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若、史渙率領兗州兵五千,到了選定的渡口,已然搭設浮橋,開始渡河,遠散出去的斥候,猶未發現許顯部的影蹤。


    劉若、史渙兩人計議。


    史渙說道:“莫不是因見我部兵眾,許顯故此不敢來犯?”


    劉若坐馬眺望,觀看北邊、西邊和東邊的遠近。


    北邊不遠處的官道兩邊,垂柳蔥蔥,枝條隨風飄動。


    路對麵是廣闊的田野,南北延伸開去,因了黃巾之亂,雖是在郡治附近,此片田野也荒蕪了許多,雜草叢生。遙見田中,星羅棋布著一些矮小的土丘,皆是墳塋,那些都是本地土著百姓的家族墳地。墳邊多種植有高聳的柏樹,放眼看之,叢叢簇簇。


    田上空空蕩蕩,沒有一個身影,莫說是許顯部的徐州兵士,便連百姓,也是不見。


    瞧了多時,劉若同意史渙的判斷,說道:“日前據報,說許顯部的兵卒確實不多。我軍聲勢浩大,步騎五千之眾,想應是如君所言,許顯畏懼,因隱蹤遁去。至於之前濟水北岸的那些徐州探騎,如今看來,必是許顯虛張聲勢,意在恫嚇我軍。”


    兩人放下了心,接連傳下軍令,催促各部加緊渡河。


    濟水是條大河,河麵頗是寬闊。


    兗州兵臨時建起的浮橋共有四條,五千步騎,步卒先行,騎兵隨後,沿著浮橋,向濟水的南岸行進。約半個時辰,過河了有小半兵士,約近兩千人,俱是步卒。


    就在這個時候,驟然聞得鼓聲響起。


    劉若、史渙往隱約聽到的鼓聲傳來的方向看去,是在對岸。


    卻是一支人馬從對岸的林間殺出。


    盡管隔得遠,瞧不見那支人馬的軍旗,可瞧其態勢,分明是敵人無疑。


    劉若大驚,說道:“對岸怎麽會有徐州兵?”


    史渙亦是驚駭,說道:“我軍才渡河不到半數,對岸的兵士無備,倉促之下,將難抵禦!”喚吏卒、親兵十餘,便要驅馬上橋,親去對岸指揮。


    劉若趕緊催騎追上,伸腰探手,抓住了他的馬轡,問道:“你要幹什麽?”


    史渙說道:“對岸我軍已然無備,又無大將坐鎮,勢危矣!校尉請在此處督促餘部盡快渡河,我自去對岸,阻截來敵。”


    劉若一手抓著史渙坐騎的轡頭,一手指向對岸的來敵,說道:“君且請看,對岸的來敵,怕不下兩千之眾,也就罷了;君請再看,那來敵的前鋒,是數百的精騎。我部現下已然渡河的士兵,不但全是步卒,而且要命的是,亂哄哄的一團,毫無陣型。已經是注定敗亡。


    “縱是君親赴指揮,恐亦於事無補。君者,曹公之愛將也,倘使因此陷入敵手,我何麵目歸見曹公?”


    曹操帳下的諸多將校裏邊,最得曹操信任和重用的,大體可分為兩類,一類是曹仁、曹洪、曹仁這樣的曹家子弟和夏侯惇、夏侯淵這樣的曹家姻親;一類就是如丁斐、韓浩、史渙這樣的同鄉。


    早在曹操發跡之始,史渙就以門客的身份跟隨於他,從之征戰,素以忠勇著名。


    他現任曹操軍中的行中軍校尉一職,隻從這個軍職,也可以看出,曹操對他的信用程度。那高素不過是個後軍校尉,就自居高上,不屑前後左右中之外的“雜號”校尉;中軍校尉,職在領帶中軍,中軍乃是主將所在之營,較以親信,卻是又勝於前後左右了。


    史渙說道:“曹公令你我兩人,馳援昌邑。昌邑是乘氏東邊的重鎮,不容有失!對岸來敵雖眾,騎為前鋒,我已渡河者,亦兩千戰士。隻要列好陣型,還是能夠將之抵擋下來的。校尉在此,抓緊時間,催促我軍餘下的兵士趕緊渡到對麵,為我支援。合你我兩部之兵,以眾擊寡,勝之必矣!校尉不要阻攔我了,快請放手。”


    劉若不肯放手,執意相勸。


    史渙急躁起來,舉起馬鞭,抽打劉若抓住自己坐騎轡頭的手。


    劉若沒有辦法,隻好鬆手放開。


    史渙便帶著吏卒、親兵,馳到橋頭。


    橋上的兗州兵士也看到了對岸的那支徐州兵馬,騷動不已。史渙的親兵在前開道,驅趕他們讓出了一條路,史渙乘馬而上。橋麵狹窄,隻能容兩人並行而已,雖是渡河的士兵給史渙讓出了通道,但他們人挨人,擁擠不堪,史渙還是無法疾馳,隻能慢慢前行。


