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二爺,你們醒了沒?”窗外,小紅隔著窗戶紙朝屋內輕聲喚道,很快,裏屋傳來些動靜,賈璉掀起簾子,語氣不滿的嗬斥道:“一大早的,吵什麽吵,擾了爺的好夢!”


    聽及賈璉的嗬斥聲,屋外的小紅趕忙噤了聲,隨後趕來的平兒恭敬的說道:“爺先別動氣,舅老爺今早打發了府裏的小廝過來送了信,說是昨日攸大爺歇在了家裏。”


    “我叔叔可還說了什麽?”王熙鳳聽及王氏父子之事,急忙睜開眼,問道。


    “並未特意交代什麽,那遞口信的小廝傳了話,便是回家去了!”平兒如實回道。


    “平兒,吩咐小紅先去園子中報信,你讓那些小丫鬟準備些水和早膳來,伺候我和二爺起身吧!”


    “是,奶奶!”平兒應命拉著小紅退了下去。


    “這下子我們王家又要出一位朝廷命官了,還是實打實的文官!”王熙鳳開心的笑道,眉飛色舞間多有顯擺之意。


    躺在王熙鳳身側的賈璉笑道:“既然你今日高興,何不賞我些銀子?”說罷,就要將手伸入薄被中。


    “去你的,我哪裏來的什麽銀子?”王熙鳳沒好氣的說道,一把拉過賈璉身上的薄被,露出他那光溜的上半身。


    賈璉也不敢使氣,好生央求道,甚至在床上當即半跪了下來,“好奶奶,我著實要使銀子,有急用,是先前老爺交代的差事!”


    “既然是老爺交代的差事,那就是府裏的公事,二爺也當有手續不成?官中又不是沒有銀子,怎麽反倒用起家裏自個兒的銀子了?”王熙鳳也不含糊,當即豎眉質問道。


    賈璉忙笑解釋道:“手續有,你放心,我回頭就送來!”


    “也罷,回頭我讓平兒給你二十兩銀子,省著點使,就當本奶奶今日高興賞你的!”王熙鳳看著賈璉奴顏婢膝的樣子,不免心裏愈發得意,賈璉心裏的那點花花腸子她難道不清楚,隻要不是太過分,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橫豎裏今日她心裏高興。


    賈璉聽及有二十兩銀子使,也頗為高興,麵上笑道:“你說聖上此次給攸兄弟封個什麽官?”


    “二爺,我不過是一後宅女子,就算被那些姐妹們誇讚是胭脂堆裏的英雄,這聖意豈是我所能知曉的?”王熙鳳看似謙虛,實則神色驕傲的說:“我常聽姑母說起這曆代探花都要在翰林院編書的,雖說品秩不高,但是能夠時常見到聖上,至少比你這捐的五品同知亦或者東府蓉哥兒捐的那什麽龍禁尉強!”


    “我還記得林姑父當年探花及第的時候,好像也就一年多的時間就被上皇升任了蘭台寺大夫,後來當今聖上即位,又升擢為揚州巡鹽禦史!你說的對,這官位不能全看品秩,更多的應該看聖意!我記得那年我前往揚州林宅,就連揚州的郡守大人見了林姑父,都是好生客氣,更遑論他人!”賈璉附和道。


    “哼,這話還說的有那麽一份道理!”王熙鳳輕哼了一聲,她之所以這麽交代,就是怕賈璉亦或者這府上的其他人覺得自己那位弟弟被封了個小官,使得這些勢利眼的東西到時候又是胡說八道。


    正說著,平兒領著幾個小丫鬟推開了外間的房門,並接過一小丫鬟手上捧著的銀盆,進了裏間,笑道:“喲,我才在屋外麵,就感受到奶奶今日的喜氣!”


    “她當然今日高興了,就連我也不得不跪下求著她!”賈璉係好內袍的袖帶,從床上起了身說道。


    平兒笑了笑,也未立即回話,隻是趁著王熙鳳不注意,對賈璉使了個眼色,賈璉會意後,笑道:“平兒今兒你可得好好伺候你們奶奶,對了,你們奶奶剛才應了我說讓你回頭取二十兩銀子給我!你可別忘了!”


    平兒看向床上有些慵懶的王熙鳳,後者雖是閉著眼,可還是在賈璉說完話後點了點頭,平兒說道:“不會忘的,二爺今兒要穿哪身衣裳?”


