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刮得千酒的闊袖青山裙呼呼作響,細看景色,是回九仙山的路上。


    她在路上是越想越頭疼。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仙罰嘛,也不是沒挨過。


    記得彼時自己才九百歲,還是個小女孩模樣,沭陽舍不得弄肉給她吃,老說神仙就該吃素積德,將來修行也順利一些,要不是被她經常看到沐陽嘴角若有似無的油光,小小年紀的她可就信了。


    有次她實在饞的不行,便偷偷下了凡塵去一農戶家裏偷雞烤來吃,剛偷回來毛都還沒拔幹淨呢,沐陽就氣衝衝地走進酒仙洞把她逮住了,


    “千酒你是不是去偷別人雞了?!”沐陽一臉又急又氣,“你說你偷就偷吧,隻要沒人看見也不是不可以,可你怎麽非得在人農戶麵前偷,人家本來好端端的,看見自家院子原地出現一個人影,偷了雞,又原地消失,還以為見了鬼,當場就嚇死了!”


    千酒被這突如其來的陣勢唬得一愣一愣的:“不可能!我偷之前明明看了沒人我才動手的,他是怎麽看見我的?你可別冤枉我啊。”


    “還冤枉?農戶就坐在屋裏,留了一條門縫透透氣,剛好對著雞棚,你隻有被香噴噴的雞蒙了眼才看不見吧!”沐陽一副要被氣死了的模樣,在她的酒仙洞裏走來走去走得她頭暈眼花。


    “那可怎麽辦,我就偷個雞,偷出了條人命,嚴重不?”見勢不好,千酒立刻顯得有些委屈巴巴。


    她當時還小,以為凡人才短短數十載的生命,不是什麽大事,大不了去求求命理仙讓這個農戶下輩子投個大富大貴的人家,算是彌補一下就行了,這樣想著,千酒倒是放鬆了不少,隻是沐陽還沒點頭,她也不敢確定這樣能不能行。


    沐陽看著她鬆了口氣的模樣,大約是猜到了她心裏的小九九,歎了口氣,


    “小酒,你要知道凡塵的生老病死終有定數,我們雖是神仙卻也隻得旁觀,若是不小心改了命理或許還有彌補的辦法,可你今日是直接將這位農戶的命理斷了,他日會有多少人的命理因這而改變你知道嗎?這事要想全身而退,絕無可能....”


    沐陽本是生的如花般美貌,雖比千酒大了幾萬歲,卻絲毫看不出來,一雙丹鳳眼,小巧的鼻梁,柔美的下顎,許多女子見了怕都鞭長莫及,平時無事發生的時候沐陽經常跟自己一起打打鬧鬧沒個正形,可遇上棘手的事情他就馬上變成了這樣沉穩的性子,表情大多都很正經,每當他很嚴肅的時候,他的臉配上正經的神情,看著總歸是有些不搭的。


    如今沐陽臉上盡是愁容,雖是不搭,千酒眼看也有些慌了神,一時竟不知如何,沐陽又兀自踱了一會,便搖了搖頭出了酒仙洞,留她一個人在那裏手足無措。


    而後接連幾天她都沒有見著沐陽的影子,不知是去了哪裏,當時她並不知道嚇死了人會有何結果,也沒人來知會一聲,橫豎她還是每天在酒仙洞裏坐立難安,那時候還沒撿到窮奇,在洞中連個說話的都沒有。


    沐陽再回來已是七天後的夜裏,千酒正躺在他用樹藤做的藤床上反思自己以後出門偷雞是不是該先找命理仙算算日子合不合適,免得又嚇死人,□□著念著就看見沐陽穿著他墨黑色的衣袍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他步子有些不穩,臉上灰頭土臉的,頭發束得也不是很好,有幾縷散在一邊,細看他的手竟也有些發抖,本應是翩翩公子的模樣,現在卻像是經曆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一般。


    千酒心覺奇怪,他平日大多時候都隻穿銀邊白袍,今日卻穿了一件平日很少穿的墨黑,看著他狼狽的模樣,一時有些心疼,連忙走過去關切道:“你...還好吧?這是發生什麽了弄成這樣?”


