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其中之物,具珠玉、玩好、財物、寶器甚多,不可不抇,抇之必大富,世世乘車食肉。”人必相與笑之,以為大惑。世之厚葬也,有似於此。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也;無不亡之國者,是無不抇之墓也。以耳目所聞見,齊、荊、燕嚐亡矣,宋、中山已亡矣,趙、魏、韓皆亡矣,其皆故國矣。自此以上者,亡國不可勝數,是故大墓無不抇也。而世皆爭為之,豈不悲哉?君之不令民,父之不孝子,兄之不悌弟,皆鄉裏之所釜《鬲瓦》者而逐之。憚耕稼采薪之勞,不肯官人事,而祈美衣侈食之樂,智巧窮屈,無以為之,於是乎聚群多之徒,以深山廣澤林藪,撲擊遏奪,又視名丘大墓葬之厚者,求舍便居,以微抇之,日夜不休,必得所利,相與分之。夫有所愛所重,而令奸邪、盜賊、寇亂之人卒必辱之,此孝子、忠臣、親父、交友之大事。堯葬於穀林,通樹之;舜葬於紀市,不變其肆,禹葬於會稽,不變人徒。是故先王以儉節葬死也,非愛其費也,非惡其勞也,為死者慮也。先王之所惡,惟死者之辱也。發則必辱,儉則不發。故先王之葬,以必儉。必合,必同。何謂合?何謂同?葬於山林則合乎山林,葬於阪隰則同乎阪隰。此之謂愛人。夫愛人者眾,知愛人者寡。故宋未亡而東塚抇,齊未亡而莊公塚抇。國安寧而猶若此,又況百世之後而國已亡乎?故孝子、忠臣、親父、交友不可不察於此也。夫愛之而反危之,其此之謂乎!《詩》曰:“不敢暴虎,不敢馮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此言不知鄰類也。故反以相非,反以相是。其所非方其所是也,其所是方其所非也。是非未定,而喜怒鬥爭反為用矣。吾不非鬥,不非爭,而非所以鬥,非所以爭。故凡鬥爭者,是非已定之用也。今多不先定其是非,而先疾鬥爭,此惑之大者也。魯季孫有喪,孔子往吊之。入門而左,從客也。主人以璵璠收,孔子徑庭而趨,曆級而上,曰:“以寶玉收,譬之猶暴骸中原也。”徑庭曆級,非禮也;雖然,以救過也。


    異寶


    四曰:古之人非無寶也,其所寶者異也。孫叔敖疾,將死,戒其子曰:“王數封我矣,吾不受也。為我死,王則封汝,必無受利地。楚、越之間有寢之丘者,此其地不利,而名甚惡。荊人畏鬼,而越人信禨。可長有者,其唯此也。”孫叔敖死,王果以美地封其子,而子辭,請寢之丘,故至今不失。孫敖叔之知,知不以利為利矣。知以人之所惡為己之所喜,此有道者之所以異乎俗也。五員亡,荊急求之,登太行而望鄭曰:“蓋是國也,地險而民多知;其主,俗主也,不足與舉。”去鄭而之許,見許公而問所之。許公不應,東南向而唾。五員載拜受賜,曰:“知所之矣。”因如吳。過於荊,至江上,欲涉,見一丈人,刺小船,方將漁,從而請焉。丈人度之,絕江。問其名族,則不肯告,解其劍以予丈人,曰:


    “此千金之劍也,願獻之丈人。”丈人不肯受,曰:“荊國之法,得五員者,爵執圭,祿萬簷,金千鎰。昔者子胥過,吾猶不取,今我何以子之千金劍為乎?”


    五員過於吳,使人求之江上,則不能得也。每食必祭之,祝曰:“江上之丈人!”


    天地至大矣,至眾矣,將奚不有為也?而無以為。為矣,而無以為之。名不可得而聞,身不可得而見,其惟江上之丈人乎!宋之野人耕而得玉,獻之司城子罕,子罕不受。野人請曰:“此野人之寶也,願相國為之賜而受之也。”子罕曰:


    “子以玉為寶,我以不受為寶。”故宋國之長者曰:“子罕非無寶也,所寶者異也。”今以百金與摶黍以示兒子,兒子必取摶黍矣;以和氏之璧與百金以示鄙人,鄙人必取百金矣;以和氏之璧、道德之至言以示賢者,賢者必取至言矣。其知彌精,其所取彌精;其知彌粗,其所取彌粗。


    異用


    五曰:萬物不同,而用之於人異也,此治亂、存亡、死生之原。故國廣巨,兵強富,未必安也;尊貴高大,未必顯也:在於用之。桀、紂用其材而以成其亡,湯、武用其材而以成其王。湯見祝網者,置四麵,其祝曰:“從天墜者,從地出者,從四方來者,皆離吾網。”湯曰:“嘻!盡之矣。非桀,其孰為此也?”湯收其三麵,置其一麵,更教祝曰:“昔蛛蝥作網罟,今之人學紓。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吾取其犯命者。”漢南之國聞之曰:“湯之德及禽獸矣。”四十國歸之。人置四麵,未必得鳥;湯去其三麵,置其一麵,以網其四十國,非徒網鳥也。周文王使人抇池,得死人之骸。吏以聞於文王,文王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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