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泥還未從便宜師傅嘴中得知那獨臂糟老頭到底是不是高手,外麵便傳來一陣雞飛狗跳聲。


    “姐,我不就是練個刀,至於跟我鬧嗎?三年多沒見,都沒笑臉了。”


    “姐,你去哪?不回洛圖院?”


    “我是你姐?我的話你可曾聽過?萬人敵的兵法不學,廟堂縱橫捭闔的學問不學,非得將時間花在這種莽夫之勇的事上!”


    伴隨著一聲冷語,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出現在院子中。


    薑泥轉過身去,不願看到徐渭熊那張不言苟笑的臉,隻是這一轉身,卻剛好看到便宜師傅對著徐渭熊上下打量,似乎還看的津津有味。


    “這也叫長相平平?至少中上之資,隻論樣貌,超出世間大多數女子了。”景舟暗歎一聲,這牽馬持劍的女子,和他想的倒是有些出入。


    嚴格來說,徐渭熊長得並不算普通,隻是和梧桐苑裏的一種丫鬟相比,是有些平凡。


    若是將她扔出王府,不站在那鶯鶯燕燕之地,徐渭熊也是一朵讓人想要俯身采摘的花。況且她身上有一股英氣,格外引人注目,平添了三分別樣的美。


    徐鳳年心裏將徐驍罵了八百遍。


    這驢王八蛋不記打的玩意,自己一個人溜出去,把難事都留給了他。


    徐渭熊脾氣火爆,又對他學武極為不滿,當初他決定學武時,徐渭熊便是第一個反對的,為此她還寫信,將徐曉狠狠罵了一通,他世子殿下即便是悠著點,還得小心吃不著兜著走。


    空氣安靜的詭異。


    薑泥身子顫動,如芒刺背,好在那股難受的感覺來的快去得也快。


    見便宜師傅朝著她輕輕笑了下,薑泥不甘示弱,瞪了一眼還了回去。


    徐鳳年長吸了一口氣,笑臉諂媚道:“姐,你累不累,餓不餓?要不咱們先休息一會?”


    被世子殿下溜須拍馬的女子沒有作聲,冷冷瞥了一眼徐鳳年,下一刻手中的古劍悍然出鞘,光華暴漲,劍鋒直指景舟。


    徐鳳年瘋狂朝著景舟使眼色,大意是下手輕點,這是他姐!


    二姐的劍雖然鋒利,對付他隻需一招,但斷然不是山鬼的對手。


    下一刻,僅次於神荼的道教第二符劍紅螭,被兩跟指頭捏住,劍尖停在景舟身前三寸處,不得寸進。


    “紅螭,劍不錯,用劍的人也不錯,從一品,隻比白狐兒臉弱半籌,這可比叫化徐強多了。”景舟讚歎一聲,屈指一彈,伴著一聲脆響,徐渭熊倒退兩步。


    “姐,你沒事吧?”徐鳳年上前兩步,一把攙住那道巾幗不讓須眉的身影。


    “難怪先生能一劍破甲六百餘。”徐渭熊用劍鞘拍開胳膊上的手,將劍橫在身前,賠罪道:“渭熊隻會劍術,不通劍道,這柄紅螭,送於先生賠罪。”


    景舟接過紅螭舞了幾個劍花,又將紅螭拋了回去,道:“劍對我來說,有沒有都一樣,你這柄劍,還是留著自己用好。你也無需試探我,該談的不該談的,徐驍都和我談過了,你們徐家的事,我可懶得插手。”


    徐渭熊雙手一拱,牽著赤蛇朝外而去。


    乖乖,可算是沒鬧出什麽大事。


    徐鳳年拍了拍胸口,鬆了一口氣,朝景舟拋了一個感激的眼神,趕緊跟了上去,諂媚道:“姐,你不是諸多樂器樣樣精通嘛,山鬼恰巧也精通樂器,你們不如找時間探討探討?”


    “傻徒弟,人都走了,你還傻站著做什麽?”等徐家姐弟出去後,景舟伸手在薑泥眼前晃了晃。


    薑泥呆呆“嗯”了一聲,似是想起來什麽,接著一張臉成包子狀,氣鼓鼓道:“你還真傻啊,徐渭熊那柄劍,能換一座城池,她都送給你了,你不要?”


    紅螭這把劍,她沒少聽徐鳳年說,即便是在聽潮亭,這把劍也是諸多神兵之首。


    這一柄劍要是換成銅板,怕是連梧桐苑都裝不下,這得讀多少卷書,才能換來!


    “手中無劍,心中有劍,要劍做甚?”景舟從院內拿出一副紙筆,也不避諱著薑泥,著手寫起信來。


    薑泥本還想辯上幾句,但“曹長卿親啟”幾個字卻叫她顧不得紅螭一事,詫異道:“你在給棋詔叔叔寫信?”


