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已經跑出人堆的遊俠兒立馬屁顛屁顛跑了回來,擦著哈喇子,諂媚問道:“爺,有肉嗎?”


    接著他便聽到了一句做夢都忘不了的話:“有,管飽!”


    景舟吩咐了青鳥兩句,指了指瘦羊湖旁一處空著的涼亭,折扇一展,人信步走了過去。


    一眾比武招親想要抱著饅頭白花花媳婦暖被窩的人,暗罵那高聲嚷嚷著“等我溫華哪天發達了,再會請你吃回來”的窮小子走狗屎運,他娘的,這拿一把木劍的窮酸小子,也沒長一副好皮囊,除了不要臉也沒啥本事,怎麽就能入大人物的眼?


    莫非是最近這些權貴圈裏又流行不玩眉清目秀的小相公,玩這髒兮兮臭烘烘的浪乞兒?


    得,還真是想不明白!


    台上那紅衣女子望著景舟轉身離去的身影,一臉幽怨,多看她一眼便這麽難麽?論麵貌,她也不差那隻會冷著臉的青衣女子多少啊?


    論身材,隻看台下那些個盯著她前麵和後麵舍不得挪眼的人就知道。


    論別的,那青衣女子更不如她!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見了那風度翩翩,雍容華貴的紫衣公子,此時再看台下那些個大腹便便,胡子拉碴的人,她感覺越看心越酸。


    “饅頭白啊白,饅頭白啊白”,溫華笑的燦爛至極,嘴裏不斷喊著口頭禪。有人請吃肉,管他有什麽目的,徐小子不是說過嗎,又便宜不占王八蛋,先把到嘴的肉吃了再說,況且他一沒錢,二沒色,光棍兒的很,怕啥?


    大不了被打一頓,可這拿玉扇的世家公子哥,怎麽看也不像是能打得過他的人,論功夫,還不一定能打得過隻會吹牛的徐小子,倒是之前跟在他身邊的那青衣小娘子,在溫華看來,身上有一股叫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不用多想,那小娘子是個能打人的高手,大概他和差不多高。


    到了涼亭,景舟坐在一旁倚著柱子,笑問道:“劍不離身,可是想要學劍?”


    雖不知那生的好一副皮囊,連他溫華都羨慕的公子哥為何問這個,他還是點了點頭:“做夢都想!練劍練好了,就能揚名天下,學學那李劍神,踩著浪頭過大江,衣錦還鄉。”


    還有一句話溫華沒說,學好了劍,便能請兄弟喝酒吃肉了。也不知那徐小子和老黃現在過的如何,兄弟過得好就要來看看自己,兄弟過的不好,更要來找自己。


    景舟忍不住笑起來,笑了一陣才道:“是這麽個理,富貴不知還鄉,如錦衣夜行。”


    難得有人讚同自己,即便是下麵不癢,溫華還是習慣性地摳了摳褲襠。這動作雖難登大雅之堂,不過他並不在意,人活著總得怎麽舒服怎麽來不是?不然像那些個附庸風雅的紈絝子弟,人前一套,人後一套,他溫華學不來。


    況且要是他哪天練劍有成了,和人在山巔鬥劍時,在萬眾矚目的時刻冷不丁地掏一下鳥,豈不是顯得更有味道,與其他那些個高手不同?


    肉還沒來,總得找些法子打發時間,不然肚子叫的人心慌,見那公子哥不再說話,隻是眺望著遠方,溫華想了想,挑話問道:“為啥要請我吃肉?”


    景舟將目光從遠方收回來,笑眯眯道:“你和我知道的一個人很像,那人我倒是一直想請他吃頓肉,隻是還不是時機。請不了他,總能請你吃一頓,也好少些遺憾事。”


    溫華納悶道:“還有人和我像?”


    這世上除了他那有個喜歡嘮嘮叨叨媳婦的兄長,還有人會和他像?


    景舟點點頭,又補充道:“是一個用劍的老頭,這世上練劍的人雖多,除了這老頭在內的寥寥幾個,其他人卻少有能難入我的眼,你倒是有他那麽幾分風範。”


    前半截話叫溫華聽的忍不住想要罵一句“你就吹吧,光是吳家劍塚那邊一群用劍的人,隨便拉出一個來都能打的你滿地找牙,還沒有幾個人能入你的眼,你咋不上天呢?”


