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碩大的屏風將賈政和聖上隔離開來,賈政跪伏在地上,沒得到聖命,哪裏敢抬頭觀望。


    不過賈政能感覺到這禦書房裏還有別人。


    “去,將東西拿給他看!”賈政心中正猶疑之際,屏風後聖上不鹹不淡的聲音傳了過來。


    “是!”戴權將一小太監手中捧著的托盤接過,隻見托盤上那凸起的事物被蓋著一塊黃布,看不真切具體是啥,但戴權掂量了一番,發現此物頗重。


    戴權心中猜測可能是件貴重事物,聖上要將此物賞賜給賈政,這不免讓戴權揣摩起聖意起來,又想著日後是不是少收一些賈家的銀子。


    可無論是他,還是六宮中的那位師弟夏守忠,都清楚這榮國府是一隻大肥羊,給錢爽快不說,每每還能多撈上一兩筆,哪怕沒事缺銀子花了,也可以巧立名目去那府上搜刮一番。


    合乎那府上也沒人管,隻要別太過分惹得那位後宅裏的老太太不高興就行。


    戴權來不及多想,於是輕步快速的繞過屏風,來到賈政身邊,然後輕輕的將手中的托盤放在了賈政的身前。


    用聖上能夠聽得見的聲音問道:“賈大人,聖上命你看此物!且抬起頭來。”說罷,又見戴權將黃布輕輕揭開。


    賈政顫巍著領了命,入眼看去,那是一個石球。戴權看到自己居然會將一個石頭認作是貴重物品,心中也是膈應不已。


    然而聖命不可違,戴權複又問道:“賈大人,聖上問你話呢,你可識的此物?”


    賈政複又以頭搶地,直言道:“回稟陛下,臣見過此物,此物乃臣妻侄王攸於本月初八所製之砼球!”


    聖上點了點頭,而後命道:“跪安吧!”


    “是!”賈政忙不跌停的站起身,又欠著身子拱手作揖退出了禦書房。


    及至門外,賈政的內心都是憂懼不已,雖是秋高氣爽,可他卻是全身冒冷汗,賈政急忙用袖袍擦了擦臉,然後抬起腳跟著令他前來的小太監出了宮。


    宮門外,今日跟隨賈政出門的小廝連忙將轎子從一邊抬了過來,他們都知道自家老爺剛進宮麵聖謝恩去了,更讓他們高興的是賈政升官了。


    有道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們在榮國府的地位自然也會跟著水漲船高。


    賈政不敢在此逗留,急忙坐上轎子就往家去。


    榮國府門前,賈珍,賈璉,薛蟠,賈蓉,賈環等一眾子弟以及管家小廝正翹首觀望著,每個人的目光中或多或少帶有喜色。


    “雖說官升一級,但好歹是皇恩浩蕩,這是聖上對咱們賈家的照顧和提攜!”賈珍笑著說道,然後命一旁的小廝準備好鞭炮,等賈政一落轎出來就慶祝一番。


    “珍大哥說的極是!”賈璉和薛蟠在一旁恭維道。


    “來了!”賈環驚呼道,就連身子也是往後縮了縮。對於父親賈政的轎子他再熟悉不過了,隻是眼下他有些後悔喊出聲,賈環清楚賈政最討厭一驚一乍的,自然少不了回頭一頓訓斥。


    眾人循聲望去,自寧榮街東側果然有一頂轎子緩緩的朝這麵走來。


    及至大門前,賈珍,賈璉二人急忙理了理衣冠,迎上前去。


    “請老爺出轎!”二人異口同聲的作揖說道。


    “璉兒,你且過來,我有話對你說。”轎中的賈政有氣無力的說道,賈珍和賈璉聽著這聲音,心中更是一慌,被叫到的賈璉急忙掀起轎簾,往裏看了一眼。


    隻見賈政麵色灰敗,目光散亂,額頭脖頸間都是汗水,領口處的官袍早已經被浸濕。可賈政為了不暈厥過去,不斷的輕咬舌尖,以至於嘴角處有著一些血沫沾黏在胡子上。


    “珍大哥......”賈璉知道賈政的心思,於是急忙放下轎簾,快速的和身邊的賈珍交流了一下。賈珍會意之後,當即對在場的眾人說道:“老爺說他今日累了,想要回屋休息!”說完,又命小廝將一眾用以慶祝的事物撤下。


    這麵,賈璉讓抬轎的小廝輕巧的將賈政抬至榮國府二門處,接著又換了批人將賈政攙扶了出來。


    “老爺,事情我都辦妥了。”賈璉小聲的說了一句,見得賈政微微的頓了頓首。來不及多想,趕緊讓賈政進屋要緊。


    不一會兒,賈珍趕了過來,問賈璉道:“老爺到底怎麽回事?”