    景舟白了薑泥一眼,運筆如飛,片刻書就一封信。


    當年西楚敗亡,不少楚人入西蜀,即便是此時,蜀地依舊混亂不堪,叛軍旗幟林立,隻是不成規模,離陽朝廷未派兵鎮壓而已。


    等曹長卿帶薑泥入蜀,這些叛軍便會凝聚在一起,倒時即便是離陽皇帝再昏庸,也不會坐視蜀地不理,不論是調顧劍棠出京,還是調陳芝豹入蜀,都不可小覷,須得提前防備。


    薑泥看的迷迷湖湖,信用行草所書,雖然字她能辨別出來,但她剛辨別出一行字,便宜師傅便已寫了兩行字,她隻記住了幾個“清涼山墨家巨子”的字眼,便宜師傅便已寫完了信。


    徐渭熊在北涼王府待了兩日,第三日暮色時分,乘馬離去。


    徐鳳年站在王府門口,目送著一人一馬消失在昏黃的餘光中。


    姐弟幾人散多聚少,這些年世子殿下也已經習慣了,隻是頗為可惜的是,二姐也沒發現他的良苦用心,他將山鬼的院子安排在洛圖院旁,豈會沒有點別的心思?


    陳芝豹雖好,可不見得是良配。


    不論是陳芝豹還是徐渭熊,都是要強之人,這要是結為夫婦,還不得終日爭鬥?


    在徐鳳年看來,死吊在陳芝豹這顆樹上不下來那是傻!


    實在不行還有白狐兒臉,想來想去,白狐兒臉也總比陳芝豹強,隻是這話他可不敢說出來,不然不論是紅螭還是繡冬、春雷,都能將他打得連紅薯都認不出來。


    好在那沒有半點兒高人風範的李淳罡這幾日對他還點個頭了,是個好預兆,隻是那扣腳丫子掏褲襠的樣子,實在是叫人不堪回首!


    徐鳳年正在不堪回首中,耳邊傳來腳步聲。


    駝背瘸腿的大柱國立在一旁,喃喃道:“渭熊這丫頭,還真是不拖泥帶水,說走就走,這點兒,像我。”


    徐鳳年氣道:“你就不知道將她挽留幾天,好歹留下來過完年?”


    大柱國撇嘴道:“你二姐那脾氣,她決定的事,誰能勸回來?我敢挽留一天,她不得將我耳朵罵出繭子來?”


    徐鳳年哼了一聲。


    大柱國陪笑兩聲,又馬屁道:“我兒子了不起,竟然讓李淳罡從聽潮亭下麵走了出來,本來爹以為那老怪物,還得再過些日子才能出來。這次你出去遊曆,有李淳罡護著,穩穩當當,即便是武帝城,也能去給它拆下兩根柱子來!”


    這次拍到馬蹄子上了,大柱國剛說完,屁股便挨了一腳,立刻識相閉緊嘴。


    天大地大,兒子最大,他這當爹的,容易嗎?


    徐鳳年想去武帝城取回劍九黃的劍匣子,他便悄悄將沿路一切安排好,還不能叫兒子知道,隻能夜裏自己發發牢騷,拍馬屁還時常提心吊膽,唯恐拍的兒子不舒服。


    做爹做到這份上,天底下還能找出第二個人來?


    大柱國心思百轉,想了想又頗為自傲,這世上確實找不出像他這樣的爹來!


    過了年關,春暖花開,北涼世子白馬出涼州。


    有些不信的,還專門跑到北涼邊境候著,果真見到徐鳳年,帶著百餘輕騎出了北涼,最為顯眼的還當屬與徐鳳年同乘的那一抹紅衣。


    北涼世子還真是紈絝公子哥,即便是出行遊曆,也不忘帶著暖床的丫鬟。


    與此同時,又有一隊甲士,護送著大柱國朝太安城而去。


    朝堂之上因為徐驍上書世襲罔替而議論紛紛,朝中幾派勢力鬧的不可開交,江湖之上亦是如同一灣死水,被扔了千石巨石下去,炸了開來。


    當年徐驍馬踏江湖,明裏暗裏不知結下了多少仇家,以前徐鳳年在王府不出來,奈何不了,此時既然徐鳳年出了北涼,豈不是刺殺他的天賜良機?


    涼州邊境


    幾輛華貴的馬車緩緩而行,不急不慢,後麵遠遠吊著百餘佩刀持弩的輕騎。


    馬車之前,則是幾騎駿馬,最為矚目的當屬為首一騎,上麵倆人,女的稍過及笄之年,肌膚白皙腴美,男的白衣白馬挎雙刀,不是帶著丫鬟出行的北涼世子徐鳳年又是誰?


    緊跟在世子後麵的,是容顏嬌媚,身姿豐腴的舒羞。她精通一十八般武藝,習得上乘魅術,此次被大柱國安排在世子身邊,護送世子出行,自然有歪心思,畢竟修習過《白帝抱樸決》後,她便明白女人最厲害的武器可不是那些刀劍,而是自己柔軟的身子。


    可惜,懷抱紅薯的世子殿下至今沒能看她幾眼,這叫她暗恨世子不解風情,她這樣一個嫵媚的人,跟在身邊,就差投懷送抱了,可世子殿下卻不拿她解解渴,豈不知這一龍二鳳能玩出更多新意?