    “左右不過也就常穿的那幾套,我想著這二十兩銀子買上些好看的綢緞,一方麵是給自己添幾身衣裳,另一方麵是為了送禮!”賈璉說道送禮二字,偷偷的瞄了一眼王熙鳳,後者恍若未聞,他也就安下了心,略作梳洗後,在小丫鬟的伺候下用了早膳,隨後又去瞧了一下女兒,最後出了小院,往前院去了。


    待賈璉走後,王熙鳳睜開眼睛,掃視了屋內所有的丫鬟,每個丫鬟都唯唯諾諾的,不敢與王熙鳳對視。


    “平兒,小紅回來沒?”


    “回奶奶的話,還沒!指不定在某位姑娘那給絆住了腳!”平兒為小紅辯解道。


    “先不管她,給二爺的二十兩銀子回頭你讓小紅送去就是,今早她被二爺訓斥了一聲,這送銀子的差事就交給她吧。”王熙鳳安排道。


    “是,奶奶!今兒奶奶可要進園子?”平兒又詢問道。


    “沒錯!我們王家自先祖開創家業以來,還從未有過一個以科舉出身的文官!”說到這,王熙鳳更是得意的哈哈大笑。


    如平兒所說,小紅確實被絆住了腳,並非是某一位姑娘處,而是被絆在了王攸的蒼泱築,自從上次跟隨自家大爺去了鳳姐小院,瓊玉便覺得小紅心性不錯,小紅在年紀上要比清影大上一歲,而且還是伺候姑奶奶的丫鬟,是故無論清影還是瓊玉都以姐姐相稱。


    王攸不在,蒼泱築的一切事宜皆以清影為主,清影得知小紅一大早奉命進園傳信,也好心的留她在蒼泱築喝了杯涼茶,潤潤嗓子。


    說起來,這還是小紅頭一次進蒼泱築,她自然也被那係在櫻花樹下的秋千和流水所吸引住了,隻是她不敢肆意妄為。


    清影和瓊玉二人將小紅領到櫻花樹下的石桌旁,令後者坐了下來,隻聽小紅潤了口茶後,感慨說道:“我去年的這個時候,有幸領著攸大爺進園參觀,我記得當時攸大爺坐在現如今那凹晶溪館處,那旁邊的小船正是我回去和我父親說的,當然也是太太那麵下了命令!”


    “小紅姐姐真是善解人意!”瓊玉笑著誇獎道。


    “算不得什麽善解人意,隻是平日裏善於觀察主子的喜好罷了!”小紅謙虛回道,“至少王家大爺的喜好我看不出來!”


    “嘻嘻,小紅姐姐謙虛了!”瓊玉不免笑道。


    三人又是聊了好一陣子,直到小紅杯中茶喝完,才意識到事情還未做完,不過清影卻說道:“小紅姐姐,你直接回鳳姑奶奶處吧!至於你要做的事我早已經安排月英她們去幫你做了!”


    “多謝!”小紅感激道,展露活潑可愛的笑容,之後也告辭離開了蒼泱築,此處不在話下。


    卻說賈政,望著幾位離開的大人,又看向手中的那張紙,欲哭無淚,同時也感到一絲無奈,認為是自己平日裏消極怠工,遭小人嫉恨,同時惹得聖上不滿,所以才導致今日之禍。


    可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得尋求解決之法。於是,賈政也未及處理公務,找到虞衡清吏司郎中方寸,後者見他麵有惶恐,雖心裏同情,但還是好生的安慰了一番。


    “存周老弟,你還是即刻前往城南吧!希望山子野老先生今日在家!”


    “坤林兄,有勞了!”賈政趕忙作揖道,然後就轉身離開了衙署,前往城南。因事發突然,又未下拜帖,賈政來到前工部侍郎山子野的府上,得知山子野老先生於五月初便是去了中州洛陽!


    得知此消息的賈政,更如晴天霹靂,這難道是天要亡賈氏一門不成,念及至此,賈政麵色灰敗,毫無生氣的回了榮國府賈家。


    今日應值的小廝見賈政麵色難看,也不敢上前多問,賈政不敢將這消息告知給賈母,免得惹得母親擔憂,到時候又是家宅不寧,弄得人心惶惶。他想找人幫助,可一時間也不知道找誰,心中煩難之際,隻聽得門外小廝回報道:“老爺,攸大爺過來找您了!”


    “快!快請他進來!”賈政急忙命道。


    “是!老爺!”


    ......


    “太太,前院小廝說王家大爺一回來直接去了老爺的外書房,還有今日老爺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大好看,要不太太去前院瞧瞧吧!”玉釧來到王夫人,跟前回報說。


    “攸哥兒回來了?老爺臉色不大好?好,去前院瞧瞧!”王夫人先是欣喜,隨後轉而疑惑,早上她見了賈政一麵,當時的夫君麵色紅潤,莫不成今日去了衙門鬧了煩心事不成,想到這,她不得不點頭同意前往。


    賈政的外書房位於榮國府正院內,離榮國府正門較近,和南院馬棚相對,用以處理榮國府上對外事務。


    外書房中,王攸見到麵色有些難看的賈政,也當即意識到賈政想必是收到了聖諭,於是問道:“姑父可是有煩心事了?”