    真以為他溫華啥也不知道?好歹那地瓜烤的還不錯的老黃,也給他講過那藏劍上萬的劍塚。


    後半截話叫溫華聽的“啊”了一聲,整個人心神被“劍”字吸引,試探性問道:“那老頭的劍很厲害?”


    景舟“嗯”了一聲。


    “我和那位老前輩哪裏相像了?”一瞬間,溫華努力挺了挺身子,彷佛之前那吊兒郎當,遊手好閑的人是別人,雖是極力掩飾,但臉上的喜色,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瞧出來。


    景舟問道:“真想知道?”


    溫華學著那些個大俠的樣子,雙手將木劍抱在懷中,正色道:“那些個拿筆杆子的不是說過三人行什麽有我師,這前輩高人的風範,學一下總是好的。”


    景舟“哦”了一聲,壞笑道:“那老頭也總是愛掏鼻屎,摳褲襠,抓腳丫子,你這點和他,極其相像。”


    “……”溫華一時無語。


    這人不論是說他什麽根骨非凡也好,悟性絕佳也罷,隻要是能和高手風範沾上邊的,他都準備著一肚子話接呢!


    沒多久,青鳥拎著倆食盒從客棧走了出來,酒香肉香撲鼻,溫華沉醉的聞了一口,他娘的,還是牛肉味兒!


    “這,這給我的?”溫華不確定問了一聲。食盒裏除了最上麵一層是大盤牛肉,下麵還有一盤不知道叫啥的魚,倆色澤金光的肘子,正冒著熱騰騰的氣。


    景舟拿起一小壺酒喝了一口,笑道:“都你的,吃不完可以帶著走。”


    “溫公子,請。”青鳥將酒肉一一拿出放在亭中石桌上擺好。


    溫華抓起一塊牛肉就著烈酒下肚,吃的狼吞虎咽,嘴裏含湖不清連連叫好的同時,還頗為義氣的問了一句:“你不吃?”


    “都是你的”,景舟搖搖頭,拿起酒壺道:“這一口酒,敬你,敬你手中的木劍。”


    就是這個喊出來“不練劍了”的小人物,曾幾何時叫人覺得他就是江湖。我以手足換手足,敢笑黃龍不丈夫,一個人,一把劍,一句兄弟,便勝過百萬次仗劍江湖,勝過千萬次策馬寒山,勝過無數個陸地神仙!


    別人的江湖都是快馬加鞭未下鞍的瀟灑,而他的江湖則是受人挖苦,受人譏諷,直到後來遇到黃三甲,遇到那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歌舞侍人的風月女子,他學了兩劍,從一個默默無聞的浪蕩劍俠兒,成了一個戰平棠溪劍仙盧白頡的劍俠,在太安城裏闖出來了一個“溫不勝”的名號。一出江湖便名動天下,最後為了兄弟又折劍退出江湖。


    此方世界用劍的人雖多,卻叫景舟唯有三杯酒想敬,一敬“以我命為拜帖,恭迎世子入江湖”的劍九黃,二敬“仗劍入江湖,折劍出江湖的”的溫不勝,三敬那“願世間心誠劍士人人會兩袖青蛇,原天下驚人後輩人人可開天門”的劍神李淳罡。


    老黃的酒他敬過了,可老黃的死他改變不了什麽,那是老黃自己的選擇,誠於劍,死於劍。此時在襄樊城中碰到溫華這連把鐵劍都買不起的人,總要做些什麽。


    溫華第一次被這種人模狗樣的人敬酒,受寵若驚,盡量用平生最為豪邁的語氣道了一聲“好”,咕都咕都灌了兩大口酒,又滿嘴油光含湖道:“你真不吃一口?這可都是好東西!”


    景舟依舊搖搖頭,溫華暗歎可惜,吃的連舌頭都快咽下去的肉,也不知道是那個大廚燒的,忒他娘好吃了,他敢說,今天要拉的屎絕對是活著這幾十年拉的最多的一次!


    可惜老黃和徐小子不在,也幸虧老黃那一說話還漏風的老家夥不在,不然這幾盤子肉,還不夠老黃那家夥一人吃的。一口蜀腔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的老黃,論吃肉的速度,他溫華和徐小子拍馬屁也趕不上!


    他就想不明白,皮包骨頭的老黃咋就能吃肉吃的這麽快呢?


    平時除了“老狗老狗”個沒玩,別的話半天憋不出一句來,老黃又怎能說出“練劍要心誠,跟求神拜佛一個理兒,心誠則靈”這叫他暗暗佩服的話呢?


