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嘎”


    一個手執小弓的男孩正追趕著一群鴨子,弓上的木箭直直的朝著鴨子射去,雖不尖利,但也讓鴨子們驚慌失措,到處逃竄。


    “蘭兒,你在做什麽!”正從藕香榭回到稻香村的李紈對賈蘭嗬斥道。


    賈蘭聽得母親的聲音,急忙將小弓藏在了身後,直直的站在那兒,絲毫不敢有其他動作,甚至不敢看向母親的臉色。


    李紈走到賈蘭身前,訓斥道:“你難道忘了我對你說的話不成了?整日就知道貪玩,我記得早上的時候不是讓你去老爺的夢坡齋,用心學習,你倒好,和那些鴨子幹上了,那些雞鴨鵝可得罪了你不成?它也有著自己的父母,你把它打殺了,它的父母又當如何?”


    說道父母二字,李紈不禁想起了早早去世的賈珠,不免悲從心來,自己就這麽一個兒子,若不嚴加管教,日後自己又當依賴誰,是故落了淚。


    “母親,孩兒知錯了!我這就去用功讀書!”賈蘭見不得母親垂淚,每一次母親都會哭上好久,而他這幾年漸漸明白母親的不容易,心中更是勵誌要成為有用之人,來日好好的孝順母親。


    李紈見賈蘭認錯,蹲下身子急忙將他摟在懷裏,哭道:“我就你這麽一個兒子,娘靠不得別人。”


    賈蘭學著大人模樣,拍了拍母親李紈的背部,不斷安慰著她,甚至說出母親莫哭字樣,聽得此言,李紈也覺得心裏好受了些。


    “今日怎麽沒去你祖父那裏?”李紈嚴肅問道。


    “回母親的話,今兒我辰時四刻便去了祖父那書房,祖父命我回園子來,說是今日他有事要出去一趟。”賈蘭如是道。


    “嗯。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你祖父無時無刻不再為這個家族而奮鬥,你今日卻隻知道胡鬧!”


    “是,母親教訓的是,兒子知錯了。”賈蘭作揖告罪道。


    “我教給你的那論語十則可明白透徹了?”李紈又問道。


    “沒有,有些地方我還不甚清楚,想著今日去問問祖父的,隻是今日祖父出門辦事去了。”賈蘭有些緊張的說道。


    “你雖然知錯,但是為了讓你記住,今日把那論語十則抄寫一遍。”李紈命道。


    “是!”賈蘭不敢違拗,當即應下就要去隔壁的書房。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這句話娘給你親自講過,這士之一字,代表君子,我也希望你能夠成為一位有德行的君子!”李紈勸誡道。


    “母親,孩兒謹記就是!”賈蘭再度作揖行禮,然後快步的退出了外間,至於那柄小弓,則是被他放在了桌上,李紈看了一眼那柄小弓,也沒忍心將它折斷,反而親自將此物收了起來,放在了箱屜之中,而後便是出了房門,順道看了看那些受驚了的鴨子。此處暫且不表。


    卻說王攸進了騰雲齋,當即就發現了姑父賈政也在此處,趕忙上前作揖行禮。


    “文泱,不必多禮,快快起來吧!”賈政哈哈一笑,當即讓王攸起了身,而王子騰則是起身,將桌案上的那本奏疏遞給了王攸,說道:“你自己看吧!”


    “是!”王攸接過奏疏,並且打了開來,上麵除了自己那一大串奏請之事外,在末尾處,有著用朱批寫著的‘準’字,而這一個字也代表了聖上的認可,可王攸有些不理解為何聖上會如此相信自己。


    王子騰正色道:“聖上正為北河一事憂心,這封奏疏不過是你對當年貢士考卷上的砼字一事的補充罷了,至於是否有成效,還得看你自己!若是最後失敗了,那麽就是欺君!這也無需什麽商討!”


    王攸聽罷,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聖上並非是無腦相信自己,而是以勢壓人,壓服自己不得不往成功的方向去靠攏,哪怕最終做不成,他也毫無損失,相反自己王氏一門就當以欺君之罪論處。


    “現在明白了?”


    “明白了!”王攸點了點頭,神色頗為凝重的說道。


    “製砼一事,你不得大意馬虎,而你姑父今日前來也是為了後續之事和我以及你商討,你既然將身家性命都賭了上去,那做父親的我自然不能眼看著你犯錯,是故有些事情要交代你一句,莫要到時候犯了忌諱,遭人嫉妒,反倒誤了正事!”王子騰訓誡道。


    “是!”


