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搖頭輕笑幾聲,這些年過去,張良同在韓國時一比,倒是臉皮厚了少許,尤其在紫蘭軒時,同以往那謙謙君子,做事不肯逾越一線的樣子,略有不同。


    弄玉素知張良為人,這一絲變化,已是極為不易。


    弄玉將幾疊點心擺好,輕笑道:“不知是什麽遲了?又是什麽結果都一樣?竟惹得子房語氣怪異?”


    張良笑道:“乃是我和景兄之前的一番推論。”


    “秦雖一統六國,可卻不免危機四伏,看似平靜的湖泊下,早已暗流湧動。”


    景舟道:“不錯,所以我等隻需靜靜等待即可。”


    張良道:“等什麽?”


    景舟神秘一笑:“等天災。”


    既然蓋聶叛秦,那天降隕石也不會等太久。


    熒惑守心,天降流火,足以叫心懷不軌之人大作文章了。


    “扶蘇立,始皇帝死而地分,亡秦者胡也”,這一十八個大字,將本以激流暗湧的帝國,朝覆滅的道路上狠狠推了一把。


    張良道:“良還以為是人禍,這張網可是已經蠢蠢欲動了。”


    景舟看了張良一眼,心道:“子房啊子房,你竟然學壞了。”


    相比天災,人禍更叫人心驚。


    尤其是羅網造成的人禍。


    張良不以為意道:“景兄看我作甚?這一天你不也等許久了嗎?”


    自從幾年前扶蘇來桑海城拜訪儒家後,張良對秦國的態度便漸漸轉變,嬴政固然暴戾,但是扶蘇卻截然相反,性子頗為懷柔,若是扶持扶蘇上位,對七國百姓而言,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持續了近百年的戰爭雖然過去,但是七國的土地上,卻滿目瘡痍。


    這些慘象,在張良兩年前隨景舟一次燕國遊行後,便深深印在他心中。


    景舟點點頭,笑道:“這一天叫人久等了,不過羅網隻是蠢蠢欲動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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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良會意,笑道:“須得再加一把火,叫這張網聞風而動,如此人禍不日便至。隻是這把火,以景兄看,又該如何燒起來,莫非是那天災?”


    “什麽都瞞不過子房”,景舟朗聲一笑,又對弄玉道:“弄玉,去將後院將那株碧血玉葉花取來,我有妙用。”


    當年在雁春君府上得到的這株靈草,此時倒是派上了用場,幸而當時沒將其交給雲中君煉丹。


    若是不出意外,蓋聶此行叛逃,依舊會引得衛莊出山。


    相較蓋聶,衛莊可不懂得憐香惜玉,端木蓉自然也難逃垂死的下場,這碧血玉葉花也就派上了用場。


    弄玉點點頭,轉身朝後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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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羊川


    石門峽


    遠方的天際,大日高懸,帶著煌煌之威,炙烤著它身下這片大地上的萬千生靈。


    狂沙千裏,露著一望無際的蒼涼。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皆是滾燙的沙粒,好似在烈火中灼燒鍛造的精華,灼熱的沙粒,不僅帶走了僅有的一絲水汽,亦是帶走了地上大部分的生靈。


    在沙粒之下,幾截白骨斜插著,在烈日的灼燒下,泛起點點紅光,如同被人扔在火爐中焚燒的青銅。


    空氣很靜,寂靜到沒有一絲生息。


    直到遠遠的天邊,出現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大叔,我們要去哪裏啊?為什麽還沒有到?”


    “去一個很遠的地方,路還有很長。”


    “可是我好累啊。”


    “天明,我知道你很累,但是我們不得不去,危險就潛伏在身後,腳步一停,敵人就會追上。”


    聲音消失,漸漸響起了“嘩嘩”的沙粒聲。


    這是人鞋子落在沙粒之上,摩擦而產生的聲音。


    漸漸起風了,沙塵飛揚卷動,遮天蔽日,從這漫天的飛沙中,一隊黑甲騎兵穿出黃沙,追了上來。


    蓋聶默然將頭緩緩抬起,明亮的雙眸映著血色般的紅日,凝視著破沙而來的騎兵。


    三百多騎兵所產生的聲勢好大,馬蹄落在地上,宛若擂鼓。


    錚錚鐵蹄,踩碎的不僅僅是埋在黃沙之下的白骨,還有天明的心。


    在天明的視線中,不管是紅日還是黃沙都消失殆盡,唯有這黑色的洪流。


    他呆呆站在地上,身子開始不自主顫動起來。


    “天明你害怕嗎?”


    “我……”


    天明遲疑了一下,驀然對上蓋聶平靜的一雙眼。


    “我不害怕!”


    三百鐵騎隨著天明的話落地,已然衝到蓋聶、天明身前,將二人圍住。


    為首一將打馬上前幾步,朗然道:“蓋先生,隻要你交出手中的孩子,再跟我們回去向陛下領罪,我等自然不會與先生為難。”


    蓋聶平靜道:“天明你知道他們為什麽沒有立刻殺過來嗎?”


