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王子騰把王攸安放在林宅,而他則是帶著仆人來到事先和那三十名甲士約好的地點,隨後則是前往揚州知州的府衙處理公務了。


    至於林宅這邊,林如海在王子騰走後,便是讓王攸起了身。


    畢竟坐了近一月的船,下了碼頭之後又是被父親直接帶到林宅,再加上被林如海考較一番,這下王攸起身後,卻是一不小心又摔在了地上。


    “老師,弟子......”


    “你不必解釋,我心裏知曉,來人,將王家大爺扶起來。”林如海對於這個新收的弟子非常滿意,但畢竟就算是璞玉,也需精心雕琢。


    話音剛落,便是又丫鬟過來將摔倒在地的王攸攙扶起來,順便讓他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不一會兒,另一名丫鬟上上了一碗新茶。


    王攸左手拖住茶碗底部,右手捏住茶蓋頂部,輕輕的將浮在茶水表麵的茶葉撇至一旁,隨後先聞了聞,再小心的抿了一口,接著再喝了一口。


    “其味清香濃鬱,飲後有回甜之感,老師,這可是太湖洞庭碧螺春?”王攸欣喜的問道。


    “哦?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居然能喝出這是碧螺春?”林如海更是驚訝,但想到王家畢竟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也就不足為奇了。


    “聽聞你之前在榮國府賈家住過一段時間,想來必定是見過黛玉,她過得還好嗎?”林如海提到女兒黛玉,眼露柔情,麵色也好上不少。


    “妹妹很是掛念老師,賈家老太太對其很是照顧,不過妹妹身嬌體弱,免不了......”王攸如是的說道:


    “唉,我已近知天命之年,至於生死,早已看透,不過唯一舍不得就是黛玉。”說到這,林如海老淚縱橫,他何嚐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心思通透,但她上無親母教養,下無姊妹兄弟扶持;且身弱多病。


    “老師,《論語.為政》有雲: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不過還希望老師您能多多的愛惜自己的身體。”


    林如海沉默不語,對於王攸,他雖說現今成為了自己的弟子,但是畢竟功名未顯,有些事還太早,等等再說吧。


    “王攸。既然你有考取功名之心,今年秋闈你就下場試上一試。你乃世家嫡係子弟,無需向普通百姓一般需過縣試,院試。”林如海看向下首處的王攸,鄭重的說道。


    “啊,弟子......”王攸沒想到林如海居然直接讓自己參加科舉,雖說當年參加過高考,但高考和古代的科舉是不同的概念啊。


    一月前在那晚決定要通過考取功名來改換門庭之後,在船上,父親王子騰便是告知他世家的一些特權,尤其是作為世家嫡係子弟的特權,這也是為什麽他可以直接參加鄉試的原因。


    “你放心,老師隨後派人將近年來的鄉試試卷找來給你,我知道你早有進取之心,四書五經想來也必定通讀百變,否則也不會拿聖人所述之言來反駁我。”林如海語重心長的說道。“我亦有公務要忙,你且退下,若是卷內又不懂之處,可於酉時到茂竹園找我。”


    “是,弟子告退。”在王攸出了正廳,先前那管家帶著兩個丫鬟迎了上來,躬身問候道:“大爺,您住的地方已經安排好了,至於這兩位丫鬟,是老爺安排的。”


    “替我多謝老師。”說罷,王攸便從袖袍之中取出一錠銀子出來,遞給這林管家。


    那管家連忙說道:“大爺,這可使不得,老爺知道了,必定會責怪我。”


    王攸見林管家不像是作假,隻好作罷。


    這林家不愧是書香門第,就連家中奴仆都是人人自矜,相比較於一顆富貴心,兩隻體麵眼的賈府奴仆,可謂是判若雲泥。


    ......


    數日前,京都,榮國府賈家,賈母記起過幾日是林黛玉的生辰,於是一麵讓王熙鳳按照府上的慣例給黛玉過生日,一麵命鴛鴦將自己用不著的珠寶玉石之類的取來,到時作為黛玉生辰之儀。


    眾人見到賈母如此寵愛林黛玉,也都隨了相應的份子,不需多記。


    至十二日,也就是王攸抵達揚州之日,因林黛玉還住在碧紗幮,所以王熙鳳索性就在賈母院內搭了家常小巧戲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戲,順便再賈母上房內安置了兩桌家宴酒席。


    席間,賈母問起了王夫人有關王攸之事。王夫人沉吟了一回兒,回道:“半月前家裏來了信,說是他們剛到徐州地界,想來不日應該到了揚州了。”


