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罡的話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青鳥的槍術竟然傳承自王繡!


    先前魏叔陽曾與他說過,幾十年前天底下有四大宗師,可比如今的十大高手更實至名歸,槍仙王繡便是其一,手持天下九神兵之一的刹那古槍,飲無數高手鮮血,槍下亡魂不計其數。


    “原來青鳥出身名師,難怪一身實力叫人看不真切。”徐鳳年輕歎一聲。


    老頭兒不屑一顧道:“你小子這半桶子水的大黃庭,看誰能看真切?”


    徐鳳年訕笑一聲,岔開話題道:“前輩,徽山是與龍虎山毗鄰吧。”


    老劍神不耐煩道:“少給老夫耍那些花花腸子打馬虎眼,你小子不就是想問問薑泥那丫頭的師傅為何非得去徽山?”


    徐鳳年馬屁道:“前輩果真是老江湖了,什麽都瞞不過前輩。”


    李淳罡哼哼兩聲,道:“江西龍虎,江東軒轅,這江東的軒轅,雖不是道門卻占了大半座徽山,他去徽山,自然是為了軒轅家。”


    “軒轅家控天下水路,老夫猜測他這趟去軒轅家,多半是為了薑泥那丫頭。不過軒轅家有個不要臉的老祖宗,處理起來有些麻煩,要多用上幾劍。”


    徐鳳年壓下心中波瀾,疑聲道:“軒轅家的老祖宗?很厲害?”


    老頭兒戳了戳鼻子,道:“軒轅家的老祖宗軒轅大盤,算一算這老家夥隻要不是混吃等死,怎麽也有天象境的實力了。”


    “天象境?這豈不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徐鳳年驚呼一聲。


    按照魏叔陽所說,指玄境便已是妙不可言,天象境已經不是這九鬥米老道所能妄語的。


    這在聽潮亭修道幾十年的老頭,每每提及天象境一詞,都是一臉仰慕之色,說此等境界的人,不可以常理揣度。


    老黃僅是介於指玄和天象境之間。


    桃花劍神鄧太阿,青衫官子曹長卿,這等仙人一般,高不可攀的人物,便是天象境。


    李淳罡嗤笑道:“屁的神仙人物,虎毒還不食子,這老家夥沒事就喜歡與兒子媳婦、孫女雙修。軒轅家的女子,長得有點姿色的,哪個沒爬過這老家夥的床?長的差點的,才會被送出去嫁人。軒轅大盤這不要臉的,在娘們身上倒是生龍活虎,下了床,也就馬馬虎虎。”


    “當年他老夫麵前,也就是兩劍的事。這老家夥敗在老夫劍下,又去龍虎山找齊老道比內力,齊玄禎看不上軒轅大盤,軒轅老頭糾纏不休,死活不下龍虎山。後來這老頭在龍虎山山頂上呆了大半年,逼的齊老道出手,還不是輸的利索?”


    “老夫即便是少了一條胳膊,現在要是碰到軒轅大盤那馬馬虎虎的東西,依舊是兩劍的事。”


    正在掏著褲襠,感歎當年好漢勇的老劍神,話說了一半便被世子殿下打斷:“前輩,您瞧瞧青城山的吳靈素,一身紫袍,飄然無俗氣,一看就是高人裝束,隻要不是瞎子,看上一眼,多半以為吳大牛皮就是天上的神仙。薑泥剛見那老頭,不就看傻了眼?您雖是高人,可這高人風範,是不是少了點?”


    好歹也是兩劍能敗軒轅老祖宗的人物,雖然多半是這言行荒唐的老頭吹出來的。怎麽說軒轅大盤也是天象境的高手,與那幾次殺進皇宮的曹長卿一個境界,豈是兩劍就能解決的,咋不得用上一二十劍?


    但不能否認這獨臂老頭是天下頂尖的人物,隻是這抓鳥聞味的動作,是不是太掉架子了些?


    那些書中的高人,哪個不是衣袂飄飄,傲然超絕?


    即便是龍虎山趙希摶那牛鼻子,雖不修邊幅,但還知道帶頂衝天黃冠,腰懸一把古樸的桃木劍,看著人模狗樣的。


    老劍神轉身就是一腳,將徐鳳年踹倒燕子江中,道:“狗屁的話,到了老夫這境界,還在意那些虛假的東西?吳靈素算什麽卵子,除了和軒轅大盤那老家夥一樣,在娘們身上折騰的厲害,論道術給齊老道提鞋都不配,也能被稱作高人?”