    賈璉忙搖頭道:“不大清楚!當下還是請個郎中來瞧瞧才是!”


    賈珍深深的看了一眼賈璉,後者知道賈珍想說什麽,於是又說道:“珍大哥,你想想,若真的上麵治了罪,那老爺還能回來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也別多想!”賈珍掩飾說道。


    “先不說這個了,珍大哥,這裏先交給你,我去老太太那說一下,老太太還等著老爺過去回話呢!”賈璉交代完,急忙往榮禧堂西側的賈母上房中走去。


    很快,賈政病倒的消息在榮國府內傳了開來,自是引發一陣騷亂,好在賈政隻是因為多日勞累,心懷憂懼,加之今日進宮麵聖受了驚,又吹了涼風,才致使那般情狀。又多虧郎中施以針灸調理外加服了兩劑藥,這才使得賈政醒轉過來。此處不在話下。


    回說禦書房中,屏風的後麵,除了身著常服的聖上之外,還有三個人在此間,分別是吏部右侍郎李賢,工部尚書範疇以及內務府造辦處衙門副堂官吳維均。


    “此物如何?”聖上指著托盤中的那個砼球,複又看向三人。


    “稀奇!”工部尚書範疇當即回道,一旁的李賢和吳維均都是讚同的點了點頭。


    “朕要的不是這個!”聖上對這個答案有些不滿意。


    “陛下,臣剛才大致看了一眼此物製造的工藝,這其中關鍵的一步就在於那叫做水泥的事物。這水泥較之傳統意義上的糯米灰漿,確實能夠彌補後者的不足,不過這新事物的推行和實用效果還需要驗證!”範疇解釋道,同時也是提醒聖上想要推行新政,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一個弄不好,就會天下大亂。


    “範大人!”李賢對範疇使了個眼色。


    “李大人,本官是為了朝廷考慮,這是國本,是實話!我不像你事事都順著陛下的心意去說!若是張大人在此,他定會同意我的說法!”範疇不置可否的揮了一下袖袍,甚至還將李賢的上官,同時也是當今內閣首輔張沅正搬了出來。


    李賢看了一眼吳維均,後者笑著說道:“範大人,下官於本月初六看了二者的比較,也親自查探了二者的堅固程度,這水泥確實可以取代糯米灰漿,更何況糯米灰漿的製造過程中用的還是百姓的食糧!”


    “你親自查探了?!”範疇皺起眉頭,但想了想還是說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本官覺得還需多加驗證才是!”


    “那這砼球不就是實物嗎?難道算不得眼見?還是說我們都瞎了不成?”吳維均指向托盤中的實物,說道。


    “我不與你胡攪蠻纏!”範疇當即駁斥道。


    李賢快步走到禦案前,在獲得聖上準許後,將其中一份案卷遞向範疇,說道:“既然範大人要眼見為實,並且多加驗證,那這份案卷上的東西就交給你們工部!範大人不要忘了,徐州一地的百姓還等著呢,確切的說天下的百姓都在等著!”


    “陛下,臣並非不支持新政,隻是還望陛下能夠三思而後行!”範疇勸說道,至於李賢手中的案卷他並未接過。


    “朕知道了,範卿且退下吧!”聖上評述道。


    “陛下!”範疇高呼道,隨後看向李賢,正要嗬斥,不料聖上擺手說道:“好了,朕心裏清楚的很!”


    範疇想了想,終究還是退了下去,但他決不能讓聖上一意孤行,於是急忙出宮前往內閣首輔張沅正的府上,將此事告知給後者,希望張沅正能夠出麵阻止聖上。


    “陛下,範大人想必應該會去找張大人!”李賢笑著說道。


    “他和相臣是一樣的人!”聖上評述道,然後笑著問道:“王文泱最近在做些什麽?”


    “啟奏陛下,據臣所知,他在等!”吳維均恭敬的說道。


    “朕覺得時機差不多了,此人是時候出仕了!”聖上隨口說道,然而他的目光卻是看向李賢。


    李賢回道:“陛下是不是應該再看看?”


