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貞說道:“元龍,就像你剛才說的,‘先安朝廷,繼討不服’,天子和朝廷現剛遷到許縣,當務之急,是須得先把朝廷的局麵穩住,此外,這次勤王,打了不少的仗,來回一兩千裏地,將士們也都很疲憊了,亦需要足夠的休整,所以眼前來看,還不到進討袁術的時候。”


    “先安朝廷”這條,陳登亦是此見,所以他明白荀貞話裏所雲之“先把朝廷的局麵穩住”,明麵上說的是劉協和朝中百官剛到許縣,可能人生地疏,需得時間讓他們熟悉本地的情況,可實際上指的,則是荀貞需要時間來熟悉朝廷的情況,來穩固和提高他本人在朝中的威望。


    為何要迎劉協到潁川,為的不就是控製朝廷麽?


    要想實打實地控製住朝廷,把劉協弄到許縣,這隻是第一步,換言之,這隻是控製朝廷的前提,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比如熟悉朝中情況,朝中百官,荀貞大多不熟,他必須要對其中重要的官員進行足夠的了解,然後盡快地甄別出來,誰可以成為他的助力,誰會成為他的阻力,對於可成為助力的,加以籠絡,對會成為阻力的,要想辦法除掉,總而言之,還是那句話,要盡量的把自己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敵人的人搞得少少的,從而提升他的威望,——這樣,也就等於是變相地鞏固和擴大了他的權力。


    比如往朝中各個能夠影響決策的職位安插自己的親信。


    這一步荀貞正在做,戲誌才等已經被安排到了重要的位置。


    但一則,還不足,隻憑戲誌才幾人現所得任之官,還遠不能左右朝政;二者,就像荀貞眼下急需熟悉朝中的情況一樣,戲誌才等人,也需要讓他們熟悉他們的工作、熟悉他們的同僚,並且熟悉劉協,也讓劉協熟悉他們,這些都需要時間,急不得。


    隻等到這兩步都大致完成以後,荀貞錄尚書事的這個頭銜才算實至名歸,他在朝中的地位也才算得到穩固,他控製朝廷的最終目的也才能得到實現。


    這兩個步驟之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得做,便是:朝廷是天下之朝廷,隻鞏固了自己在朝中的威望是不足夠的,荀貞還需要想辦法,使他的威望得到四方州郡之士人,或言之,大部分之士人的認可與接受。這一步,荀貞現在也已經在操辦之中了,通過朝廷,他向各個州郡都下了辟賢的詔令,並向自己控製下的諸郡之長吏,皆下了叫他們舉薦賢士入朝的命令,還給一些聲名在外的各郡名士,分別下了或是朝廷辟除之旨,或是他辟用之為自己的府吏之檄。


    陳登點了點頭,說道:“明公所言甚是,現之首先要務,確是須得先把朝廷的局勢穩住。明公提到部隊需要休整,登在來潁川的路上,聽說明公已遣了部分勤王的部隊回兗、徐了?”


    荀貞說道:“較之洛陽、長安,潁川的民口雖多些,但也供應不了太多的兵馬,如從汝南、陳留轉輸,路上消耗太大,因此為節省糧秣,我隻留下


    了步騎萬人,其餘的,都在半個月前,就令之還鎮徐州、兗州了。”


    留下在潁川的這步騎萬人,都是荀貞精挑細選的精卒。


    屯駐在許縣及其周邊的有五千人,屯駐在與南陽接壤的舞陽、昆陽、父城一線的有三千人,剩下的兩千人屯住在郡西的陽城和郡治陽翟一帶。


    從這三部兵馬分別屯住的位置,即可看出荀貞交給他們的不同任務。


    屯駐在許縣的,是拱衛朝廷的主力,也是一旦郡界有事,可以快速出動往援的主要之機動力量,屯駐在舞陽、昆陽、父城一線的,是為防袁術來犯,而屯駐在陽城、陽翟一線的,是與河南尹的駐兵做個策應,以備冀州的袁紹。那張揚雖說願做荀貞在河內的屏藩,可張揚到底不是荀貞的嫡係,不能全然信之,而且就算張揚是真心投靠的荀貞,以其部之兵馬,若是袁紹大舉南下,也抵擋不住。


    陳登說道:“朝廷的局勢要先穩住、部隊需要休整……”


    荀彧說道:“並且現正是農忙之時,也不宜用兵。”


    陳登頷首說道:“不錯,現在又是農忙之時……。”


    戲誌才搖扇說道:“此外還有,進討袁術此戰,是天子和朝廷遷到許縣後的我軍之第一仗,隻許勝,不能敗,袁術雖然無謀,其帳下也無善戰之將,畢竟盤踞南陽已久,南陽的情況怎麽樣?並北有袁本初為不安定的因素。這一些,也都需要先做個細細的謀劃才可。”


    “袁本初?……不錯,袁紹可能會成為一個不安定的因素。明公,袁紹會有何動向,會是何態度,的確需得重視,卻不知明公對此,是否已有對策?”


