裏一襲紅衣煞是惹眼,正是玄天。


    玄天從她身後慢慢走近,在她身旁停住,坐下。


    距離上次宴會一別已近一月,他也不再露出上次宴會上那一副冷漠的模樣,而是眉眼帶著初見時的那番笑意,嘴角微揚,千酒還沒習慣他這一張長得天妒人怨的臉,特別是此刻還笑得如此醉人,一時未回過神來,兀自看著他發愣。


    玄天也不急,任由她這麽看了一會,半晌,見她仍舊絲毫沒有回神的意思,頓時有些笑意在心裏綻開,不得開口提醒道:“酒先生,再看天就黑了。”


    千酒聞言驚醒,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又丟臉了,一張布滿皺紋的臉登時紅得不行,又突然想起陶思遠還在一旁,要是被他瞧見,那她真的不用混了,念及此立馬轉頭看向陶思遠,正欲解釋。


    隻見他一雙眼睛瞪得銅鈴般大小,嘴巴也是大大張著,此刻亦如剛剛千酒一般看得呆了,還未回過神來,千酒暗暗鬆了口氣,看來活這麽久還是有用的,至少麵對玄天如此樣貌隻是稍微看愣了點,還不至於像陶思遠一樣目瞪口呆。


    未曾想玄天此番前來並沒有斂氣,千酒本就是神仙自然不覺仙氣奇特,可在凡人眼裏,玄天本就樣貌出眾,加上周身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出塵之氣,一見自然會不自主地移不開眼。


    見陶思遠這副模樣,千酒感歎到還好玄天是走過來的,若是直接飛過來,那可能會直接把他嚇死當場。


    趁陶思遠還未反應過來,千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神態,霎時又變成了個和藹可親的模樣。


    “陶公子,陶公子?你沒事吧?”她表麵裝作關心道,實則是想提醒陶思遠回神,她還有故事沒聽呢。


    陶思遠恍惚過來,方覺剛剛自己甚是失態,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了一聲,抱歉道:“方才是晚輩失態了,不過我聽這位公子喚您酒先生,先生姓酒嗎?”


    千酒正欲答話,旁邊的玄天卻是先開了口:“你就叫她先生。”


    突如其來的冷漠得近乎命令的口氣讓千酒不禁疑惑:這玄天又在搞什麽鬼?本想當即出言反駁,可又想到自己此前說的萬事盡量依他,霎時隻得作罷。


    一旁的陶思遠莫名覺得此人不好惹,於是也聽話的不再多問,轉而又喝了幾口酒。


    玄天來時便注意到此人周遭的鬼氣,也覺奇怪,又見他喝千酒的酒竟沒醉,微蹙了眉,抬眼看向她。


    千酒看出他的疑惑,又不好直說,於是以極小的動靜眼神示意了一下,好在玄天聰明,片刻便明白了幾分,轉過頭去不再多問。


    見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的用意,應是不會再來打岔,於是千酒轉過頭對陶思遠道:“陶公子,這是我家侄子,你叫他鐵錘便是。”玄天此番來得突然,她隻得臨時隨便想了個身份和名字,雖然聽上去差了點,但陶思遠是聰明人,料他不會問什麽的。


    對麵的陶思遠聞言,差點將剛喝的一口酒噴出來,可見千酒的差了點不知是差了多大的一點。但她有件事說對了,陶思遠是聰明人,知道這位老先生的意思,並沒有多問。


    千酒見身旁玄天的臉上也沒什麽表情,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當即心下一喜,剛剛突然被他打斷,耽擱了這一會,如今終是可以進入正題了。


    “陶公子,我見你麵容清秀,身材瘦弱,不像生在山野鄉村中,說話也文縐縐的,不似山野農夫一般粗獷直爽,倒像...是個讀書人。”千酒雖心裏比較急切,但麵上還是裝作不經意的提起。


    陶思遠本就覺得這個賣酒的先生性格溫和,雖然他的侄子沒那麽平易近人,但瞧著也不是壞人,幾口酒後,便準備將自己的經曆告知二人,是交友亦是訴苦。


    “先生猜的不錯,uu看書 w.ansu 我本是複城人士,自幼便寒窗苦讀一心想考取功名,以報父母養育之恩。”


    複城千酒很久前找酒方的時候去過,離凡塵的皇城頗遠,城中人家也大多不富,過著隻能糊口的日子,但遠離紛爭,也算樂得清閑。


    “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第一次入試我便中了舉,以為終是熬出頭了,卻不料竟是噩夢的開始,彼時我被分到家鄉複城上任,正當我收拾好包袱準備啟程回鄉時,突然被告知需繳納一筆銀兩才會放我歸鄉,我對這世道貪官猖獗本有所耳聞,以為隻是世人聽信了傳言,畢竟為官的都是遍覽群書之人,應當不至於此,可直到我自己遇上才知,世人所言皆是實情。”


    “我才剛剛中舉,家中本就貧窮又何來錢財?我一時別無他法,便言語拒絕了他們,又耽擱了好幾日,他們見我真拿不出才不得已放我歸了家,至此本以為他們就此作罷,以後已是光明前程,可待我一番跋山涉水,辛苦歸家時,等待我的竟是我那年邁父母早已冰冷的屍體。”


    “我痛苦萬分,思前想後,定是那些貪官求財不成便害我父母性命,那時我便對這冠冕堂皇的官場失了所有信心,我不是沒想過報仇,可我勢單力薄,又談何尋仇?萬般無奈之下,隻得好生安葬了父母,之後索性離開那個傷心地,來這千裏之外的村落定居了。”陶思遠說完,側過身去,抹了抹眼角,竟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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