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把綿延的垃圾山塗上一層血色,峭壁上一片喧囂。


    離頂部隻有四五米的崖底,破汽車下的王楚斌趴在冰涼的地上一動不動。


    他已經這樣呆了五個小時,頭盔裏的氧氣顯示早已經進入了黃色警戒區,提醒他不能無限製地等下去。


    等到氧氣指示開始紅燈頻閃的時候,就隻剩不到一小時的供給。再晚隻能靠大氣。先不說那可怕的225rn,百分之十一的氧氣含量,光打開頭盔的提示音就可能把自己暴露。


    然而他卻無計可施。


    那些巡狩人好死不死地把車停在了離他斜後方十幾米處的崖上,以他的耳力,連放屁的聲音都聽得清。


    他們的口音很怪而且行話多多,能聽出他們在喝烈酒,抽雪茄,談論女人和生意,卻沒聽出這些人來這垃圾星背麵的千裏無人區要幹什麽。


    也沒聽出他們有走的意思。


    唯一能慶幸的是他們沒有把營地紮在避風的崖下,如果是那樣的話,他根本熬不過這五個小時。


    主動出去投降?


    絕不可能。


    雖然三年來不止一次想到過對外求救,但絕對不是向著巡狩人。他們是太空工業公司雇傭的私人武裝,其成員中絕大多數是著名的廓爾碦人,嗜殺成性,從來不接受俘虜。


    還有,他們可能是專門來搜尋自己的。


    這種可能性很小,畢竟小心防範了三年都沒有人來過,但在此判斷失誤的代價無法承受。


    現在隻有寄希望於天色。


    雖然垃圾星的黃昏十分漫長,但天色畢竟在一點點變暗。如果一小時後這些巡狩人還不走,自己就伺機溜出去。


    除非有人正好在上麵盯著,否則爬出車外不會驚動崖上的人。那隻要能在夜色中潛行到十幾米外的垃圾堆後,就有很大的機會安然逃開,然後遠遠地繞回救生艙。


    腹下的涼意再次襲來,他微閉雙目,想象眼前有一團火焰,凝視著它,把所有的感情都扔入其中。


    四肢的酸脹感,腹下的堅硬冰涼感,還有夾雜湧出的饑餓感,疲勞感,無奈,緊張,恐懼,都在那團火焰中燃燒。


    這是當初丹叔叔教他東方技擊時傳給他調節呼吸的辦法,後來他學習射擊時用來提高專注力,現在則讓他忽視身體的各種難耐,繼續趴下去,不要搞出任何動靜。


    崖上的巡狩人突然叫嚷了起來。


    王楚斌凝神細聽,原來又有車駛過來,不禁心中叫苦。


    崖上來的人越多,待會安然潛逃的機會就越小。


    然後聽到崖上一片嘈雜,男人的笑聲中,居然夾雜著幾個女人的尖叫和哀求聲。


    怎麽回事?


    難道這幾個女人和巡狩人不是一夥的?


    那怎麽也到了垃圾區?


    崖上新傳來的聲音讓他猜出了大概的場景,卻隻能徒呼無奈。


    現在出去隻有白白送死的份兒,根本無法製止暴行。


    突然一聲淒厲的尖叫,然後是怒罵與喝叫。


    頭頂一聲悶響,破轎車隨之一震,然後是噗通一聲,一個衣不遮體的少女落在了他麵前的沙土地上,隻穿著一隻鞋,下落時崴到了腳,發出一聲慘呼,但立刻掙起身向遠處奔去。


    “噗”一支弩箭正中這少女的腰部,鮮血狂噴。


    少女一個側歪,手捂腰部向後倒下,另一隻手卻對著王楚斌伸了出來,艱澀地低呼著,“救救……”


    痛苦扭結的眉頭下,兩隻碧綠的眸子依然清澈。


    王楚斌血湧上臉,明知自己不應該有任何動作,那爬出去伸手相助的衝動再無法克製。


    “噗”又一支弩箭釘在了少女赤裸的背上,激起一英尺多高的血柱。她趴在地上不再掙紮,隻手腳痙攣般地抖動。


    一雙碧綠的眸子仍然凝視著前方破汽車下的王楚斌。


    王楚斌十指無聲地張合,活動著血脈。


    如果巡狩人走下來察看,很容易就會發現自己,那隻能拚命。


    在這種情勢下拚命,結果隻有一種。


    死。


    頭頂上傳來男人粗糲的笑聲,自我誇耀聲,跟著一條細鏈子飛了下來,頂端是一個精致的三角錨,正落在死去的少女身側。


    銀鏈悉索,少女的屍體被倒懸著提起,轉了個方向,頭部無力地垂下,被血汙打縷的金色短發微微晃動。


    臉正對著破汽車,雙眼仍然睜著,茫然地望著車下的王楚斌。


    王楚斌眼睛一眨不眨,連手都停住。


    現在不管做什麽都沒有意義。


    兩隻滿是血汙的手一點點向上退去,從他的視線中消失。鮮血滴滴答答地從車梆上落下,在地上積成一小灘,最後剩下一滴,垂到一半卻停住,不再下落。


    崖上是男人的笑罵聲,興奮的吼叫聲,還有女人隱隱的啜泣與呻吟。


    崖下的王楚斌隻能繼續保持不動,看著麵前的那灘汙血在漸漸變暗變冷的黃昏中一點點風幹。


    又是一個小時過去,天色更暗,就在他準備冒險溜出去的時候,崖頂再次響起大的騷動,呼喝聲中雜著啟動引擎的聲音,車輪碾在沙石地麵上的嘎吱聲。


    要離開了麽?


