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岱現領州兵,正在濟北西南與黃巾交戰,即使要殺他,也不能說殺就殺他,必須要先考慮到一切可能會出現的後果,做好一些需要提前做的預備。


    程立說道:“孟德,頭一件事,需得探明袁本初的意思,……不能明著問,君可遣一心腹為使,去魏郡私下見他,問以兗州情勢,看他有何話說。”


    他年紀大了,有些畏寒,嗬了嗬手,接著說道:“袁本初托妻、子於劉公山,不可謂不信重矣,而當公孫伯珪兵強時,公山卻彷徨不定,不知所從,連日不決,後雖從吾之勸言,未附伯珪,而以吾料見,本初必恨怨之,對劉公山肯定會深有不滿。君代牧州,他應不會反對。”


    劉岱、曹操,一個曾經在公孫瓚和袁紹間猶疑動搖,一個堅決支持袁紹,並以實際行動證明,親自帶著兵馬為袁紹賣命征戰,袁紹會偏向他倆中的誰?不言而喻。


    曹操說道:“本初那裏,不用派人去問了。”


    “怎麽?……君此次從魏郡回來時,本初說什麽了?”


    曹操如實以告:“本初說,我如能助公山擊破黃巾,安守州內,來日他會上表朝中,為我請封拜。”


    “助公山,……請封拜。”


    程立當即就聽懂了袁紹這話中的涵義,“助公山”隻是捎帶的一說,“請封拜”三字才是重點。正如當曹操聽到這句話時所想到的一樣,程立也品味出,“封拜”隻會有兩種可能,一個是封侯,再一個是職位更進一步,由郡守而州牧,兩者相比,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饒以程立的城府深沉,也不覺露出喜意,拊掌說道:“本初既有此話,這件事就更有把握了。”


    袁紹對兗州的影響很大,袁遺、吳資都是他的黨羽,好幾個大縣的長吏也都是他袁家的門生故吏,他如肯表曹操為兗州刺史或兗州牧,對曹操在兗州站穩腳會有很大的幫助。


    事實上,也正是因了有此前袁紹的這麽一番話在,曹操才會考慮鮑信、程立的提議。曹操知道,他家雖是豪族,卻是閹宦後裔,論及自身在士人中的清名,非但不能與袁紹相比,比劉岱也要差上不少,不管劉岱的能力高低,人家可是正經的漢家宗室,公族子弟,與劉繇並稱“二龍”,早就成名於青、兗間,比曹操強得多。沒有袁紹的支持,曹操斷然不敢貿然行險。


    曹操問道:“探本初意思,是頭件需要做的事,敢問仲德公,這第二件需要做的事是什麽?”


    “劉公山引大軍在外,需防出現亂局,得在動手前,先調精兵屯穀城,此為其二。”


    劉岱是主將,一朝遇刺身死,軍中無主,外有黃巾,很有可能會出現變亂,需要先布置一支兵馬在東郡、濟北的交界處,以防亂局。


    曹操說道:“仲德公說的是。”躊躇稍頃,問道,“公以為遣何人入屯穀城為好?”


    “曹子孝智勇兼備,部伍整肅,可以鎮亂禦暴,足堪此任。”


    曹仁今年二十五歲,年紀雖輕,已有大將之風,他少年時不修行檢,從曹操征戰,將兵以來,一改舊態,嚴整奉法令,經常把《漢軍法》等軍規章製帶在身邊,隨時翻閱,案以從事,他的部曲在曹操帳下是軍紀最為嚴明的之一。曹仁本人又智勇兼備,加以他是曹家人,曹操可以把遣他去穀城屯駐的真實用意暗中相告,讓他能夠早作準備,確是個適宜的人選。


    曹操想了下,頷首說道:“子孝確是合宜。”


    定下了防止劉岱部曲生亂的人選,曹操又問道:“第三件事呢?又是何也?”


    程立說道:“隻要能把這兩件事做好,便可開始行事了。”看了眼曹操,說道,“孟德,我有一問,不知可否直說?”


    “公有何話,盡請直言。”曹操和程立談得投機,他適才一直站在程立的案邊,這會兒有點累了,隨手拉過邊兒上的席子,拽到案側,盤腿坐下,迎著程立的目光,誠懇地說道。


    “殺劉公山不難,一二死士便可為矣。難的是:代劉公山掌牧了兗州後,孟德,君可有安兗逐敵的定策了?”