    “天不生我李淳罡,萬古劍道如長夜!”老劍神並指成劍,舞了幾個劍招。


    世子殿下從水上爬上來,剛想問一句這牛皮你咋不對著薑泥吹,耳邊便又傳來老劍神的聲音:


    “小子,你先借老夫一身衣服,這衣服是有些年沒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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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江南道,即便是寒冬臘月也不叫人覺得冷了。


    不同於北涼的蒼茫荒蕪,臨近劍州,官道兩旁的,鬱鬱蔥蔥,朵朵野花開的正盛,一群蜜蜂在上麵嗡嗡作響,入眼之處皆是畫。


    “山水相連,景色如畫,南方多士子,文風鼎盛多因此。”景舟輕笑兩聲,從一朵野花上攝來一隻蜜蜂,又感歎道:“當年我初學武時,因緣會際下得到一養蠱秘術,曾養過一些玉峰,用這玉蜂取雪泡茶,一晃好些年過去了。”


    青鳥麵露好奇之色,道:“公子,蜜蜂還能取雪?”


    景舟笑道:“萬物皆有靈,如何不能?”


    說著他抬手往上一送,青鳥隻見那隻蜜蜂飛回路邊,片刻間又攜著一滴水珠返了回來,落在公子掌心。


    見青鳥看的有趣,景舟柔聲道:“我所學甚多,五行八卦,奇門遁甲,養蠱禦獸都有涉及。後來在陰陽家觀星樓,我曾得到過一本喚作屍神咒蠱的術法,依照此法煉製出的蠱蟲,色澤金黃,背生熒光,非但靈性十足,亦威力不可小覷。”


    “中蠱者會四肢麻木,十二個時辰內無法動用內力,雖說蠱蟲能發揮的威力因敵人而論,十二個時辰針對的是尋常武夫,但李淳罡要是被這蠱蟲咬上一口,動作遲緩是必然的。”


    興之所致,景舟便將許些往事講了出來,青鳥時不時問上兩句。


    這世間果真有一種功法能叫天地失色?


    果真有一種功法能和其光,同其塵,叫人可化作塵埃,隱匿於無形?


    青鳥隻覺眼界大開。


    “道家功夫的種種神異,修至深處,可役使諸天神力,在龍虎山斬魔台飛升的齊玄禎,便能手引紫雷,若非親眼所見,確實叫人難以至信。龍虎山的《大夢春秋》,便是一夢數十年,夢中悟天道,亦是妙不可言。”景舟替青鳥慢慢解釋著,馬車已經轉過一岔口,遠處依稀能瞧見搭建了幾座茅草房子,低矮矮趴在路邊。


    “意,有趣。”景舟收起折扇,抬眼朝前望去。


    “公子怎麽了?”青鳥亦是朝前看去,追問了一聲。


    景舟解釋道:“前麵村子裏有個了不起的家夥,看這樣子,似乎是算明白了咱們要從這裏走,坐在裏麵等著我們呢。我猜測,這坐在前麵等著我們的,十有八九是和徐驍齊名的春秋魔頭黃三甲。”


    青鳥微微一愣,道:“春秋十三甲,獨占算、棋、書三甲的黃士龍?”


    實在是黃三甲的名頭太大,大到她一個侍女都對這三個字如雷貫耳。


    大柱國號稱人屠,可在青鳥眼中,這名字當讓給黃士龍。與黃三甲的一張嘴相比,大柱國刀下殺的人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春秋九國鼎立,雖有摩擦,卻無大戰。


    後來因為黃士龍一張三寸不爛之舌,春秋風起雲湧,繼而諸國亂戰。


    這持續數十年的亂戰使九國死於刀鋒鐵蹄下的人,何止百萬?


    僅是西楚一國,死戰不降,骨可成山,血可成海,最後落得一個舉國無一是男兒的淒涼。


    景舟哈哈笑道:“不錯,就是這嘴皮子厲害的老家夥。這天下,能有這樣的修為且身上有一股子書生氣的人可不多。”


    青鳥想了想,提醒道:“公子,黃士龍素來喜歡下棋,將人當作棋子。”


    景舟悠悠道:“這老頭何止是喜歡下棋,以天地作棋盤,以眾生當棋子。往前推三十年,往後推三十年,不論是江湖還是廟堂,多數人都是這老頭手中的棋子。徐驍十步一算,位極人臣,這老頭一步十算。”


    《仙木奇緣》


    青鳥心一顫,往前三十年,是九國亂戰,往後三十年,又是什麽大場麵?


    對黃三甲心懷敬畏的青鳥抬頭,擔心忡忡道:“公子,不如我們繞路?”