    舒羞坐在馬上媚眼如絲,又朝後麵的馬車瞥了一眼,這車上有位紫衣公子,雖不知是何身份,但身材修長,錦衣玉帶,氣態瀟灑,要是能被那紫衣公子抱在懷中,壓在身下,倒也是一樁風流事。


    隻是那紫衣公子的侍女,一個防她跟防賊一樣,一個冷冰冰毫不掩飾對自己的殺意,她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倒是和那紫衣公子同車的糟老頭對她頻頻側目,這可叫內功深厚,有著二品實力的舒羞惡心的不行。


    她雖三十多還是老姑娘,但向來信奉寧缺母濫,精挑細選的道理,把身子交給世子殿下和那紫衣公子沒什麽,畢竟一個身份最貴,一個俊俏不凡,誰占誰的便宜還不一定,可換成糟老頭子,還是喜歡扣腳丫子的老頭子,她寧願做一輩子老姑娘。


    徐鳳年策馬行了一段路,和老道士魏叔陽聊了一些江湖逸事,覺得無聊,便放慢速度,來到馬車旁,讓不斷挑逗他的紅薯上了後麵一輛馬車。


    對徐曉給他安排的這幾個護衛,他實在是無感,背重劍的呂錢塘不是啞巴勝似啞巴,雖對他畢恭畢敬,實則骨子裏有一股傲氣。若非他有一個人屠的爹,想要能接住老黃四劍的呂錢塘賣命,無異於癡人說夢。


    瞎了一隻眼的楊青風,據徐驍所說,可請神趕屍養鬼,會不少奇異的手段,隻是他那副不人不鬼的樣子,著實叫人難有好感。


    至於舒大娘,瞎子都能看出來這老女人是個不安分的。


    他世子殿下喜歡美色不假,可這種老牛吃嫩草的,實在是提不起興趣來。


    反倒是馬車內,景舟和李淳罡聊的頗有滋味,起初二人爭論身段和臉蛋,就麻子臉卻身子豐腴,如花似玉又太平公主,哪種更討人喜歡過了不下數百招,後來老劍神越鬥越勇,唾沫星子橫飛,景舟隻好自認不敵,反正天一黑,被子一蓋,都一樣。


    這老頭的唾沫,可比他的劍厲害多了!


    鬥勝一場的老劍神正牛氣著,又將話題轉到既不是太平公主,又不是麻子臉的舒羞身上。


    李淳罡灌了一口酒,含湖不清道:“那女娃娃前麵兩坨沉甸甸的肉,雖然比不得你那個侍女,卻也是罕見,又修煉過《白帝抱樸決》,隻要給她一張畫像,她半日裏便能變成那個人,神似且不說,但形至少相似,得到她,幾乎得到了天下九成九的女人。”


    “即便是太平公主,到了舒羞這裏,也得變成不平公主。臉雖沒變,卻平白多了兩斤肉,是個尤物。”景舟掀開一角卷簾,剛好可以看到馬上那襲好似弱不禁風的紅色身影。


    論長相,舒羞雖不及魚幼薇、薑泥、紅薯等人,但勝在天生媚骨,又精通諸多房中秘術,是個能挑動人心思的人。


    若是身子不好,碰到舒羞,即便是日日吃藥都補不回來。


    這樣的人,最適合送入後宮,霍亂一方。若是龍椅上那位毅力不強,能活幾年還是未知。


    李淳罡扣了扣鼻子,嘿嘿道:“就是這女娃娃走起路來累的很,她要是願意,老夫不介意晚上做次好人,幫她揉揉解解乏。”


    景舟笑道:“這事也簡單,舒羞闖聽潮亭便是為的那本能駐顏易容的《白帝抱樸決》,隻要你能將這全本秘籍送到她手中,雖說她不見得會夜夜允你做好人,但一夜兩夜還是可以的。”


    徐鳳年騎著馬不急不慢,剛好跟著馬車,在一旁插話道:“我覺得行,老劍神要是需要,我這就去薑泥那,將《白帝抱樸決》給您取來。”


    實在是不像劍神的李淳罡冷哼一聲,扭過頭去,牛氣哄哄道:“老夫需要用你取?你小子趕緊滾蛋,別在這裏礙老夫的眼。”


    徐鳳年幹笑兩聲,李淳罡對他和薑泥的態度,果真是天地之別。


    隻是這老頭在他麵前牛氣算什麽,有神本事對薑泥也牛氣啊,還不是熱臉貼冷屁股?


    不過這倒是叫他對薑泥的資質重新認識了一遍,小泥人莫非還真能成為女劍仙?


    酒喝沒了,李淳罡又脫了鞋子扣起臭腳丫子來,隔著車窗,徐鳳年都能聞到那熏人的味。


    聞了兩口肚子一陣翻滾,他差點吐出來,急忙策馬朝前趕去,實在是受不了這老頭。


    說好的神宇無雙、風流倜儻的李劍神呢?


    就這?


    當年那些做夢想見李淳罡的大姑娘、小媳婦都是瞎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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