    “那就坐那吧,存周,你說吧!”王子騰命道,待王攸坐在椅子上後,賈政對王子騰拱了拱手,然後看向王攸,說道:“工部之事就不必再言了,攸哥兒的這封奏疏既然聖上準奏,那關於那物料一事不日就有調令傳至,至於我今日前來,是想著和你說些別的東西,午膳之前,我和你父親已經商討過,隻是想聽聽你的想法,我們日後也好替你再鋪些路,如此這般,你也可以走的順暢些。”


    “自同德八年起,那年你十一歲,卻高中會元,後於殿試之上聖上親封探花,我也不清楚你老師臨終前有沒有對你說過此類的話,當然或許他也急了,甚至來不及替你安排妥當,而將這個事交給了我,甚至包括你姑父也一並算了進去。”賈政聽見王子騰提起林如海,麵露微笑,不斷的頷首撫須。王子騰又說道:“常言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想來這道理你非常清楚,這兩年你也做的很好,一麵是因為你的性格,另一麵則是為你老師守孝,需深居簡出,而這些也讓你少了許多麻煩。然而眼下這製砼一事,包括上月二十六日聖賜之深意,還有這月十三,十四兩日你分別前往忠順王爺,北靜王爺府上拜謁,這無不表示聖上有意讓你出仕,我雖在聖上麵前累加保本,可仍舊不知聖意具體如何,此次工部一事對你來說算是一次政績,做成了自然皆大歡喜,別人也不會小瞧了你,甚至你日後擔任其他要務之時,所受到的阻力也會小些,若是做不成,那就正如你所說,看天意如何!”


    賈政又道:“朝廷雖不大重視工部,且工部地位不顯,可工部畢竟是朝廷六部之一,個中官吏要員也著實不少,我們並不清楚聖意會如何安排你,但製砼之時,也少不得你在一旁協助觀察,甚至指導。隻是你年歲太輕,無論朝堂之上,還是衙署之內,都以資曆排輩,而這也正是你做成此事的最大阻礙。是故若是你不日受命前往工部,少不得要受到一些詰難。”


    王攸聽得自己父親的一番話,心中反倒生出了一絲疑惑,當他看向王子騰時,王子騰目光之中也是頗具威嚴,似有警告之意,於是起身作揖道:“攸自當謹言慎行!”


    “但願你真的能做到謹言慎行,莫要再像十六日麵聖之時那般了!聖心包容萬物,又憐惜你年弱無知,莫要被露出的一些才氣迷了心,從而走錯了路!”王子騰懇切之言中也多了一些怒意。


    “子騰兄長此言未免太過了些,文泱行事有準則,知曉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之理,兄長莫要給他太多壓力才是,他畢竟還年少,難免意氣,我們在一旁教導即可!您也莫要因此動怒才是。”坐在王子騰右手邊的賈政勸說道。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我怕他有一天會變成知不可為而為之,那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有些事不上稱沒有四兩重,可一旦上了稱一千斤也是擋不住的!”王子騰指著王攸嗬斥道,當即就將王攸先打發了出去。


    “唉!”賈政清楚王子騰這句話的隱憂之意,有道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做父輩的,做祖輩的,自是要為子孫們留一條後路,但有些事情往往會出乎意料之外,比方說這製砼一事,想到十七日自己那道那張紙之時,不也是茫然無措,想到這,賈政不免歎了口氣,之後便是沉默不言了。


    “存周,此次之事還望你多多從旁協助才是!”王子騰拜托道。


    “兄長放心就是,若是換了旁人我是不信的,可文泱......”


    “知子莫若父,他雖做的比同齡人好上數倍,可他畢竟年輕,加之有時候也會固執己見,我生怕他不適合朝廷官場,雖有心教導,可我又是武將出身,論心計智謀遠遠不及如海,盡管摸爬滾打多年,知曉一些規則,可仍覺得深不可測,多有魚龍混雜之亂象。這對文泱來說,實數杯水車薪!想來那份奏疏你也看了,雖說稚嫩了些,可那上麵的個中言語,又都是他細細斟酌,著實是苦了他了!”王子騰一一評述道。


    “製砼若是成功,用於北河修堤,這般功在國家,利在千秋之事,必能使得文泱直入吏部,到那時你父子二人同朝為官,算是一場佳話!”


    “此事不提也罷,眼下隻能替他解決這製砼一事才好,莫要忘了聖心難測之理才是!”王子騰勸告賈政道。


    “嗯!”


