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不答應,你會怨我嗎?”


    薛寶釵鼓起勇氣的問道,她要看看王攸的內心到底是怎樣的。


    “不會,因為我深知人力有時窮,若是你不答應,我也隻好犧牲很大的代價帶黛玉出府交給母親照管!”王攸閉上眼,說道。


    “你的心意果然是她!那我呢?我的心意你知道嗎?”薛寶釵哽咽道,“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若是當初最早初見的是你和我,又當如何?”


    薛寶釵的話直逼王攸的內心。


    薛寶釵見王攸沉默,繼續說道:“你知不知道,我和顰兒起初都看不清你的心意,但讓我沒想到的是你最終選擇了她,我哪裏不如她!論才學我不輸,但若論處事,她不及我多矣!難道就因為她是出自書香世家的名宦小姐,而我隻是個商人之女嗎?這是我的錯嗎?攸兄弟!你通讀萬卷之書,且有探花之才,可否為我解惑!”


    說道最後,薛寶釵的聲音充滿了不甘,難道自己所偽裝的表麵之下隻剩下滿是瘢痕的內心嗎?


    她擦拭掉眼角的淚水,質問道,“我是姐姐,她是妹妹,我可以在其它東西上不與她計較,就算她使小性子我也可以包容她,你能幫妹妹,就不能幫一幫姐姐我嗎?你我可是親姑表姐弟啊!你說我和你是一類人,你我為何做不了知己?”


    王攸聽著薛寶釵的控訴,心想:“原來這就是偽裝麵具被撕破後留下的卑微嗎?”然而王攸不會選擇去挖苦寶釵的心,於是說道:“寶姐姐既然知道我的心意......”


    “不!我不知道!”薛寶釵倔強的說道。


    “你如何不會明白我的難處?”


    “難處?你現如今是兩元進士,今科探花,且又得聖上恩寵,這榮國府裏姨媽,姨父,甚至就連老太太也會敬你三分,是的,我很羨慕顰兒,她有你這麽一位亦父亦兄的人,寶兄弟生性跳脫,難免情難自禁,慌不擇言,我亦受金玉之說困苦,可何曾有人來關心過我,母親心中也在搖擺,哥哥他又是那般模樣,難道我薛家就合該如此沒落嗎?”


    “所以你想利用我的身份幫你破金玉之局是嗎?”王攸厲聲道。


    薛寶釵被王攸的語氣轉變唬了一跳,但心中的不甘盡數化為勇氣,說道:“是!我答應你在你走後幫你照顧顰兒,但是我的條件是你娶我為妻!我必定會協助你打理好王氏後宅!就如同舅母一般。”


    “胡鬧!兒女之事皆在父母手中......”王攸戛然而止,因為他突然想起了姐姐王鸞。


    “是的,我就是要將我多年的心事說出來,當年青雲軒內,我熱毒發作之際,你當時的著急騙不了我,我承認我是在利用你,然而處世一道,何嚐不是利益之間的交換。攸兄弟說兒女之事皆在父母手中,那我問你你和顰兒之事當如何?顰兒日後婚事必定有老太太做主,林家絕戶之資落在何處,這府上甚至外麵誰人不知,你又當如何?”薛寶釵咄咄相逼。


    “夠了!”王攸怒斥出聲,薛寶釵早已收回去的眼淚再度潤濕了眼眶,“你看到的也隻是表麵的浮華嗎?是,寶姐姐通達了悟,博學多才我亦敬之,你居於後宅之中,起於微末,然限女子之身,困於金玉之局,難免要察言觀色,謹慎行事,這些我都不怪你,甚至可以理解!寶姐姐可還記得當年青雲軒中你對我所述之言‘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年後我入園一事想來你清楚我此舉深意。”


    “可你當下有......”薛寶釵諾諾的說道。


    “當下有聖上是嗎?”王攸冷冷一笑,“一族之榮辱皆在一人之言,喜則盛之,倘若怒呢?寶姐姐可曾想過,自古至今,兔死狗烹之事還少嗎?”


