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袁軍大營,除了守備、巡夜的士卒,大營陷入一種絕對的安靜。


    遠遠地,宛城方向燈火通明金鼓之聲不絕,喊殺不斷。


    “陳家小子,這是第幾次了?”站在瞭望塔之上的一個守夜士卒一邊凍得直搓手,一邊問向一邊站得筆直的同伴。


    這位姓陳的士卒麵容沉靜,不過十七八歲大小,道:“自黃昏後,這是第四次!”


    “你倒是數得清楚!”守夜枯燥,這士卒一直找話說,問道:“你們汝南人真是怪,你跟你的老鄉們一樣,都是一個個的死板的很。”


    陳姓少年本是汝南人,黃巾亂起,無一處是安定之所,為求一口活命,隻有走入沙場。


    袁術大軍開入豫州,征發各地精壯入伍補充本部損耗,陳氏一族毫無還手之力,幾乎所有的精壯少年都跟著袁術了。


    他不怪袁術,亂世嘛,袁術不來,曹操也會來,曹操不來,劉備也可能來,甚至劉辟、龔都,任何一個有兵馬錢糧的軍閥、諸侯、大盜都沒忘記從豫州身上咬下一口肉來。


    見少年不答,這士卒自顧自說道:“狗日的西涼軍,老爺當初在虎牢關又不是沒見過,這位建忠將軍的西涼軍差遠了,也就打發一下劉勳將軍的雜牌還行,對上咱們,都得成軟腳蝦。左將軍這招真是絕了!”


    陳姓少年有了一絲好奇,問道:“你這麽早就跟著左將軍了?”


    這老卒嘿嘿一笑,道:“你以為,老爺可是屍山血海殺過來的。


    董卓?夠厲害吧!聽說被點了天燈!江東猛虎孫堅?萬箭穿心而死!


    誒,對了,還有人人傳言所向無敵的呂布,前些日子在小沛看了,武藝倒是厲害,隻是長得跟大姑娘似得!


    什麽英雄人物,都是狗屁!”


    “那,你覺得左將軍怎麽樣?”陳姓少年聽著胡吹大氣的老卒一副指點江山的樣子,不由自主得問道。


    老卒縮了縮脖子,放下聲音,小聲道:“好人!大大的好人!”


    “好人?”


    見少年有些疑惑,從沒聽人這麽評價過袁術。


    老卒嘿然一笑,帶著有些惆悵的語調,說道:“少年人,別總想著鮮衣怒馬,封侯拜將,亂世之中,隻有左將軍的軍隊能吃飽飯!


    曹操手下的軍隊還天天吃人肉,狗日的一點兒沒人性!


    你想看看,左將軍今天還陪著咱們吃飯呢,雖然他難以下咽的樣子讓我們底下人有些好笑!


    多有人情味啊!到底是世家公子出身嘛,咱也理解!


    這世間,哪找這樣的人啊,一點不做作,就算他是為了收買人心又如何呢?讓咱賣命又如何?


    都是世間七尺男兒,誰也別忽悠誰,你做著,底下人看著,就這麽簡單。


    還有啊......”


    聽到這番話,陳姓少年內心觸動極大,原來,判斷一個君主的好壞在這些人眼中就這麽簡單嗎?


    “嘿,來人了!”


    老卒推了一下在沉思中的少年,努了努嘴,視線過去,是斥候營的兄弟們。


    老卒親切的打著招呼,嘖嘖讚歎,“抓了個奸細?”


    斥候營的幾人滿身露水氣,望著瞭望塔上的老兵油子和青澀少年,沒有泄露軍機,隻是用手指了指宛城的方向。


    老兵油子秒懂,知道是軍機大事,不再多問,也沒有再打量籠罩在黑色鬥篷之下的人。


    陳姓少年不知怎的,看著黑鬥篷下的人,隻覺得他好像看了一眼自己,目光森冷,像一條毒蛇的眸子,沒有一丁點兒生機,讓人毛骨悚然。


    ——————


    賈詡身著黑色鬥篷,雙手交錯,靜靜的跟著袁軍往袁術的大營走去,腦海裏還閃現著那個少年的模樣。


    身在瞭望塔的他似乎有些心緒紛飛,宛如初生的小獸,眼神純粹,眸子裏有一種找不到家的感覺,一如現在的自己。


    猛然間,賈詡感覺自己的鬥篷被掀開,極其無禮,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極其普通的麵容。


    “袁安大人,這是宛城來的人,想要見左將軍!”斥候什長低聲稟告。


    袁安打量了一眼賈詡,道:“你叫什麽?有什麽事見家主?”