    沐陽有些虛弱地一笑:“無礙,你還記得你前幾天嚇死了的農戶嗎,神仙幹擾凡塵命數應受仙罰之災,你準備準備,這幾天該會應驗。”沐陽一口氣說完便急著走了出去。


    那時的千酒糊裏糊塗地還不知道仙罰是多嚴重的事,沐陽也隻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以為也不是什麽難事。


    沒曾想那仙罰來的這麽快,第二日便應驗了。


    一時之間九仙山電閃雷鳴,千酒隻覺頭暈眼花,身上像散架了一樣疼痛,便是雷電一道道打在她的身上,雖然沒持續多久,她卻早已支撐不住。


    沐陽此刻不在,本以為這個時候,沐陽是會在她身邊陪著的,這種緊要關頭也容不得她細想沐陽此刻在哪,隻是硬生生受著,待這仙罰之災受完之後,她便暈了過去。


    醒來時沐陽倒是坐在千酒床邊,溫和地看著她,見她想起身便立刻要來扶,千酒想著她受仙罰的時候他竟然不在,氣就蹭蹭往上冒,作勢不理他,沐陽也不解釋,默默扶她起身,再端了一碗熬好了的桂花紅棗粥。千酒實在是餓了,聞到甜甜的粥香也忍不住,隻得放下了架子狼吞虎咽起來。


    那時的她還小,氣消得快,沒幾天就又跟沐陽開始打打鬧鬧,忘了這一茬,其實在沐陽回來的那一天,如果她眼神再好點,就能看出他墨黑色的衣袍上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紋路不是玉蘭仙子繡的芙蓉花,而是血,代她受仙罰之災時流的血。


    這些也是她多年以後偶然看見別人受災才明白,那仙罰才是真真兒的,分為風雨雷電兩個部分,風雨不傷肉身一絲一毫,隻摧殘受災之人的元神,體內一縷可憐的元神被左吹右淋,那人在地上身體蜷曲,眉頭緊鎖,雙目緊閉,牙關緊咬,瞧著是極難受的模樣,卻是一個字也叫不出來,個中滋味恐怕隻有受災之人方能體會。


    如此這般忍受三個時辰之後,便是雷電,雷電是肉身的劫難,在風雨吹完元神之後,緊接著就是雷電落下,從天靈蓋直直打到腳心,第一下便打得人皮開肉綻,這般也需忍受三個時辰,方是仙罰結束。


    千酒那時觀望的人修為尚淺,好不容易挺過元神的一關,而後還沒打幾道雷電便沒了生息,更別說挺過三個時辰。


    而她當時仙罰不過受了幾道雷電而已,受完還支持不住暈了過去,看著那人的仙罰,千酒料想她的不可能那麽輕鬆,於是逼問沐陽他才支支吾吾道:


    “是我擅作主張先替你大部分都受了,那日我受了之後也有點吃不消,被傷了個七八分,代人受過也不可全都替了,還是需得應驗在正主身上的,uu看書ww.uukashu.c我料想著就剩幾道雷電應該也不是特別嚴重,第二日實在起不來才沒來看你。”他邊說邊瞧了瞧千酒,眼見她聽了麵上十分難受,又急忙道:


    “誰知道小酒修行這麽淺,簡直弱不禁風,太丟神仙臉了。”


    沐陽說的時候臉上的盈盈笑意,她卻是現在都還記得。


    那些也都是些陳年舊事了,千酒如今的修為可不是那個九百歲的她能比的。


    她想,就算這玄天真是一個人形仙罰,她大概也是受得的,就算不能像沐陽一般大半月就完全恢複過來,躺個大半年的時間應該也還吃得消。


    要是實在不行,就拉著這仙罰同歸於盡!


    這樣想來,頓時神情便有些壯烈。


    胡思亂想著,九仙山不一會就到了,上到山頂便是她的酒仙洞,洞外窮奇還是像往常一樣跟小東西打打鬧鬧,小東西其實是一隻得了病的小老虎,永遠都隻有兩尺那麽大,在這野獸遍地的山裏可不得被吃成骨頭渣,實在可憐,才被千酒帶回酒仙洞合著窮奇一塊養了,橫豎也多吃不了她幾塊肉。


    而窮奇則是她四百年前去邽山拜訪邽山山神勺嵬,實則主要是為了瞧瞧有沒有新酒方子的時候順道撿的,說是撿,實則也有一番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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