    景舟灑然笑道:“為何要繞路,別人眼中黃三甲是魔頭,不過公子看來這老家夥也算不上壞,隻不過他所謀的不是一時之時。況且這老家夥既然有心等我們,這路繞也繞不開,去會一會這老頭也好。”


    “托生此世,萬般好處,也不過一枕黃粱。修到神仙,身後千年,還要幾杯綠酒。這世上,不願飛升,甘願化作一捧黃土的人可不多。”


    馬車臨近幾座茅屋停了下來。


    幾個孩童躲在一處竊竊私語,先是看了看走過來的倆年輕人,又將目光投向遠處。


    那拉車的怪物,不是牛不是馬,跟大蟲有些像,是不是吃人?


    景舟從青鳥手中接過一繡有牡丹的荷囊,倒出幾十文錢,朝著立在茅舍前的女童招了招手,笑道:“去找你家大人換兩碗酒拿來吃,要是還有剩餘,你拿去換糖吃。”


    掉了一顆門牙的小姑娘接過錢,麵帶無邪,抬起頭問道:“公子也是去龍虎山求老神仙的?”


    此處靠著龍王江已近,沿著龍王江自東而去,便是龍虎山,以往村子也會路過一些貴人,大多是前往龍虎山的,小姑娘對此也不陌生。


    隻是去龍虎山上香需要乘船過江,這船費不菲,以至於小姑娘長這麽大,還沒能去過,不由得羨慕的很。


    景舟摸了一下女童的頭,道:“是啊,龍虎山上有神仙,總要去看一看,說不定還能沾沾仙氣呢。”


    “公子這樣的好人,一定能碰到神仙的。”小姑娘眯眼道了一句,蹦跳離去。


    這紫衣公子可真好說話,不但不凶,還對著她笑,不像城裏的那些大戶人家。


    這樣的人就是爹娘說的善人吧,難怪他娘子長得像仙子一樣漂亮。


    一旁的平坦大青石邊,坐著一兩鬢斑白的儒生,正酌著農家釀的粗酒,怡然自得。


    在他身前,還擺了一尾魚,一疊花生。


    青鳥站在一旁端詳了一會,心想:“這看似和藹的老人,就是那凶名在外的黃三甲?”


    若非那大青石上有幾塊星羅棋布的石頭,像一盤大旗,她說不定還真會將眼前這老人,當作是某個書院的教書先生。


    景舟上前兩步,在大青石旁的一木墩上坐了下來。


    黃士龍酌了一口酒,緩緩道:“溫華那小子是個學劍的料,老夫也很想看看,這小子最後能走到什麽程度。”


    青鳥對黃三甲的話摸不著頭腦。


    那個拎著一柄木劍,邋遢不修邊幅的遊俠兒,怎麽就能入這被稱作大魔頭人的眼。


    下一刻,被青鳥視為魔頭的老頭又吐了一句叫她滿頭霧水的話:“這女娃娃的命運已經變了,老夫也看不透徹,這下有意思了。本來按照軌跡發展,她此時命裏有一劫,生死係於一線,能否活下來,還得看天意。”


    青鳥心中浪潮翻滾,世人皆說黃三甲算無遺策,這算並非僅限於計謀,還有卜算,既命相之理。曾有人感歎過,即便是九國欽天監的練氣士加在一起,借助王朝氣運推算來生事,也不及黃三甲擺三枚銅錢。


    既然黃士龍這種“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開了口,說她命裏有死劫,必然她命裏就有劫。


    青鳥驀然想到了雨中出現的符將紅甲,若非公子出手,自己是否會被那披甲人擊傷?


    黃士龍將半碗粗酒放下,饒有趣味打量著對麵這年輕人。


    這天底下,本來除了他閨女“嗬嗬”,再無一人能叫他動容。


    不可一世被稱作二皇帝的徐驍如何?


    囂張跋扈的北涼世子又如何?


    哪怕是離陽趙家皇室,他隨意下點絆子,便叫那些趙家子日日不得安穩。


    高手寂寞,沒有對手的下棋人更寂寞,他本想做個書外人,站在一旁看戲,偶爾無趣,下兩手閑棋。哪天要閉眼了,他就死在當下,死在這個世道裏,直到天下又多了一個從來沒有出現在書中的人物,讓這個無趣的江湖,似乎多了一點趣意。


    這人初出江湖便毀掉數艘黃龍戰艦,在襄樊城外一劍破甲六百餘,而後又在武帝城彈指殺武奴,借劍意於劍九黃,使得劍九六千裏逼退王仙芝,似乎已經產生了不少蝴蝶效應。


    恰巧此時又逢千年難得一遇的熱鬧時候,漫天氣運由朝堂轉入江湖,接下來一百年才出兩三個的陸地神仙,會一個個從這熱鬧的世道中蹦出來。


    如此,不來看一眼這陌生人,如何對得起他翻書人的身份?


    要是有趣的小子,他黃三甲就懶得下什麽絆子,要是無趣,他的一枚枚閑棋,剛好拿來可以解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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