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在周六的傍晚,被蘇妮隨口提起。當時她下了課,跟伊菱約好了在“環亞港”負一樓,相對安靜的食肆書屋碰麵。


    這間小店非常有趣,與其說是飯館,不如說它更像圖書館。因為它所有的牆麵、可被利用的空間,全都被擺滿了書,並且,書是由店主精心挑選過的,其中有一部分是如今市麵上已經絕版或者不再版的書、以及期刊。


    比如蘇妮曾翻閱過的《科幻海洋》,竟然是我國80年代的雜誌,蘇妮回家上網一查才知道,原來那個時候,興起過一陣科幻熱潮。


    正是因為這份“用心”,讓蘇妮從此愛上這間食肆書屋,平時空了會時不時的跑來轉轉,偶爾還借兩本舊書回家看。


    這天蘇妮也是這個打算,於是便把她認為不重要的廢話,先同伊菱說了。她告訴伊菱,馬誌博跟她表白,被她拒了。


    結果伊菱正喝奶茶呢,聽了這話,驚得嘴裏沒嚼爛的珍珠,差點把她給噎死!


    她瞪著漂亮的杏眼,好不容易理清口條,問蘇妮:“真的假的?!”


    又道:“我怎麽覺得那麽可惜呢?妮妮,咱們這樣的人,遇見個那種條件的不容易,關鍵他這回對你是認真的!你、你居然那麽直接就把他給拒了,你一點兒都不遺憾的嗎?”


    蘇妮吸了口奶茶,瞳孔被燈光照的亮晶晶的。她說:“你以為我傻呀?我當然是權衡之下,才做了這樣的決定啊。”


    “你不是當場就把人給pass掉了嗎?”


    “是啊。那是因為我現在腦子轉的比以前快了呀。”


    伊菱翻了個白眼兒。


    蘇妮往她身邊挪了挪,道:“婚姻是兩個家庭的事情,你以為,不被家長認可的兩個人,就真的能美滿嗎?


    馬叔叔前頭跟我說了很多關於他媽反對他哥女朋友的種種,我就當,這些年,馬叔叔跟他哥的墮落、任性妄為,成功引起了他們媽媽的反思,如今不再反對年逾40的他們,找怎樣的女孩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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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入門這種事情,到底還是要經曆長此以往的。她可以不反對女孩兒攀上她的精英兒子們,但這並不代表,她也就此接受了女孩兒的全部、全家呀。”


    蘇妮說到這裏,站起了身,從後邊的書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中華上下五千年》,往伊菱麵前一放,惹得伊菱是直發愣。


    卻聽蘇妮繼續道:“你知道這是什麽心理嗎?並不僅僅是單純的掌控欲,而是五千年的封建遺風思想,為了鞏固階層、地位而發展出的既定模式——


    延續優良的基因、維護高貴的血統,不使低階的、目光狹隘的伴侶,影響到下一代的發展與教育。所以挑選優秀的另一半、尋找匹配的家庭。


    而不對等的結果,隻有無法平視。”


    蘇妮做了個深呼吸,拿起奶茶猛烈的又喝了兩口。旁邊的伊菱卻是咬著吸管,低低地瞥著她。伊菱發現,蘇妮如今的口才,真是越來越好了。這一通長篇分析的,居然還搬出了曆史書,來論證。簡直是牆都不扶,就服她!


    接著道:“伊菱,如果我找的男朋友,他父母不能夠尊重我父母,因為他們家條件好,就以此為由,讓我們家失去各樣的話語權,那我,是一定不會接受的。


    我建立婚姻的前提,是雙方本著平等的原則,進行交往。而馬叔叔的媽,她是連她兩兒子吃幾口飯,都要嚴格規定的人。就這種家庭,我拒絕他,有什麽好遺憾的?怕是沒進門,光聽說我來自底層家庭,就已經在想著,怎麽來馴化我了吧?”


    “!”


    餐台叫了號,蘇妮低頭看了眼點單的便條,拍了下伊菱,去取蓋澆飯。


    伊菱吃著她的土豆牛肉燴飯,沉心細想想,她不得不承認,蘇妮的考慮也有一定的道理。


    從前,伊菱覺得高攀這種事情,是個女孩兒都可以想,沒什麽大不了的。所以那一年去跟周家棟相親,她還信誓旦旦的跟蘇妮說,自己要當“啃老族”——啃別人的爸媽,讓自己飛黃騰達。


    蘇妮也曾問過她,那樣的家庭、那樣的父母,會不會,也挑剔她爸媽?


    伊菱記得自己答:拿住了他們的孩子,就是拿住了他們。所以,不用怕!


    一直到後來在周家棟手上吃了虧,伊菱雖不再有機會知道,別人的爸媽,是否真的能讓她啃到?但她至少明白了,當她將小盤算撥得“嗒嗒”作響時,別人同樣也在算計,並且,算的還比她更精——


    不對等的智力比拚,注定,她這個學渣會輸的徹底。


    於是如今反過來看蘇妮,伊菱才領悟,與其在一段關係裏機關算盡、費力討好,還不如敬而遠之,直接斷了念想——蘇妮拒絕的,是她自己與她的家庭,被傷害。


    她是對的。到了她們這個成熟的年紀,相愛,不再簡單的看是否有情,而是,各方麵是不是合適了。


    夢已滅,童話裏都是騙人的,小說裏的霸總也不存在,她們終究,都接受了現實。


    伊菱還是有些失落,蘇妮卻笑著道:“‘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伊菱,如果有人送我一棟別墅,要求是讓我當籠中鳥,uu看書 .uukanhu.om 那按我的個性,還是更願意選擇,當隻沒腳的鳥。


    馬叔叔條件是很好,不過,他的家庭真的讓我感覺太恐怖了。我想,我還是光著腳去農村,給張維的爸種地、抓魚吧。畢竟,在他麵前,我可以肆意的奔跑、開懷大笑。


    我不要拘泥於雞毛蒜皮的家庭計較,我要我以後的家,充滿坦蕩與和睦!”


    蘇妮舀了一大勺米飯進嘴裏,她的吃相,每一次都讓伊菱覺得,她的東西很香。


    所以也跟著舀了一調羹,伊菱揚起唇角,道:“妮妮,你的想法沒錯,生活的確就是這樣的。有多少適齡的男女,談婚論嫁,在那兒比拚來、比拚去,有的時候,不過是強勢那麽一點點,就變成各種占據上風的傲嬌。


    跟著就談判,強勢的也許就開始要孩子的姓什麽的,我們也的確,看的不少了。普通老百姓尚且如此,那些精英家庭,就更別提了吧?


    這樣一想,張維的爸爸一定是對你倍感珍惜的。妮妮,你將來,一定會很幸福的。”


    蘇妮“嘿嘿”地樂,拿起奶茶對伊菱道:“伊菱,不要灰心,你也會得到自己的幸福的。正視自己、找到平衡點,我們就可以很快樂了。”


    “嗯!”伊菱與她碰了碰奶茶。


    食肆書屋裏飯菜與油墨共同飄香,的確,別有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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