    賈政聽著眼前這個侄兒關切的問候,也未立即言明,相反強笑道:“攸哥兒回來了!昨日夜間你入宮麵聖,想必受了驚,還是先回蒼泱築休息才是!”


    王攸忙搖頭道:“姑父,您此刻心中所憂之事和攸兒相關,也和昨日麵聖有關!”


    “什麽意思?”賈政被驚的直接從榻上站起身,忙問道。


    “昨日夜間我和父親二人進宮麵聖,聖上提及攸兒同德八年會試考卷一事!當年那會試考卷上攸兒寫了一個字,被吏部右侍郎也是當年會試主考官的李大人告知給聖上,聖上好奇之下就命我王氏父子二人進宮詢問!”王攸如實說道。


    “可是此字?”賈政明白過來,從袖袍中取出那張紙,並攤開來遞給了王攸。


    王攸看見這個熟悉的‘砼’字,點了點頭。


    “這是什麽字,又是何意?”賈政著急問道。


    王攸將昨日搪塞王子騰之言和對此字的解釋以及相關工藝說與了賈政,一下子得知這麽多消息的賈政同樣愣住了。


    “你是說北河決堤了!此物用於修築河堤?”賈政回過神來,驚恐問道。


    “是!陛下命我於二十日呈上關於製砼一事之奏疏,此外三個月內必須將此物造出,由姑父您協助於我!隻是不知姑父您是否精通工事?”王攸正色回道。


    賈政看著露出希冀神色的王攸,也不忍為了麵子欺瞞於他,畢竟這事已經危及到兩族之命運,若是不能夠坦誠以待,那麽到時候一旦出事,那真就是欲哭無淚了。


    賈政如實回道:“攸哥兒放心,我雖不是精通工事,但也有著不少人脈,到時候讓他們一並協助就是!”


    王攸聽得此言,雖感戴姑父賈政坦誠,可不免還是有些失望,於是又直言道:“姑父,您那些工部同僚指不定要為北河決堤一事忙碌,何來有空協助我等!”


    “......”賈政被一語道醒,北河決堤一事好死不死的就卡在這裏,相較於製砼一事,北河決堤災後重建才是朝廷當務之急,想到這,賈政額頭之上不免沁出汗來,他看向王攸,期待他能夠給一個適中的辦法。


    “說實話,我昨日和父親商議過,也考慮到姑父您出現這種情況,恕侄兒冒昧,難道您在工部員外郎的位置上就任多年,真的隻是做了甩手掌櫃不成?”王攸見賈政沉默不言,不免歎息道。uu看書ww.uukasu


    賈政擦拭了一下頭上的汗水,羞愧說道:“慚愧,耳濡目染之下略懂罷了!”


    “略懂?姑父您任工部四司何處?”王攸目光一亮,這反而是意外之喜,哪怕略懂也比不懂強,當即好奇問道,畢竟他還是葉鬱之時,就是博而不精,同是略懂。


    “虞衡清吏司!”賈政回道,順便將虞衡清吏司的職責和人員安排詳盡的告知給了王攸。


    “姑父,我大都知曉了,如此這般,也不算是山窮水盡!至於聖意如何,全看奏疏了!”王攸麵露微笑,不慌不忙的說道。


    “聖上可是有意讓你出仕工部?”賈政猜測道。


    “不是!”王攸搖了搖頭,隻回了兩個字。


    “那就好!說實話,朝廷六部,看似相輔相成,可是有高下之分,工部地位最低,就連內閣之中,也鮮有工部官員,所以攸哥兒,若是有機會,你最好能夠進入吏部,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朝廷命官!你父親雖說是九省檢點,隸屬於兵部,但你也知道朝廷之內還有文武之爭,文官的地位遠比武官高!”賈政以身說法,勸道。


    “姑父,其餘諸事容後再論,眼前此關才應重視,我和父親說過,若是此劫不過,到時天怒降臨,諸事不遂!”王攸提醒道。


    “嗯!”賈政特別在意天意,天恩等字眼,因為他很清楚那意味著的是一族榮辱。


    正待賈政還要詢問些什麽之時,門外又傳來通報聲,說是太太前來。王攸和賈政各自對視了一眼,各自心領神會後,欲將製砼一事隱瞞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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