    “不可能,且不論我薛家,兩候之史家,有著貴妃娘娘和老太君的榮寧二府,還有現如今蒸蒸日上的王家,四大家族同氣連枝,再說當今天下安定......”薛寶釵例數道。


    “嗬嗬,你發現了是吧。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又道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有些事你清楚就是,這也是我當年為何說出‘水滿則溢,月滿則虧’之言。”


    “可你當年也就九歲吧,而你那時還並非舉人進士,你又如何理解聖意,又如何預感到將來之事,倘若不是杞人憂天,那麽你就是生而知之者!”薛寶釵驚恐的看向王攸。


    王攸聽到薛寶釵提及‘生而知之者’,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好一個通達了悟,聰慧異常的薛寶釵,居然能夠逼我到這種地步。


    “我並非什麽生而知之者,天下亦無此種之人,我隻是書讀的多罷了。”王攸半真半假的說道。


    “黛玉托付一事,寶姐姐的條件我無法答應!你問我若是當年初見的是你我二人當如何,我的回答是不如何!”


    “不如何?!”薛寶釵不明白,但又顯得有些落寞,隨後又問道:“你的心意顰兒明白嗎?”


    “一知半解!”王攸無奈的說道。


    “原來是一知半解,那我今日算是全知全解了。”薛寶釵試探道。


    “或許吧。”王攸靜靜的說道。


    薛寶釵看向眼前的年輕俊傑的眸子,依舊深邃,宛若深淵,也不由的懷疑起來,這就是屬於他的內心嗎?隻有對家族的隱憂和對林黛玉的照顧之情嗎?


    “你......”薛寶釵還想問,但卻不知從何下手。


    “林妹妹之事乃老師臨終之際托我之責,攸深受師恩,自當報之,護她一世,而聖上昭我入仕,攸將不日南下,恐黛玉受盡委屈而不言,觀眾人下,唯有姐姐一人可托付,然你我之事皆不應,也罷,我再另想別法!”王攸凝神緩緩說道,最後又輕輕的歎了口氣,就要起身出去拿漿劃船歸岸。


    “攸兄弟,等等!”王攸頓住身形,隻聽得薛寶釵說道:“我雖不知你為何這般杞人憂天,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犧牲很大的代價,你知我而我亦知你今日之心,縱然隻有一日之知己,我也心安。前去江南,我知你心中隱憂,倘若我不應,你來日又找不尋他人,江南之行你心必定不安,就算你不怨我,那我也會怨我自己。我說過,我要像舅母那樣協助你,縱使將來你不會娶我為妻,我也不悔,誰讓你也是我弟弟,是啊,我們畢竟是親姑表姐弟,弟弟有難,做姐姐的怎能不為其著想。顰兒一事,我應下就是,至於金玉困局......”


    “金玉困局事涉兩位姑母,聖上以孝治天下,我還不能為姐姐破局!抱歉!”王攸作揖行禮道。


    “我知道了,走吧,歸岸吧。我累了,今日之言......”


    “寶姐姐放心就是,此處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你我今日之論皆在你我二人。”


    “哼!”薛寶釵冷哼一聲,背過身自那破洞之中看向外麵,是碧綠的荷葉和盛開的荷花。


    艙外,王攸拿起雙槳,慢慢的將小船劃向岸邊,隨後二人自小船落了地。


    “午後炎熱,寶姐姐還是盡早回蘅蕪苑歇息吧,我還得出園去夢坡齋。”


    “我借的書還在蒼泱築,那個我...我還想...喝那冰鎮楊梅湯!”薛寶釵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寶姐姐請便就是!”王攸笑道。


