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下午兩點四十分,地點是雲山大酒店,二十七層的會客室。


    人物:葉揚天,駱玉峰,韓雨,還有青天真人、青山真人、天涵子、袁達透、李納乾和華九。


    折騰了整整一個上午的“61突發事件”貌似已經塵埃落定,雲山三十一中的善後、雲山區戒嚴的解除,以及包括嚴密封鎖消息等一係列相關事宜都逐漸開始著手――就連要對外發布的新聞稿也差不多快寫好了。


    新聞稿中的說法是這樣的:“今日上午,代號‘綢繆’的反恐演習在JN市雲山區廣大人民群眾的配合下圓滿結束。此次演習以信息化條件下應急作戰為基礎,分為城鎮清剿、解救人質和攻打營地三個部分,共出動各級軍警一萬餘名,SD省省長駱玉峰親臨現場指揮坐鎮…充分展示了SD省公安幹警、民兵預備役人員和人民群眾的良好素質,為將來進一步強化反恐機製、維護地區安全穩定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事實上,在“61突發事件”的背景之下得到了充分展現的恐怕要數政府對媒體的良好的控製能力…


    流言是肯定會出現的,證據照片乃至錄像片斷也會有一定程度的外流,但這都不是問題――些許不和諧的音符影響不了歌舞升平的大環境。再說,除了當事者之外,會鐵了心相信“三十一中裏來了好幾百個神仙”的老實人能有多少?


    這年頭,流言之所以不可怕,就是因為流言的版本太多了,在無所適從之間,絕大多數人會選擇的隻有一個:都不信。


    所以駱省長額頭上的汗珠絕不是因為擔心流言而滴下來的。


    ――那是因為葉揚天和韓雨這一對冤家。


    在葉龍潛的帶領下,四十八派留守JN的一百多位道士一起去了梁恕的雲山大酒店,葉揚天愣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好象無處可去,就也要跟著走,於是,雲山大酒店二十七層的會客室又被占用了。


    葉揚天自己坐了一個沙發,隔著茶幾,對麵坐著韓雨和駱省長,另一側的沙發上是青天真人和青山真人,其餘四人卻都站著,有意無意間地把韓雨和駱省長圍住了一個半圓。


    有過蕭如雲的前例,葉揚天從一開始就沒天真到以為青天真人等六位會老老實實地離開自己身邊,可他卻沒有料到,這六位比蕭如雲還要難纏,連讓他們坐下都費了半天勁――最後還是葉揚天差點兒發火,青天真人和青山真人才勉為其難地坐了下來。估計這還是因為葉揚天多少和青雲門算是有些淵源的緣故。


    “葉先生,如果方便的話,我們處長想見你。”韓雨含笑,開門見山。


    “不見。”葉揚天也含笑,關門落閂。


    “揚天啊,給你駱伯伯個麵子好不好?”駱省長含的笑有點兒苦。


    “駱伯伯,有些事好商量,有些事不好商量,你總不能幫著外人吧?”葉揚天沒好氣地說。


    “外人…”駱省長看了一眼韓雨,苦笑著心想:誰是外人?你們兩頭我都惹不起,你們倆才真是一夥的,我是外人!


    “葉先生,事情鬧到現在這個地步,你總得給個交待啊,要不然我們就很難做了。”韓雨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態度卻還是很好。


    “你們難做?你們是誰?”葉揚天其實是有點兒心虛的,但想著韓雨前幾天綁架薑瀟瀟時的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明知自己不該這樣,卻還是嘴硬。


    “我們就是公安九處。”韓雨很爽快,“葉先生,嚴格地說,公安九處是一個不在政府序列中存在的機構,它的職責是…”


    “等等,我知道。錦衣衛嘛。”葉揚天一撇嘴。


    “這個…我是不是先出去一下?”駱省長小心翼翼地插嘴。


    “啊,不用了。駱省長,葉先生人既然就在JN,你們地方上最好也心中有數。”韓雨沉吟了一會兒,說,“我會知會上麵,至於保密級別的問題…你不必操心。”


    “是。”駱省長心頭一喜,趕緊答應著。


    “駱伯伯…你好歹是一省之長啊…”葉揚天歎口氣,翻起了白眼。


    就連青天真人等六人也都連連搖頭――好歹他們還都知道葉揚天口中的“錦衣衛”三個字是什麽意思,大概正在暗暗慨歎“曆朝曆代,無非如此”之類。


    駱省長在官場上打滾多年,哪能看不出眾人的心思?不由得一陣委屈――你們以為我跟你們一樣都是神仙,什麽也不用在乎啊?