    天明身子往蓋聶身後縮了縮,不安道:“他們看起來好像很害怕。”


    “不錯,你要牢牢記住他們的眼神,這是弱者的眼神,一輩子不要忘記!”


    下一刻,風嘯劍鳴,在天明的眼中,蓋聶人影晃動,黑甲騎兵消失了,黃沙也消失了,唯有一把劍,比閃電還要快的劍,閃著凜冽的寒光。四麵八方到處是劍影,凜冽的劍氣勢不可擋,撕碎了擋在它身前的一切,漫天黃沙,三百餘鐵騎。


    “大叔你受傷了?”


    “我沒事,天明走吧。”


    “哦哦。”


    風漸漸止住。


    一大一小身影又朝前走去。


    天明之前被秦軍鐵騎圍住,未免膽戰,此時雖說他跟著蓋聶從鐵騎下逃脫,加上又行了這麽遠的惡路,不免身心俱累,整個人低著頭,無精打采。


    驀地天明感覺地上一暗,好像一大片烏雲飛了過來,將灼熱的日光遮住,叫他疲憊不已的身子感受道一絲久違的清涼。


    天明抬頭望去,接著他便從地上跳起來,整個人張口結舌。


    “大叔,你快看,好,好…大的鳥啊!”


    天明使勁揉了揉眼,不是眼花,天上那大白鳥的樣子愈發清晰。


    “天明,你記住,這條路一定要走下去,無論我是否在你身邊。”


    “大叔,你要離開嗎?”


    蓋聶上前一步,將天明擋在身後,眉頭不自覺皺起,“不是,天上人的實力很強,不是那些騎兵可以比的。”


    “大叔,天上有人?”


    天明剛說完,撲麵一道疾風襲來。


    接著他便見那天上的黑影越來越大,恍然一下落在地上。


    “蓋先生好久不見。”


    一道爽朗聲音在天明耳邊想起,清晰異常,仿佛那說話的人就站在他耳邊。


    “蓋聶沒想到,國師竟然會出手,看來今日,蓋聶是在劫難逃了。”


    蓋聶語氣不悲不喜,依舊如以往那樣淡定,隻是右手,卻已經將劍橫在身前,淡淡道:“國師,這個孩子是無辜的,還請國師手下留情。”


    天明抬頭朝蓋聶看去,看到了一張神情凝重的臉,他心道:“大叔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表情,難道眼前這人比大叔還要厲害?”


    “這怎麽可能,大叔,大叔,一群秦軍都不是大叔的對手。”


    天明心裏亂作一團,腦袋轟的一下空白了一片。


    便是連心跳,在那一刹那都靜止了下來。


    若非是遇到大敵,蓋聶又如何會說出那樣的話,他雖小,不能全部理解蓋聶話的意思,但是不知為何,他卻能從蓋聶平淡的語氣中,感受到慷慨赴死的決絕。


    天明整個人呆呆地立在蓋聶身後,直到那清晰至極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哈哈哈,蓋先生想多了,此次我不是為帝國而來。這些年我可是和蓋先生神交已久,如今蓋先生離開帝國,得了空,難道我便不能來和蓋先生敘敘舊?”


    話音還未落地,天明眼睛一花,然後眼前已經多了一道身影。


    “啊!”


    “你…”


    “你是人是鬼啊!”


    “你,你是怎麽過來的!”


    景舟輕笑一聲,“我是人,自然是走過來的,你很害怕?”


    “我…我才不怕呢!”天明極力搖頭,隻是臉上的駭色濃的如同墨一般。


    “不用怕,有你大叔在,沒人能傷得了你。”景舟又將目光轉向蓋聶:“你本不該受傷的,這三百餘騎兵雖不凡,卻也傷不到你。”


    此時蓋聶在景舟眼中,情況可謂是糟糕至極。


    衣衫左側被一道寸長的血跡滲透,胸口,肩膀亦是血跡點點,整個人臉色白的嚇人,如同鋪了一層厚厚的粉。


    蓋聶將劍收起,搖搖頭,不以為意道:“這些傷,並不礙事,不知國師此來所謂何事?”


    景舟苦笑一聲:“看來想和你做朋友,有些難。”


    見景舟無傷人之意,天明又恢複了之前那神經大條的樣子,雙手叉腰,在一旁神氣道:“那是,大叔可是劍法天下第一!想要和大叔做朋友,可不是一般的難,比,比烤山雞還難!”


    景舟接連笑了幾聲,“他倒是和他很像。”


    龍生龍鳳生鳳,天明不但長得如同荊軻,便是性子也是如一無二。


    蓋聶點點頭,“嗯”了一聲。


    景舟歎了一口氣,真不知蓋聶以後和端木蓉成雙成對後,要如何過下去。


    難不成兩個人一整天要相對無言?


    景舟從懷中摸觸一玉盒,遞到蓋聶身前,“盒中有一份療傷藥,一株可起死回生的靈藥,你依舊如同上次一般,欠我一個情。”


    “靈藥,什麽靈藥,我能看看嗎?”天明從地上崩了起來,一把朝上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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