    “朕聽聞王子騰去過你府上給你送過禮!”聖上笑道。


    “私交比不得公心!”


    “公心?那你剛才為何不站在範卿一邊,勸說朕要三思而後行?”聖上又問道。


    “因為陛下心裏清楚!”李賢答道。


    “朕心裏確實清楚,隻不過朕不清楚你們是否清楚!”


    吳維均正要應聲稱是,可見李賢對他使了個眼色,急忙止住了嘴,這就表示聖上的這句話中還有別的深意。


    對於兩人的小動作,聖上並不予以追究。李賢說道:“臣之私心是為陛下,臣之公心是為朝廷!範大人所言與陛下之決心相悖,是故臣要替陛下說出來,但王文泱出仕一事,並不簡單!臣是為朝廷保住人才!”


    “看來你是個明白人!”聖上稱讚道,“李卿還是看看這個吧!”聖上從一堆奏疏中拿出一份遞給了李賢,李賢當即就看見了“九省檢點王子騰上呈”字樣。


    李賢接過王子騰所寫的折子,翻看起來。


    “陛下!這......”李賢大驚失色。


    “你覺得他事先清不清楚呢?”


    “臣不敢妄自猜測!”


    “不敢妄自猜測?那就表明你已經猜測了!說說看吧!”聖上要回了李賢手中的折子,隨後將該折子反複的在手中掀開再合上,猶如一個燙手的山芋。


    “陛下可是為了聖孫?!”李賢試探道。他知道自從五月底的那次大朝會之後,聖上心中已經埋下了猜忌的種子。王子騰此舉看似順應了聖上的心,但細想之下也表明王子騰,或者說王氏父子二人有本事猜測準了聖意,而這個本事才是令聖上最為忌憚的。


    可以說王子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過退要比進好,哪怕是以退為進。


    聖心難測,講究的就是一個度,這個度把握好了,自然能夠青雲直上,把握不好,那就是跌落深淵。可這個度有些時候並非完全掌握在臣子的手中,更多的是掌握在聖上的手中。


    “朕想讓王文泱去江南!”聖上直言道,“成為朕的一把刀!”


    “臣並無異議!”李賢再三揣摩之後,當即應了下來,似乎隻有這般,對大部分的人都好。一來這是一種恩賞,拉攏了王氏一門,而且還可以將王氏父子二人一南一北的間隔開,互為質子。二來是利用王氏一門去江南試一試甄家的深淺,從而讓江南的那些豪族勳貴重新站隊,分化江南甄家的實力。三來就是做給天下的士子看,聖上並非是埋沒了人才,同時也可以算是對京都朝臣的一種妥協,畢竟京都中各處的利益早已經被瓜分完,王氏父子二人假若同朝為官,勢必會影響許多人的利益,這就是為什麽當初多數人反對的另一個原因。


    “你覺得王文泱應該任何官職?”聖上問道。


    “監察禦史!也隻有監察禦史!”李賢當即說道。


    “好個監察禦史!倒是有點意思!”聖上冷冷一笑,不知道這冷意是針對誰。


    李賢又說道:“其實陛下您心中早有定計,臣隻不過是說出陛下心中所想罷了!”


    “那王子騰又當如何?”聖上再問道。


    “想必陛下已經做了安排,臣不清楚!”李賢搖頭道,“不過陛下可以應了王子騰折子中的要求!他也是一片公心!就是有私心,u看書 ukanshu.m 也是為了其子王文泱!”


    “嗬嗬。”聖上滿意的點了點頭,笑了笑,隨後將王子騰寫的那封折子又輕輕的放回了禦案之上,而不是將折子丟入火盆之中。


    前者意在保,後者卻是殺!


    王宅,騰雲齋中,王子騰和王攸二人一左一右的下著圍棋,可棋盤上隻有寥寥數子。


    “攸兒,你是不是太莽撞了?那份折子上的時機是不是早了些,就算等陛下降了旨意後再上表推辭也來得及!”


    “聖上的旨意早在四月底的時候,不,確切的說是五月底的那場大朝會就已經下了!”王攸回道:“父親您難道忘了賈雨村不成?聖上之舉乃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你是不是太小心了些?”


    “父親,小心使得萬年船。咱們家一直身處高坡之上,若不謹慎小心,隨時就是跌落深淵!而且聖上是個明白人,他是天下之主!”


    “嗯。”王子騰凝重的點了點頭。


    “父親,賈雨村此人您必須多加小心!”王攸再度強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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