    話說回來,駱玉峰還算是個不壞的省長,不貪不斂,也著實做過不少為民的大事好事――否則就算葉家跟他相熟,葉龍潛也不會讓葉揚天叫他一聲“駱伯伯”了。


    可越是這樣,駱省長就越是該在乎一些東西:比如公安九處。


    在梁恕給駱省長看那份證件之前,駱省長完全不知道公安九處的存在,但他認識證件上的那個圖章。


    ――那是領袖的私章!


    領袖隻有那一位,即便早已逝世,領袖還是領袖。“公安九處”能一直沿用領袖的私章,這本身就說明了很多問題。


    駱省長不敢,也不會有絲毫的怠慢。


    但這不意味著駱省長就會自以為惹得起葉揚天,隻看會客室裏的這六個道士擺出的架勢,駱省長已經快把對麵口口聲聲喊著自己“駱伯伯”的葉揚天當成了祖宗。


    更別提來雲山大酒店的一路上隱約聽到了什麽“四十八派”,還有什麽“天下道門”…作為一個中國人,駱省長很清楚能隨便在天上亂飛的老道代表的是哪一種人。


    “葉先生,就拿今天上午的事情來說,”韓雨不緊不慢地繼續說,“葉先生應該也明白,如果再出現幾次類似的事件,所造成的影響…”


    “今天上午的事情?什麽事情?反正跟我無關。”葉揚天死不認賬,“你也別一口一個‘葉先生’,那天你不是還說神仙沒什麽了不起的嗎?幹什麽前倨後恭?”


    “葉先生,以前的一點兒小誤會,還請葉先生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我在這兒給葉先生賠禮道歉了。葉先生如果覺得不夠,還想出氣,要打要罰,我都心甘情願。隻要葉先生見了我們處長,有什麽話都好說。”


    韓雨簡直有些低聲下氣,不光旁邊的駱省長想不到,連葉揚天本人都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等了一會兒,葉揚天小聲嘀咕起來:“…什麽認打認罰啊…你先把你那該死的寒雨劍給拿回去再說…”


    “葉先生,私事是私事,公事是公事,公私還是不要混為一談好嗎?”韓雨臉上飛起一片紅暈,可話頭接得飛快。


    “別!”葉揚天一激動站起來了,“韓雨,你先把話說清楚!什麽公事私事的?沒公事,全是私事!”


    “…葉先生,這件事我做不了主…”韓雨很認真地回答。


    “怎麽你就做不了主?都…都二十一世紀了你這麽大一個人自己的事兒怎麽就做不了主?”葉揚天急了,“你那把破匕首又不是我搶走的,你幹什麽非要賴上我?”


    韓雨慢慢把頭低下來,不說話了――看韓雨的表現,好象真有認準了要嫁給葉揚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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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管!不就是一把破匕首嘛,你跟我走…不,你別跟著我走!我把匕首還給你,你拿著它愛嫁誰嫁誰!實在不行你就是嫁給蕭如雲我也沒什麽意見…當然,估計蕭如雲她也肯定不樂意…但不管怎麽說,反正,這事兒跟我沒關係!”