    “我那薛家妹妹住在貴府,著實叨擾了老太太,等此事過後,我寫封書信過去,命她即刻搬出貴府則是。”王子騰告罪道。


    “無妨,都是自家親戚,再說蟠兒那小子也是個極不省心的,還是放在眼前管教一番才是!”賈政擺手不介意道。


    “寶玉近來可好?”王子騰問道。


    “實在不成個體統,不說他有文泱一半之好,哪怕有珠兒一半,我也就心滿意足了。”提到賈寶玉,賈政痛心疾首的說道。


    “寶玉過上幾年,等大了就好了,寶玉的心性雖不及攸兒,但好在心地仁善,待人寬厚,這也是他的長處!”


    “盡管這榮國府不是由我襲爵,可我這一房將來終究還是要托給寶玉的,正如兄長剛才所言知子莫若父,這掌家之人太過仁善不怎麽好!有道是無規矩不成方圓!”


    ......


    自騰雲齋被打發出來的王攸回到了青雲軒,發現了桌上多出的兩套衣服,皆是由綢緞製成。


    “攸大爺,這是鸞大姑娘不久前讓嵐兒和符兒一並送來的衣物。”絳墨端了盆清水從外麵走了進來說道。


    “陶硯,更衣!”王攸知曉後,對一旁的陶硯吩咐道。


    “大爺還是先洗洗吧,這一頭的汗,若是不小心沾到了這白淨的衣服上,就不大好看了!”陶硯建議道。


    “嗯,也好。”


    在兩人的服侍下,王攸穿上了新衣,就連頂上的小冠也沒忘了擺正,一番拾掇之下,王攸站在了全身鏡前。


    “大爺這般模樣真是好看!真不知道若是回了園子,我們姑娘看到了,會是何等反應?”絳墨笑著說道,陶硯也在一旁不斷點頭表示讚同。


    王攸笑了笑,轉身對二人說道:“你們姑娘想著讓你們二人回去呢,她心裏一直記掛著你們!”


    絳墨回道:“攸大爺做主就是!”


    “並非我不願遂了你們姑娘的意,隻是當時我有自己的打算,而現在我仍然有自己的打算。”王攸看著二人,鄭重說道。


    “奴婢能多嘴問一句嗎?攸大爺您如今的打算是為了我們姑娘好嗎?”陶硯絲毫不忌諱的說道。


    “確然!”王攸當即回道,“有些事情我還沒搞清楚,是故你們這還需等等。”


    “我們唯一擔憂的就是姑娘,姑娘名下的產業若是被那些小人私吞了,我等又以何顏麵去見老爺和太太!”絳墨戚然說著。


    “賬簿上我看過,這京都也就隻有四處產業,除卻城外以西二十裏處的一處田莊有著近二十畝的地,u看書 .ukanshom 還有北城離寧榮街不到十裏名為‘朋來’的酒樓,這剩下的一家茶葉作坊和另一家絲織作坊你們可知道在哪?”王攸詢問道,“一個月前,我記得你們和我說過老太太安插了人手進去,這人手想來也不過就前二者罷了,若不是你們姑娘提醒,想來你們至今都被蒙在鼓裏而不自知。”


    “攸大爺,其實是五處,那朋來酒樓斜對麵的一家綢緞鋪子也是姑娘得,隻是這綢緞鋪子掌櫃的和絲織作坊的掌櫃是同一人,這賬麵便是做在了一起。”陶硯糾正道。


    “我問你們,這五處產業領頭的人可互相認識?”


    “田莊的莊頭您應該見過,是林宅的管家之一。”


    “哦?我見過?”王攸顯得有些驚訝。


    “我們老爺身前有三位管家,去世時,隻留下兩位,隻是這兩位管家素來不和,老爺便將其中一人派至京都管理這麵產業,而另一位則留守揚州。”


    “這般也好!省卻了諸多麻煩。”王攸對林如海的安排著實心悅誠服,實際上他也忌諱這管家之間過於團結,容易造成奴大欺主的現象,這兩人不和就是最好,這樣則能維持平衡。


    “大爺,老爺讓小的過來問問今日你可隨賈家姑老爺回那麵府上?”門外,一小廝的聲音傳了進來。


    王攸掀起簾子,出了門,說道:“去回老爺,就說我等太太回來,若是太太今日回來遲了,那便明日過去。”


    “是!大爺!”小廝急忙小跑著出去傳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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