    荀貞說道:“我已請聖上下詔給劉和、閻柔、鮮於輔,令他們來許縣覲見聖上。”


    不必荀貞解釋清楚,這句話一說出來,陳登就明白了荀貞的意思,這是要通過籠絡劉和等來對袁紹做掣肘。他思考了會兒,說道:“劉和昔年之所以會被袁術、袁紹先後扣留,是因他奉聖上之旨往去幽州,請其父故幽州牧劉虞遣兵勤王。他應是會遵從聖旨,肯為朝廷牽製袁紹的。閻柔、鮮於輔兩人,為能保據幽州,應當也會遵從令旨。有他們在幽州為明公牽製袁紹,則不管袁紹能不能徹底擊敗公孫瓚,於明公南下討伐袁術之時,他的威脅都會減輕不少。”


    荀貞笑道:“我也這麽估計。”


    陳登說道:“還有要先了解南陽的情況、要先做好防範袁本初的準備……,明公,那要這麽說的話,討伐袁術,得等到明年了?”


    荀貞說道:“正式用兵南陽,估計是得等到明年春後了。”


    陳登敏銳地察覺出了荀貞話中的未盡之意,問道:“正式用兵?敢問明公此話何意?”


    荀貞笑著看向戲誌才,說道:“誌才,你來給元龍解釋一下?”


    戲誌才應了聲是,與陳登說道:“正式用兵討伐,非得到明年不可,然在此之前,卻是可以先削弱一下袁公路的實力。”


    陳登猜測說道:“公之意是,請聖上下旨給劉表,令他為王前驅,先進攻袁術?”


    “非也。”


    陳登問道:“那是什麽?”


    戲誌才說道:“劉景升與袁公路相爭數載,勢均力敵,其縱先攻,恐無用也,且劉景升豈會無私心焉?朝廷如果降旨,令他進討袁術,他便是從令,估計也不會大舉進攻,所以要想用劉表削弱袁術的實力,效果不會很大,欲要真正地削弱袁術,非得從一人下手不可。”


    “何人……”陳登話到一半,猛然想起一人,猜出了戲誌才所指此人是誰,拍手笑道,“呂奉先!”問戲誌才,說道,“敢問公,登猜的對不對?”


    戲誌才搖扇而笑,說道:“君誠聰敏之士也!所猜不錯,可下手之人,正就是呂布。”


    陳登舉起臉來,又想了一想,讚不絕口,說道:“妙也,妙也。這呂奉先與郭汜前為敵對,今郭汜竄逃入南陽,而袁術迎之,呂布聞到此訊後,必然會生狐疑。我聽說,他本來與袁術就不怎麽和睦,那麽這種情況下,他肯定就會與袁術更加的彼此不能相和。他倆既然生隙,即我從中下手,各個擊破之機。隻要能先擇機把呂布討滅,收複江夏,便不僅先斷袁術一臂,明春進討袁術的時候,還就能夠從三麵進兵,滅之易如反掌!”


    三麵用兵指的是北麵潁川、東麵江夏、南麵襄陽。


    不得不說,呂布對袁術還是很有幫助的,雖然沒有能為袁術打下汝南、潁川兩郡,也沒有能為袁術攻下江夏全郡,可就憑他現下占據的江夏北部半郡,就使袁術所麵臨的戰略環境得到了大為改觀,不再像以前,南、東兩麵皆為劉表的地盤。而之所以在戰略環境得到大為改觀之後,袁術還是沒有能把襄陽攻下,這就是他本人的能力實在太過低下之故了。


    戲誌才笑道:“不錯。”


    陳登說道:“隻是雖然呂布與袁術必會因郭汜而生隙不和,然其健將,部曲亦精,兼以江夏北部多山,無論堂堂之陣,抑或奇襲,若想先將其討滅,恐亦皆不易也,卻不知公策何出?”


    孫堅死於呂布之手,而孫堅與荀貞情同兄弟,因而陳登壓根就沒有考慮荀貞也許會招攬呂布這種可能,他料的不錯,荀貞也確然是沒有招攬呂布的打算,但戲誌才卻微笑說道:“元龍,君為何口口聲聲討滅呂布?”


    陳登愕然,問道:“公何意也?”


    戲誌才說道:“除了討滅之外,難道就不能招攬麽?”


    “招攬?”陳登怔了下,下意識地去看荀貞,見荀貞微笑不語,好像對戲誌才說出的這話並無半點吃驚之意,頓時醒悟,也笑了起來,說道,“對,為何不能招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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