    雲山三十一中來了四百多位道士都沒把葉揚天嚇成現在這樣。


    “啊,我知道了!你是知道了我成神仙了,所以才故意把那什麽寒雨劍扔給我是吧?你們怎麽這麽不擇手段啊?美人計也沒這麽用的!我不上當!靠,韓雨,我跟你把話講清楚…那什麽,那什麽,你…”


    葉揚天是被嚇著了口不擇言,想到了什麽就直接倒出來,話剛說了半截,就看見深深埋頭的韓雨的腳下忽然多了幾點水漬,一下就沒詞兒了,訕訕地說了兩遍毫無意義的“那什麽”,住了口。


    韓雨哭了。


    “那個…揚天?要不然…還是先談公事?”駱省長一邊打岔一邊暗暗琢磨:情形急轉直下也沒有這麽轉的,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韓雨的出現,是在雲山三十一中火起,葉龍潛趕到,梁恕向駱省長亮出公安九處證件,等一係列事情之後了;韓雨一到,要駱省長嚴密封鎖消息的梁恕就躲到了一邊不再出聲。


    久經風雨的駱省長看得出來:梁恕手上還有黑幫頭子這份很有前途的職業要做,應該隻是兼任著公安九處的一個觀察員之類的角se,恰逢其會、沒法脫身,這才被葉龍潛拖來頂缸;又或者梁恕的確是葉家的班底,反正葉家也不會反對梁恕在公安九處搞份兼職…但說到底,韓雨,才是公安九處真正管事的人。


    韓雨沒讓駱省長失望,在火場前鎮定自若不說,發號施令毫不拖泥帶水,直到與葉揚天一行一起到了雲山大酒店,拋出“公安九處處長”的名頭,按部就班、不卑不亢…雖然年輕,卻著實頗有大將風範。


    可葉揚天沒幾句話,居然就把韓雨給弄哭了――當然葉揚天說的話也的確混帳了一點兒,明顯沒經過大腦。


    駱省長打著圓場也明白過來了:要不然怎麽說秀才就怕遇見兵呢?往好聽裏說,葉揚天是率性而為,無拘無束,說白了,就是不講理唄!


    這人要是一耍賴,那就沒治了。


    “啊…先談公事吧。”葉揚天悶悶地開口。


    葉揚天終究不是真的混帳,駱省長怎麽想的,他心裏也清楚;再怎麽著,當著青天真人等六個自稱“晚輩”的老道,葉揚天還得顧及一下身為“葉師”的麵子尊嚴。


    “葉先生,當務之急還是要葉先生先見一下處長。有些事情,我做不了主。”韓雨立刻把頭抬起來了,臉上一點兒淚痕都看不見。


    “靠。”葉揚天在心裏大呼上當,卻不好再說不見,隻得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會客室的門被人推開了。


    “小雨,葉先生的事,於葉先生或許是私事,但對於九處來說,都是公事。”推門進來的是一個中年男士,國字臉,濃眉大眼,氣宇軒昂,神態沉穩,開口就訓了韓雨一句。


    “是。”韓雨站起來,點點頭,走到一邊,給來人空出了沙發。


    “葉先生好,幾位道長好,我是公安九處處長,韓無熠。”中年男士完全無視駱省長的存在,隻抱拳向葉揚天等人問好。


    “啊…韓處長好。”本來葉揚天對韓無熠進來時說的那句話非常感冒:憑什麽我的私事就成了你們的公事了?但韓無熠一通名報姓,葉揚天硬生生地把風涼話給吞回了肚子裏。


    姓韓的?韓雨的親戚?那寒雨劍這事兒…


    沒等葉揚天再想下去,韓無熠接著說,“實在是對不起葉先生,韓雨辦事不力,我是半個小時前才得到消息,從西沙群島急著趕過來,也沒來得及準備什麽禮品…這粒珠子是我剛拿到的,還請葉先生笑納。”


    說著,韓無熠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珍珠,放到了茶幾上。


    半個小時內從西沙群島趕到JN?葉揚天的腦子“嗡”地一響,心說:你是坐洲際導彈飛過來的?幾千公裏好不好?