    賈詡恍然,袁術的家奴麽?


    “還請通傳袁公,武威賈詡求見!”


    袁安聽到這個名字,點頭示意等候,走入帳中。


    賈詡隻見帳中燈火大亮,似有人低語,像是袁安,又像是袁術。


    不過幾息,袁安出來,道:“先生隨我來!”


    賈詡撤下鬥篷,走入帳中,正中坐著一個身著錦袍,頭發有些散亂的中年人,麵容沉靜,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自己,正是匆匆爬起來的袁術。


    賈詡隻看了一眼,躬身道:“賈詡賈文和拜見袁公!”


    袁術收回目光,道:“先生請坐,你我兩軍交戰,不知先生夤夜相見,有何指教?”


    “袁公軍威浩蕩,建忠將軍不能敵,特命在下前來請降?”賈詡坐下,答道。


    袁術看著賈詡的模樣,五十歲的蒼然白發被打理得一絲不苟,嘴裏說著請降卻沒有一絲尷尬或是卑微之色。


    “西涼軍驍勇無比,前番伏擊我劉勳等將,殺傷我軍萬人,緣何請降?”


    賈詡道:“西涼軍雖勇,然則袁公主力不失,七萬大軍兵臨城下,屆時宛城西涼軍再無生機矣!”


    袁術點頭,繼續問道:“前番曹孟德接受張繡投降,數萬大軍,子侄、猛將盡喪,西涼軍內盡是呂布、張繡等背主之流,本將怎麽敢再次相信這樣的人呢?”


    賈詡似乎意有所指,一轉話頭,對袁術解釋道:“我聽聞,凡英主皆弘達之人,袁公肯接納孫策這樣的猛虎,又怎麽會懼怕建忠將軍這樣的豺狼呢?”


    袁術雖然不知道賈詡的心思,兀自強作鎮定,道:“孫伯符之父乃本將舊部,孫伯符少年英雄,張繡不過喪家之犬,豈可同日而語?”


    賈詡哈哈大笑,問道:“袁公,孫文台之死,你當天下人都看不明白嗎?”


    袁術其實自己也不知道原時空的自己到底有沒有參與孫堅之死,uu看書 ww.uukansu.co 但是,這種事情就算做了也絕對不可能承認的。


    “先生錯了,若本將暗害孫文台,豈會不斬草除根,再者,孫伯符在我帳下多年,我未曾有一絲一毫逼迫,難道孫伯符反要噬主?”


    賈詡繼續追問,似笑非笑的看著袁術的臉,道:“袁公,你猜羽翼漸豐的江東小霸王會不會也是這般想的?


    袁公日日如履薄冰,驅虎吞狼之計如此淺陋,你當孫策為何會行軍這般緩慢?


    袁公數次承諾孫策委以重任,用時親切,翻臉無情,失信於人,靠進獻玉璽得到先父舊部求取棲身之所,難道這也算是恩義嗎?”


    袁術心下默然,這也是自己有時候深深歎息的地方,有些事情,原本的袁術確實做得不太地道。


    興平年間,攻九江,袁術承諾孫策攻下後任命他為九江太守,攻下後,袁術立馬任命陳紀為太守;


    後又攻打廬江,信誓旦旦的告訴孫策要讓他擔任廬江太守,結果袁術轉眼任命老部下劉勳為太守。


    這就是賈詡說得失信於人,現在孫策與袁術離心離德,未嚐沒有這些事情導致的怨恨之情。


    現今,孫策全取江東諸郡,雖然按時進獻錢糧,實際上早已經各自為政了。


    孫策的存在就是如芒在背,袁術不解決孫策,莫說萬萬是不能進取中原與袁紹、曹操爭雄的,甚至有身首異處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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