    對岸的那支徐州兵馬,主要是許顯的部曲;衝鋒在前的數百騎兵,則是辛璦所部。


    史渙、劉若出了定陶以後,一路上的行軍,雖然已經盡力隱匿行蹤,但濟陰、昌邑往年間,都是人口繁密的大郡,又無什麽險隘山川,商賈往來頻繁,可走的路早就人盡共知,定陶到昌邑之間,實是無有什麽特別隱蔽的道路,故是,史渙、劉若的行蹤,還是被許顯偵知到了。


    史渙、劉若猜得不錯,許顯在巨野、金鄉間,本就是擾敵罷了,部曲如多,不易遊鬥,因此他所帶到這裏的部曲的確不多,還不到兩千人。


    在知悉了史渙、劉若部,共約五千步騎以後,許顯琢磨想道:“我部的兵士隻有劉若、史渙部的半數不到,我如在濟水北岸等他們,怕是不能將之悉數攔截下來。不如潛渡到河對岸去,等他們渡河的時候,我再出擊。如此,不僅可將他們渡河的部隊消滅,還可把餘下的遏於對岸。”


    想定以後,他倒不像辛璦,雖也是立即就改變了之前荀貞的軍令,展開新的軍事部署,下令兵士渡河南下,但同時卻也遣騎,給荀貞送去了一道上書,陳述了一下自己改變軍令的原因。


    昨日,辛璦與定陶援兵的一戰,盡管戰鬥的時間不長,但他把俘虜們都散走了,消息傳得很快,加上附近百姓的傳聞,許顯沒過多久,就聽說到了此事,遂立即派人,找到了辛璦。


    由是,許顯、辛璦兩部,合為一部。


    乃有了今日在濟水南岸,截擊乘氏的兗州援兵之舉。


    辛璦一馬當先,眾騎緊從。


    許顯披甲持劍,令部下將校各率領本部兵卒,跟在辛璦等騎的後邊進擊,他親在陣後督


    戰。


    南岸的兗州兵士,群蛇無首,兼因無備,未列陣型,倉促迎戰,卻如何是辛璦等徐州勇將以及精騎、精卒們的對手?沒等史渙到達,這兩千兗州兵士就已被擊潰。


    後邊是河,前邊是徐州將士。


    前後無路,兗州兵跳河以求逃生者,不計其數。離浮橋近的,轉身奔向浮橋,試圖逃往北岸。


    每條浮橋的首尾都有兗州軍的軍官把守,維持渡河的秩序。四條浮橋,其中兩座浮橋這邊橋頭的軍官,都仗劍亂砍,希望能夠把潰兵止住,然而潰兵太多了,他們終是製止不下。


    潰兵衝上了浮橋,撞上從對岸過來的士卒。


    橋上混亂不堪。


    從橋上掉到河中的,也不知有多少。


    史渙見到此狀,知道形勢無法挽回了,頹然歎道:“未能援成昌邑,反而敗於濟水。劉校尉說我如陣亡,他無顏見曹公;我還不如陣亡了啊!這叫我怎生回去,與曹公稟報?”


    跟著他的吏卒、親兵,把他拉回對岸的堤上。


    史渙見到劉若。


    史渙說道:“痛哉!眼睜睜地看著對岸我軍的袍澤被徐州兵追殺,卻無法援救。”


    劉若說道:“幸得君無恙。”


    兩人無計可施,收攏完了從浮橋上撤回的兵士,遠遠地瞧了眼對岸的慘狀,亦隻有撤兵。


    許顯、辛璦沒有追殺太久,燒了浮橋,便也撤退。


    定陶、乘氏的兩路援兵都被擊破。


    昌邑外無救援,孤城一座;郡兵又多半被袁遺帶走,守城的力量也不足。


    荀貞圍城不過兩日,城中的兵士即殺了劉巍等,獻城投降。荀貞遣高素引部,南下進攻梁丘城。一日後,高素捷報傳來,梁丘城破。守禦梁丘的檀節自刎身亡。


    荀貞嗟歎良久,說與諸人:“張希、伊興、劉巍、檀節,不負山陽;袁伯業愧於此數君。”又道,“今雖得昌邑,惜乎此諸君之死!尤惜鮑允誠!李相與我信中言道,鮑允誠死後,從他懷中找到了孟德寫與他的一封信,信中說,壽張如不可守,就讓鮑允誠速去乘氏;而鮑允誠與城偕亡,真忠烈之士也!”傳下軍令,叫厚葬劉巍、檀節。


    昌邑既下,荀貞分兵回師,昌邑與方與之間的東緡縣當即投降。


    荀貞複遣使,各持檄,南下往防東縣,北上去金鄉縣、巨野縣,諸縣俱降,傳檄而定。


    接到軍報,夏侯惇率兵,趁夜悄悄地出了亢父縣城,日夜兼行,逃往乘氏去了,陳褒、劉備聞訊時已晚,沒能及時追擊,遂入駐城中,接管城防。


    盡得山陽,占有亢父。


    濟北、東平、任城、山陽四郡,由北而南,連成一塊,這場兗州之戰,打到現在,兗州之土,荀貞已得將近五分。


    所存者,隻有東郡、濟陰郡和陳留郡了。


    荀貞又寫了一封信,使人送去給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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