    薛寶釵看向王攸,依舊如雲似水,瀟灑如風,但是就是這般的俊傑之人才值得自己去用心協助,至於將來之事,誰又能說的準呢,二人快步的走入蒼泱築。


    王攸吩咐清影幾句之後,就從裏間的書案之上取過那柄鶴羽扇,隨後快步的前往夢坡齋,他倒要看看這賈雨村到底要做什麽以及他今日代表的是哪位王爺,至於薛寶釵在喝了一碗冰鎮楊梅湯後,又和清影,瓊玉等人聊了一會天,趁著雲彩再度遮住太陽之時,便是告辭離開。


    原本薛寶釵打算直接回蘅蕪苑的,但想起剛才自己和王攸二人船上所述之事,轉道奔著瀟湘館而去,走到一處小橋之上時,突然見到襲人,寶釵上前笑著問道:“大毒日頭底下,出什麽神呢?”


    襲人見問,忙笑道:“那邊兩個雀兒在打架,倒也好玩,我就看住了。”


    寶釵循聲望去,哪裏有什麽雀兒,但也並未戳穿,又問道:“可是又在找寶兄弟?剛剛我見他慌裏慌張的跑到那邊去了,但想到他如今說話越發的沒了經緯,所以就沒叫住他。”


    襲人回道:“是老爺叫他出去的。”


    寶釵聽罷,想來是因那賈雨村之事,畢竟王攸也被喊了過去,但還是一臉驚訝的說道:“哎呦!這麽黃天暑熱的,叫他做什麽!別是想起什麽來,生了氣,叫出去教訓一場。”


    襲人又道:“不是這個,想是有客要會。寶姑娘不知?攸大爺也被老爺一並叫了過去!”


    寶釵沉靜道:“不知道,我剛從蒼泱築那邊過來,攸兄弟也沒和我說,這個客也真沒意思,這麽熱的天不在家裏涼快,還跑些什麽!”


    襲人笑道:“可不是嘛,但我們也隻能說說,那畢竟是爺的事。”


    寶釵繼續問道:“史大姑娘今日可去了你們那了?”


    襲人回道:“史大姑娘剛在我們那坐了一會兒,說了一陣閑話,之後就說要去林姑娘那,想來此刻姑娘們都在那邊呢!寶姑娘還是快過去吧,免得被毒日頭曬壞了!”


    一句話未了,忽見一個老婆子忙忙走了過來,說道:“這是從哪兒說起,金釧兒姑娘好好的投井死了!”


    襲人被唬了一跳,忙問:“哪個金釧兒?”


    老婆子說道:“哪裏還有兩個金釧兒呢,就是太太屋裏的,前兒不知為何攆她出去,在家裏哭天喊地的,但沒人搭理她,誰知今日找她就不見了。剛才打水的人在那東南角上井裏打水的時候,打上來一個屍首,就趕忙喊人打撈起來,這才知道是金釧兒。她家裏人還亂叫著要救活,可哪裏還中用?”


    寶釵不解的說道:“這倒是奇了。”


    襲人聽到寶釵之言,深感認同,怎麽好好的人居然跳井死了,隨後又念及素日同氣之情,不免也流下淚來。寶釵思忖了一番,再度轉道,出了園子,奔著王夫人住處而去安慰,而襲人也回了怡紅院。


    回說金釧自五月初四那日被王夫人攆出了府回到家中,隻覺得萬念俱灰,母親白老媳婦和妹妹玉釧兒平日裏還得伺候主子,雖然心中可憐她,但金釧被趕出府就意味著她不能夠再替家裏賺取生計銀兩,因此,金釧家裏的兄弟和長輩都遠著她,甚至編排起金釧的壞話來。


    “金釧兒那丫頭本事跟著府上太太的,照理說老老實實的,每個月還能領上一份銀子貼補家用,隻是不知犯了什麽邪,把太太的一件寶貝東西打壞了,太太自然生了氣。”


    “誰說不是呢,現如今那府上誰不要給太太麵子,且不說自己的女兒,也就是府上的大小姐是宮裏的貴妃娘娘,就拿娘家王家來說,王氏一門當代的家主是太太的兄長,現任九省檢點,乃是朝廷命官,實打實的大官,還有王家的那位大爺,叫什麽來著。”