    他猶豫片刻,決定再等等看。


    崖頂嘈雜的聲音漸漸散開,越來越遠,終於再什麽動靜也聽不到,隻有寒風陣陣。


    又等了二十分鍾,他托住垂在地上的破車門,鑽了出來,仰躺在那灘血汙上,手裏握著k98的槍柄,靜靜地等身體的血脈暢通。


    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回那座小土山,在山頂謹慎地隱藏好身形,探頭四下張望。


    那片營地上一片狼藉,殘煙邊的物品形狀讓他不忍細看。


    現在他隻能先顧及自己的安全,將來再找機會把她象人一樣安葬。


    確認視線所及內再沒有巡狩人的蹤跡,他下了小土山,先快步向東鑽入了垃圾堆中,然後再覓路向南。耳朵隨時聽著周圍的動靜,腦子裏算著下一步的路徑,每走一段便找到製高點,觀察一下周圍。


    頭盔裏的氧氣顯示燈由綠變紅,頻閃起來。


    十分鍾後,他看到了三塊貌似隨意散落的太陽能板,稍鬆一口氣,腳步也快了起來。


    這裏已經是他熟悉的地帶,閉著眼睛都能走回家去,而遇到情況時可以有多種辦法躲閃逃逸。


    剛跑上峭壁邊的小路,遠遠地看到洞口外散落著自己的東西。


    黑肚皮。


    他心裏一涼,快步衝過去,一頭鑽了進去。


    救生艙的門倒是關著。


    他拍開艙門,也顧不上等艙門關好,直接又拍開裏麵的門衝了進去,看到黑肚皮安然地躺在控製台上,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


    一把手弩從側麵頂住了他的頸部。


    “慢慢把槍放下。”聲音粗礪。


    王楚斌把步槍靠在一邊,舉起了雙手,緩緩轉過身,透過頭盔的麵罩,看到一張猙獰的臉和兩排黑黃扭曲的牙齒。


    “嘎嘎,莫斯就知道你會來取錢,莫斯有耐心等。”巡狩人得意地說著,伸腳把步槍踢開,用手一推他的肩胛,“在前麵帶路,慢慢走。敢跑就不客氣。”


    王楚斌無法,隻能緩緩轉身。


    現在已經來不及檢討自己的粗心。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門口,在玻璃門前站住,緩聲說道:“這個門要按按鈕才能打開。”


    然後他指了指那個紅色的按鈕,緩緩伸手按了下去。


    門開了。


    如果突然向前一竄……他腦中盤算著下麵的動作。


    “別動!你退後,莫斯走前麵。”巡狩人顯然很謹慎。他用手弩頂著王楚斌,側身擠過去,交換了兩人的位置。


    門又關上了。


    過道很窄,王楚斌的腳後跟都頂到了靠壁。


    巡狩人眼睛盯著他,一隻手端著手弩,另一隻摸索著去按按鈕。


    王楚斌猛一矮身。


    門兩側的鋼管突然彈起,“啪”的一聲,把手弩卡在了門上。


    王楚斌一腳踹了過去,借著反作用力向後一退,伸手撈起步槍。


    那個巡狩人反應也很快,飛身撲了過來,把他打翻在控製台前。


    王楚斌本能地用步槍格擋,uu看書 ukanshu.cm卻被巡狩人順勢用槍身卡住了脖子,隻能勉力用雙手托住了槍身。


    巡狩人用膝蓋頂著他的胸膛,兩隻有力的胳膊死死按住卡在他脖子上的槍身。


    王楚斌情急之下,眼角看到了控製台邊露出的生存箭頭,猛然發力一推,左手掙脫出來,去抓箭頭。


    沒有抓到。


    巡狩人雙膀用力,用槍杆狠狠地把他按了下來。


    一隻手根本無法阻擋槍杆的壓力,他的臉迅速憋得紫紅,頭疼得像要爆掉。


    眼前漸漸發黑,巡狩人的黃牙和獰笑漸漸模糊,遠離。


    伸出的左手無力地搭在控製台的側壁,再不能前伸,隻能用眼角死死盯住露出台邊的箭頭。


    隻差一寸。


    心中發出絕望的嘶吼:我不能這麽就死!


    腦海中燃起一片白色的火焰,吞沒了一切意識和感覺。


    生存箭頭忽然從桌上彈起,象被一隻有力的手握住般,一下子貫通了巡狩人的頸動脈。


    鮮血噴湧。


    片刻後,巡狩人癱在了王楚斌的身上。


    氧氣重新回到肺中,王楚斌艱難地作了幾個深呼吸,用步槍支開巡狩人的屍體,抬手抹了把臉。


    眼前重新清晰。


    他扶著控製台的側壁站了起來,看著平躺在血泊中的生存箭頭,一臉困惑。


    怎麽回事?


    頭疼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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