    溫華想不通也就懶得再想,除了做春夢和練劍,吃飯拉屎才是正事。在他的餘光中,青鳥又從另一個盒子中取出紙筆,研起墨來。


    對文人那些個筆墨啥的,溫華不懂,也不願意懂,看了兩眼便沒了興致,等他酒足飯飽後,景舟已經停了筆,吹了幾口剛寫好的東西,一把扔給了正往腰間酒葫蘆倒酒的溫華。人家說了酒肉都是自己的,吃不完能帶著走,這肉他溫華是都下肚了,可這酒不舍得一口氣喝個完,總得留下一葫蘆,做個念想。


    破天荒的吃了一頓飽飯,還口口是肉,溫華渾身舒坦,心情大好,連一向也懶得看的鬼勞子書,看著也順眼起來,當即沾了沾唾沫液子,隨手翻開,上麵歪歪扭扭花了幾招劍法,下麵附帶著兩行蠅頭小字,寫的極為直白,不至於他這個出口便是“白饅頭”、“翹啊翹”的人看著頭疼。


    這他娘的才是書嘛!


    那些個什麽之,什麽也的聽著都頭疼。


    溫華邊翻邊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景舟接過青鳥遞過來的帕子,擦了一下手道:“給你的。”


    溫華指了指自己,不確定道:“給我的?這,這是秘籍吧!”


    他遊曆了幾年江湖,雖然沒學到什麽高深的功夫,但也明白了一個理:“法不輕傳。”


    除了摸小娘子的屁股,和好生養的姑娘雲雨,他夢裏想的就是拜個劍法高明的師傅,學一身驚天動地的本事。


    “你說是就是,你說不是就不是,或許是我無聊,隨手塗鴉畫的呢?別人以為你上擂台是自找欺辱,我分明看到你是在磨練自己的劍術。你小子資質雖然爛,跟一坨狗屎一樣,一句話看個幾十遍也不一定能悟出什麽理,但性子倒是不錯,有朝一日,保不定會成為一代劍魁。”景舟的一席話不僅僅叫溫華愣住,也叫青鳥震驚不已。


    煙花之地,逢場作戲。隻要不是在風月之地,不和女人相關,公子說的話都是有的放失,即便是這話聽起來荒唐無比。


    這剛扣完鼻屎,連手都不擦就下手抓著吃的人,真能成為高手?


    景舟瞥了一眼呆呆立著的溫華,又解釋道:“當年一劍能開天門的李淳罡第一次握劍,就知道自己會成為天下第一,你第一次拿劍,是不是也覺得手裏握著的是整個江湖?劍客資質差些沒什麽,關鍵要有一個誠於劍的心。”


    “見你小子對劍的態度不錯,要是走了彎路子,難免有些可惜,這才扔給你基礎劍法,至於後麵的,你小子自己悟吧,想要名動江湖,路還遠著呢。事先說好,這劍法可不是白送的,你小子哪天要是發達了,得請老子喝花酒,二十年份以下的花凋不要,少了一車不行!”


    “還有一句話要送給你小子,這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別總是遇到些漂亮的,前麵沉甸甸的娘們便走不動,尤其是在風月之地的,哪些個是簡單人物?”


    溫華腦子嗡嗡作響,心緒起伏的厲害,千言萬語從心窩子進進出出,等他想要道聲謝謝時,那紫衣公子和青衣小娘子已經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他娘的,二十年份以上花凋酒,你怎麽不去死?”


    “還一車,一車你大爺!你這什麽破劍法,也敢獅子大開口,真當爺爺是菩薩啊!”


    好半晌溫華反應過來,記起來關鍵的字眼,對著空氣破口大罵,他大爺的,這一頓飯,一本破書就這麽值錢?


    襄樊城相國巷裏所有的姐兒加起來,也不值半車酒錢吧。


    別說二十年的花凋酒了,五年份的他溫華都沒喝過,是個啥味兒都不知道。


    還一車,幹脆直接叫他去皇帝老兒那去搶吧!


    這一頓飯,撐死一兩銀子,真當他溫華是沒見過錢的人?敢多要我一文錢,我溫華都得在地上打個滾和你理論上半天!


    要他一車二十年份以上的花凋酒,倆字:做夢!


    吃得太飽,先爽哉爽哉拉屎再說,後麵的事,管他呢!


    不過得找片草多的地方,省得擦屁股費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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