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更


    四曰:國雖小,其食足以食天下之賢者,其車足以乘天下之賢者,其財足以禮天下之賢者。與天下之賢者為徒,此文王之所以王也。今雖未能王,其以為安也,不亦易乎!此趙宣孟之所以免也,周昭文君之所以顯也,孟嚐君之所以卻荊兵也。古之大立功名與安國免身者,其道無他,其必此之由也。堪士不可以驕恣屈也。昔趙宣孟子將上之絳,見骫桑之下有餓人臥不能起者,宣孟止車,為之下食,蠲而餔之,再咽而後能視。宣孟問之曰:“女何為而餓若是?”對曰:“臣宦於絳,歸而糧絕,羞行乞而憎自取,故至於此。”宣孟與脯二朐,拜受而弗敢食也。問其故,對曰:“臣有老母,將以遺之。”宣孟曰:“斯食之,吾更與女。”


    乃複賜之脯二束,與錢百,而遂去之。處二年,晉靈公欲殺宣孟,伏士於房中以待之。因發酒於宣孟。宣孟知之。中飲而出。靈公令房中之士疾追而殺之。一人追疾,先及宣孟之麵,曰:“嘻!君輿!吾請為君反死。”宣孟曰:“而名為誰?”


    反走對曰:“何以名為?臣骫桑下之餓人也。”還鬥而死。宣孟遂活。此書之所謂“德幾無小”者也。宣孟德一士,猶活其身,而況德萬人乎?故詩曰:“赳赳武夫,公侯幹城。”“濟濟多士,文王以寧。”人主胡可以不務哀士?士其難知,唯博之為可。博則無所遁矣。張儀,魏氏餘子也。將西遊於秦,過東周。客有語之於昭文君者,曰:“魏氏人張儀,材士也,將西遊於秦,願君之禮貌之也。昭文君見而謂之曰:“聞客之秦,寡人之國小,不足以留客。雖遊,然豈必遇哉?客或不遇,請為寡人而一歸也。國雖小,請與客共之。”張儀還走,北麵再拜。張儀行,昭文君送而資之。至於秦,留有間,惠王說而相之。張儀所德於天下者,無若昭文君。周,千乘也,重過萬乘也。令秦惠王師之。逢澤之會,魏王嚐為禦,韓王為右,名號至今不忘。此張儀之力也。孟嚐君前在於薛,荊人攻之。淳於髡為齊使於荊,還反,過於薛,孟嚐君令人禮貌而親郊送之,謂淳於髡曰:“荊人攻薛,夫子弗為憂,文無以複侍矣。”淳於髡曰:“敬聞命矣。”至於齊,畢報,王曰:“何見於荊?”對曰:“荊甚固,而薛亦不量其力。”王曰:“何謂也?”


    對曰:“薛不量其力,而為先王立清廟。荊固而攻薛,薛清廟必危,故曰薛不量其力,而荊亦甚固。”齊王知顏色,曰:“嘻!先君之廟在焉。”疾舉兵救之,由是薛遂全。顛蹶之請,坐拜之謁,雖得則薄矣。故善說者,陳其勢,言其方,見人之急也,若自在危厄之中,豈用強力哉?強力則鄙矣。說之不聽也,任不獨在所說,亦在說者。


    順說


    五曰:善說者若巧士,因人之力以自為力,因其來而與來,因其往而與往,不設形象,與生與長,而言之與響,與盛與衰,以之所歸。力雖多,材雖勁,以製其命。順風而呼,聲不加疾也;際高而望,目不加明也。所因便也。惠盎見宋康王,康王蹀足謦咳,疾言曰:“寡人之所說者,勇有力也,不說為仁義者。客將何以教寡人?”惠盎對曰:“臣有道於此;使人雖勇,刺之不入;雖有力,擊之弗中。大王獨無意邪?”王曰:“善!此寡人所欲聞也。”惠盎曰:“夫刺之不入,擊之不中,此猶辱也。臣有道於此:使人雖有勇,弗敢刺,雖有力,不敢擊。大王獨無意邪?”王曰:“善!此寡人之所欲知也。”惠盎曰:“夫不敢刺,不敢擊,非無其誌也。臣有道於此:使人本無其誌也。大王獨無意邪?”王曰:


    “善!此寡人之所願也。”惠盎曰:“夫無其誌也,未有愛利之心也。臣有道於此: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歡然皆欲愛利之。此其賢於勇有力也,居四累之上。大王獨無意邪?”王曰:“此寡人之所欲得。”惠盎對曰:“孔、墨是也。孔丘、墨翟,無地為君,無官為長。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頸舉踵,而願安利之。今大王,萬乘之主也,誠有其誌,則四境之內皆得其利矣,其賢於孔、墨也遠矣。”宋王無以應。惠盎趨而出,宋王謂左右曰:“辨矣!客之以說服寡人也。”宋王,俗主也,而心猶可服,因矣。因則貧賤可以勝富貴矣,小弱可以製強大矣。田讚衣補衣而見荊王,荊王曰:“先生之衣,何其惡也!”田讚對曰:“衣又有惡於此者也。”荊王曰:“可得而聞乎?”對曰:“甲惡於此。”王曰:“何謂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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