    “正要請教仲德公,公定有遠謀,操敢請聞之。”


    “於今我兗四麵受敵,君以為孰重孰輕?”


    兗州的北邊,田楷在平原郡,東北邊,濟北境內盡黃巾,東邊是徐州,南邊是豫州,徐、豫是盟友,孫堅的勢力現今又已延伸到河內,而河內處在兗州的西南邊。程立說“四麵受敵”,一點兒也不誇大。——事實上,要非是因為兗州目前所麵臨的局麵是如此的危險,鮑信大概也不會提出逐劉岱的險策。


    曹操答道:“田楷的大敵是本初,孫文台恃勇貪進,汝南為呂布侵半,他兩人為輕,黃巾與徐州為重。”


    “君意與我同。那我再問君:徐州與黃巾,孰輕孰重?”


    “黃巾以抄掠為資,雖有墾種,不能持久,到底流寇而已,此一時之賊,輕也;徐州攬士心,收流民,興教育,練精兵,日漸本固,據占泰山、淮河之險,虎視兗東,誠吾州大患,重也。”


    “孟德,君與鎮東是故交,直到近些月來,君二人還書信不斷,鎮東其人何如?”


    這是繼袁紹之後,短短的幾天內,第二個人問曹操對荀貞的觀感。曹操沒有用回答袁紹的話回答程立,他說道:“許子將昔言貞之是‘荒年之穀’,以今觀之,不如說是‘亂世之雄’。”


    “不錯。徐州養民力、募精卒,鎮東積極進取,冀、幽一戰,本初雖勝,伯珪實力猶存,二人皆無力東顧,此又乃天賜徐州之良機,孟德,以我看,最晚明年春時,他就會再次用兵。”


    “公意甚是。”


    “當他用兵之時,就是君安定州內之機!”


    “……,仲德公,此話怎講?”


    “鎮東如果用兵,隻有兩個方向,要麽是青州,要麽是兗州,吾料他定會北進濟南。孟德,君可提前布局,屯主力於臨邑、穀城,詐以擊濟北黃巾為稱,稍與作戰,而待鎮東與濟南黃巾交戰正酣時,引兵南下,與山陽、濟陰合攻,奪複東平、任城,然後再還擊濟北,迫逐濟北黃巾北入濟南,或西入泰山。如此,敵我攻守之勢頓易,可徐徐圖複泰山矣。”


    曹操大喜,右手握拳,擊在左掌之上,說道:“仲德公!真妙策也!”


    荀貞是兗州最大的外患,那麽,要想安定兗州,最要緊的就是得判明荀貞下一步的動向,這樣才好早謀應對。陳宮判斷荀貞下一步會進攻濟北,程立則判斷荀貞下一步會進取濟南。


    因為兩個人對此的判斷不同,所以兩人分別提出的對策也就不同,陳宮建議曹操眼下的重點應放在不使東郡受黃巾侵擾上,程立則認為應趁荀貞北取濟南的機會,先把東平、任城收複。


    那麽,陳宮和程立的判斷,誰會是正確的?


    之前在陳宮說他的判斷時,曹操雖然沒有反對,但其實心中就並不很讚同,這會兒聽了程立的判斷後,他更傾向於此,認為這才是對的。


    荀貞誌向遠大,他的眼光不會隻局限在徐、兗二州,必然是盡收東夏於眼底,換了是曹操的話,他自問之,他也一定會選擇濟南為下一步的攻略方向。


    這是因為,如果能把濟南打下,那麽青州除了平原郡之外的其它地方就都等於是盡入囊中了,收益要遠大過打濟北,此為其一。


    其二,陳宮說,“西攻濟北,可以把濟北的黃巾逐入青州、東郡,不用死戰,並借機耗青、兗實力”,從這個角度來看,最好也是先把濟南打下。把濟南打下後,就等於是斷絕了濟北黃巾向濟南這個方向逃竄的道路,那麽濟北黃巾更多的就隻能選擇向東郡或兗州的南部流竄了,這樣能夠更好地消耗兗州的實力,有利於徐州接下來對兗州的攻略。


    盡管傾向程立的判斷,但程立話中有一點,曹操卻不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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