    “那孩子是個有主見的,不過鋒芒畢露,許得好好教化才是,你哥哥畢竟武將出身,再加上是個爺們,平日裏公務繁忙,多有照顧不到的地方。”賈母這句話讓王夫人心裏頗有些吃味,一句話批了兩個人,但畢竟是自己婆婆,自是不好反駁,但也奇怪為何賈母會突然這麽說。


    於是,王夫人便是看向了坐在另一側的邢夫人,隻見她嘴角微揚,想來其中必定有著她的挑撥,隻好先咽下這口氣,恭敬的說道:“老太太說的是。”


    坐在王夫人身邊的薛姨媽當然也聽出了賈母的意思,然而她畢竟隻是客人,隻好麵上笑笑,不禁對王攸擔憂了起來。


    “你們說攸哥哥現在到了揚州沒?”另一邊,賈探春對著麵前的幾人問道。


    “當初林妹妹從揚州來到我們家路上走了多久?”賈寶玉並沒有直麵回答賈探春的話,反倒問起了林黛玉。


    林黛玉想了想,直說記不大清了,畢竟那個時候她還小,母親剛剛去世沒多久,又是離了父親林如海,一路上沒少哭,再加上身體孱弱,少不得要喝藥,路途遙遠,哭累了就歇息,想到這,不免有些心傷。


    “今日是林妹妹的生辰,自然是要高興些的,別提那些令人傷心的事了。”賈迎春作為姐姐,自是插了一句嘴。


    “就是,寶二哥哥和姐姐應該自罰一杯。”賈惜春深以為然的說道。


    賈探春撇了撇嘴,自從賈母將自己姐妹三人搬到王夫人院後的三間小抱廈,獨留林黛玉和賈寶玉在身邊,她就心裏不怎麽舒服,不論惜春妹妹,她和迎春姐姐可是賈母的親孫女,畢竟是榮國府的正經主子,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麽想的,嘴上還說孫女們太多了,一處擠著不便。


    至於賈寶玉,他心中更是把林妹妹放在了第四位,哪裏還在乎別的姐妹,當看見林黛玉不怎麽高興的樣子,趕忙作揖道歉。


    薛寶釵見到席間氣氛有些尷尬,於是對林黛玉身後的雪雁問道:“你們姑娘記不大清,你可記得。”


    雪雁點點頭,說道:“當初和姑娘從揚州坐船到這,像是用了一個多月。”


    “那這麽算算,想來攸兄弟應該快到揚州了。”薛寶釵笑著向賈探春說道。


    ......


    林宅,一處僻靜小院內,王攸看著小廝捧來的書卷,便是意識到這就是林如海先前所說的每屆鄉試的試卷,對於古代的科舉製度,王攸也做過一些了解。


    一般來說,普通百姓成為讀書人之後,就是所謂的童生。童生考取功名,最好是拜在一位老師門下,像貴族子弟則是有著家族私塾。通過童試成為生員,也就是秀才。


    到了這裏,你才有資格去參加鄉試成為舉人,可謂是層層遞進。鄉試則是在每年秋天,俗稱秋闈。具體由朝廷派遣的官員主持,地點設在州郡的貢院。這揚州的州郡正是金陵。


    若是秋闈並未獲得名次,就要等到三年之後了。三年後,通讀過紅樓夢的他怎會不知榮國府將會麵臨什麽,縱使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也不過是鏡花水月,隻怕到時候自己也是身在局中,不得脫身,更何況林如海......


    “老師的大限想來也就在近二年,非藥石能救了。作為弟子的自己,想來還得守孝,那麽就此說來,三年後的秋闈自己根本無法參加,這容錯也是沒了,若再等三年,到時候抄家滅族之禍頃刻而來......”看著書桌上的試卷,王攸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留給自己的機會就這一次,所謂畢其功於一役,想來老師林如海,甚至父親王子騰心裏都有數,所以老師才這般心急的讓自己在今年秋闈下場。說起來,好像哪裏又有些不對勁。”


    王攸搖了搖頭,一時間又想不起來,索性作罷。隻好翻看起這眼前的試卷。


    這也是王攸自出生以來,包括現實世界內活著的二十五年,第一次接觸這古代科舉鄉試試卷。每屆鄉試分為三場,第一場考的內容是有關四書的;第二場則是關於五經的策論;第三場需要則是結合所學知識對時事闡述自己的看法。總體來說類似於高考語文試卷中的詩詞默寫,文言文理解,以及作文。