    “聽府上見過他的小廝說起大家都叫他攸大爺,說起這攸大爺,比之寶二爺不知好上多少倍,雖說府上經常有人拿這位大爺和寶二爺相比,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誰更優秀!要我說,就算當年珠大爺活過來,也比不上王家的這位大爺的。”另一人笑著說道。


    “你說的在理,王家的勢力這幾年增長的太多了,上個月聖上不是嘉賜了王家大爺嗎?我看哪,太太日後必定是這個。”第一個人伸出自己的大拇指比劃了比劃。


    “嗯,同意同意。所以說得罪了太太,不就是自尋死路嗎?”


    “金釧兒這丫頭也是的,好好的伺候不行嗎?還得連累家裏,本來那邊府上就有不少撈油水的活,這下好了,人家都知道金釧兒得罪了太太,上麵怎麽還把事情交給咱們家來做!”


    “好了,金釧兒已經夠可憐的,你們少說兩句吧。”有人看不慣,勸說了一句。


    “呸!要我說,金釧兒就應該去死!省的拖累族中眾人!”又一人氣憤的說道,像是金釧兒阻了他的財路。


    “......”雖說都沉默不語,但是此人的話還是進了所有的心裏。那氣憤之人又說道:“大家也別怪我嘴賤,老子隻認錢,此事還不知道太太怎麽解決呢,往好了說,太太說不定會念以往金釧兒照顧她十來年的情分,說不定過上幾日就讓她回去了,但是你們說說這幾日具體是幾日來著,老子是賤婢髒仆,生來就是伺候人的,我也樂意如此,但是前提得有錢,主子伺候好了,自然就有賞錢,天經地義的事。主子的心意你我能知曉嗎?我想在場的諸位都不知道吧。現在好了,出了金釧兒這麽一事,大家的財路都或多或少的受了影響。哼!”


    “......”


    “我讚成!原先我是跟著芸二爺去做些花草生意的,芸二爺三月份底的時候從璉二奶奶那好不容易得來的差事,這不現在芸二爺讓我回來歇上幾天,可家裏的哪一樣不要錢,這幾天到底是幾天啊!”


    見有人讚同且起了頭,又有人開始跟著一道竊竊私語起來,uu看書uukanshu.c大家雖然都是姓白,但是族中人多,且都要養家糊口的,誰又管得了誰。


    金釧的父親老白看著這些人,都不知道怎麽勸說他們,以往他們各個求著自己,可現在金釧兒出了事,都在為以後考慮,誰關心自己的女兒了,但他明白這些人說的沒錯,都是要養家糊口的,看來此事最終還是得自己咽下苦果。


    翌日,是端陽節,金釧兒因此事不見族中各位長輩,又讓人不滿起來。


    “嗬嗬,金釧兒怎麽回事!難道她想讓大家過不好這個節日不成?”


    “就是就是!不就是被趕了出來嗎?還端著以往太太身邊伺候姑娘的架子嗎?切!”


    “端陽節本就是族中一年之中的高興日子,她這般模樣分明是想讓我們都不好過!真是該死!”


    “對!該死!該死的金釧兒!哼!”有人又起哄道。


    原本想開了的金釧兒聽到這些話,心中更是五味雜陳,這些人就是自己的親戚嘛,十來年來,他們之中不少人都因為自己發了小財,又是娶親又是生子,可現在就這樣?這樣編排自己,還讓自己去死,嗬嗬,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


    五月初六三更時分,金釧兒身著素衣,披頭散發,麵容枯槁,亦步亦趨的走向井邊。


    “爹,娘,妹妹,你們保重!太太,你真是好......”


    “咚!”金釧兒的身形一躍而下,濺起的的水花沾濕了井沿旁的的石磚!隻留下冰冷。


    要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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