    韓無熠拿出來的那顆珍珠有鴿子蛋大小,嫩黃se,在茶幾上滴溜溜地轉著,流光溢彩,倒象是活的一樣,一看就知道是件稀世珍寶。但這東西對葉揚天的吸引力並不大――他用不著。


    葉揚天不是看不出這顆珍珠的珍貴,可他一向對自己用不著的寶貝沒有太重的得失之心,葉家的家訓中有一句是“麝因香重身先死,蠶為絲多命早亡”,戒貪,才是致富的要訣。


    反倒是旁邊的青天真人一夥的眉毛都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葉揚天不知道的,不代表這六位道門中人也不曉得。這一類珍珠有個名字:聚寶珠。


    顧名思義,聚寶珠的功用就是聚寶,如果將普通的珍珠和聚寶珠放在一起,它們就會自動向聚寶珠靠攏,如同百鳥朝鳳,所以聚寶珠又稱“母珠”;除此之外,聚寶珠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用處。隻是,珠生於蚌,《易說卦》中又有“離生蚌”的說法,作為珠中之母,道門中人在布置洞府時,偶爾會有人尋一顆聚寶珠來,安置在洞府的“離位”


    所以,道門中便也傳下了聚寶珠的來曆――所謂“千年蚌精,感月生珠”


    青雲門中也有聚寶珠,是數百年前青雲門中一位偏愛搜羅珍奇的前輩於北海所得,筆記記載,那位前輩入海七日,搏殺蚌精,蚌精死後顯出原形,單是一片殼,便重三千斤!


    在青天真人看來,青雲門中的那顆聚寶珠比韓無熠拿出來的這一顆還小著一圈。


    六位道士默然自忖,殺個老蚌雖然並不為難,但總要有過一番激鬥,激鬥過後再禦劍狂飛幾千裏,想來也不是做不到,隻是這已然是道門中頂尖的修為――韓無熠進門後的這一番舉動不是無用功,的確讓六人對他另眼相看了。


    “這東西我用不著,不用這麽客氣。韓處長,您有話盡管說就是。”無知者無畏,葉揚天把聚寶珠拿起來看了看,又還給韓無熠了。


    聚寶珠畢竟是好東西,葉揚天也有點兒舍不得,但他讓韓雨給嚇怕了。一把破爛匕首就是嫁妝,那這珠子後頭指不定藏著什麽呢…葉揚天如是想。


    “葉先生…”韓無熠苦笑了一下,“葉先生家學淵源,我這是班門弄斧了…”


    “好說,好說。”葉揚天拱拱手。


    “葉先生,那我就說實話了…”韓無熠的國字臉上滿是誠懇,“其實我就是想先打聽一下,您不是成仙了嗎?今後有什麽打算?嗯…我是說,您就不想著到天上去玩玩?”


    “啊?”葉揚天發愣。


    “沒辦法…我們也很為難,實在是沒有想到葉先生居然能惹了這麽多隱世的高人出來,而且還有再繼續增加的趨勢――當然最麻煩的是好象葉先生真的成了神仙…說真的,很要命。”韓無熠愁眉苦臉。


    “啊?”葉揚天張口結舌。


    “葉先生,能不能商量一下?您都已經是神仙了,就趕緊飛升了好不好?否則我就得派人天天監視著葉先生,葉先生肯定不自在,要是葉先生一生氣,把監視的人員都宰了,我還得再派人――您是不知道啊,我們九處是真不容易,沒那麽多可以浪費的人手…”韓無熠突然訴起苦來了。


    “啊…”葉揚天繼續發愣。


    “葉先生,您想,萬一您要是哪天心血來潮了,也不用太折騰,就象今天這樣隨便搗個小亂,我們怎麽辦?又得戒嚴,又得向各方麵封鎖消息,甚至有時候還得忙活著滅口…那得花國家多少錢啊!讓您出恐怕您又舍不得,退一萬步了,您就算舍得,我們敢跟您要嗎?咳,其實這都無所謂,可誰叫我是公安九處的處長?這些事兒最後都得找到我頭上…您行行好,就算幫我個人一個忙,趕緊飛升了吧…”


    “好奸賊!”青天真人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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