    正所謂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人一旦專心的去做一件事,就會發現時間過得飛快。


    光陰流轉,歲月如梭。王攸在這揚州林宅已經小住了半年,這半年間,他是每隔三日去請教一番林如海,將自己的所想所問全部表述出來,有時候林如海覺得不對,直接就是笞打一頓;有時候覺得王攸講的很是在理,能夠舉一反三,心中高興,還會拉著王攸喝上一杯水酒。


    但是林如海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有些時候還沒盡興,就是歪倒在桌上睡著了,或者鞭笞自己的時候,手上的力氣一下子就沒了,這也讓王攸連日來內心很是難受。


    許是察覺到今日王攸的異樣,林如海笑著寬慰道:“癡兒,何必如此傷感。人總歸會有那麽一天的。”


    “老師,我......實在不行,要不您和我去京都,京都裏有太醫,想來應該能夠治好的。”半年多的相處,雖然父親王子騰不斷的派醫生過來診治,但那些醫生來了之後都是搖搖頭,大意無非就是林如海身體早已油盡燈枯,若是好生調理,基本還有一年雲雲。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王攸將林如海看的和自己的父親一樣。


    “癡兒,我的身體我自己明白,非藥石可醫,京都是不去了,路途遙遠,就算死,我也要死在這江南,這畢竟是我一輩子的家,再說你師母也在這邊。我知道你素來恪守孝道,行為有矩,這也是我最欣賞你的一點。若是......”林如海看著眼前跪著的王攸,繼續說道:“三日後便是秋闈開考,你明早便動身吧,但願如你所願。”


    “是,老師。”王攸收了收心中的雜緒,隻好行禮,退了出去。林如海看著遠去王攸的背影,便對門外的管家吩咐道:“明日攸哥起身後,替我去請王老爺過來,就說有事相商。”


    那管家連忙應是,林如海喝了口案幾上的茶水,喃喃的說道:“若是早些遇到你,我也有充足時間安排。黛玉,我的女兒......”


    說罷,便是顫顫巍巍的起身,離開了茂竹園,隨後去了小時候黛玉居住的院內,又去了夫人賈氏病故的院子看了看。


    次日,王攸辭別林如海,準備乘船跨江前往州郡金陵備考,出門時,正好撞在了王子騰的身上。


    王子騰昨日就收到林宅管家過來報信,一是兒子王攸要前往金陵備考鄉試之事,二是林如海說有要事相商,所以一大早便趕來林宅。


    “兒子給父親請安。”王攸恭敬的向王子騰作揖行禮。


    “好了,先起來吧,今日便過去?”王子騰關心的問了一句。


    “是老師的意思。”


    “嗯,你有把握嗎?”王子騰畢竟是武將,他又沒經曆過科舉之事,所以麵對兒子即將去鄉試考舉,心裏說不緊張是假的。uu看書 .ukanshu


    “自當全力一搏!”王攸從容的回道,“父親,老師他......”


    “此事我和你老師自有決斷,你安心備考就是,對了,今日給你帶了兩個小廝和四名護衛,至於銀兩都在川兒那,你到時候安排就是。”


    王攸點點頭,隨後就打算離開。


    “回來!”王子騰輕喝一聲,見到王攸停住腳步,轉身疑問的看著他,又說道:“加油,路上小心。”


    王攸聽了,心下感動,連忙衝進王子騰的懷中,喊了一聲父親。這就是屬於嚴父的父愛,潤物細無聲,雖說沒有母親那般溫柔,但卻給人一種安全感。隨後再度辭別,離開了林宅。


    林宅書房之內,王子騰和林如海相對而坐,在兩人周邊,並無任何丫鬟小廝伺候,就連管家也是識相的在上了茶水之後早早的退了出去。兩人身著便服,下起了圍棋。


    黑白二子,一陰一陽,子落無聲,但個中凶險,卻是步步驚心。


    落子至中盤,兩人不分上下,林如海端起一旁早已冷透了的茶,略微抿了一口,含笑說道:“世兄多年不見,棋風依舊鋒銳,勢不可擋,勢不可擋啊!”


    王子騰知道林如海要開口說正事了,也未搭話,拈起一枚黑子重重的落在棋盤上,等待林如海的下文。


    卻聽林如海又說道:“說說吧,半年前為何來揚州?”


    王子騰哂笑回道:“聖上下旨,我奉命查邊,天下九州,揚州最富。”


    林如海眉頭一皺,沉吟了一會兒,道:“你半年來查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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