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之距離,相比前陣,胡軫的本營距荀貞孫堅陣稍遠,所以當荀貞部的精銳步騎已將至胡軫的前陣時,孫堅部的兵馬離胡軫的本營還有一段距離。


    看著氣勢洶洶撲過來的荀貞部兵卒,前陣中的胡軫目瞪口呆。


    他指著衝過來的荀部兵馬,說道:這這。


    他左右的將校文吏也都是驚愕萬分,以至半晌都無人說話。


    還好有反應的,一人急往前來,從人群中擠到胡軫的身邊,促聲說道:將軍,賊擊我矣事已急,可速驅本陣嚴守,及令營中亦守,並急調徐榮呂布來援說著話,他嘡啷一聲拔出劍來,請戰說道,下吏請為將軍前戰


    大概是利劍出鞘的那一聲嘡啷之響,又或是近在眉眼間的這柄利劍的逼人寒氣,總之,不管是什麽原因,胡軫總算從震驚失神中回複過來,他說道:對,對一迭聲下令,速命本陣嚴守,令營中兵士改而就地守衛,再派人快去徐呂將軍陣請援


    令營中兵士改而就地守衛,胡軫之所以說出這句話,乃是因為被他留在本營中的兵士現在列的是預備出營的進攻隊形,就在荀貞孫堅調兵出陣來擊的前不久,通過黃蓋孫賁營的守衛情況,胡軫判斷荀貞孫堅估計是要坐不住很快就會派兵出陣,來救黃蓋孫賁了,故而他是剛剛在不久前才給營中下了一道軍令,命營中的將士全部朝轅門處集結,隻等荀貞孫堅遣兵出陣之後,便立即出營奔襲荀貞孫堅的本陣。


    他料對了荀貞孫堅果然是坐不住了,卻沒有料對荀貞孫堅遣兵出陣的目的。


    萬萬沒有想到,荀貞孫堅的這次遣兵出陣,卻不是去救黃蓋孫賁,也不是去擊呂布徐榮,而竟是來打他的前陣和本營


    胡軫這一下算是瞎了眼了。


    誰也不怪,隻能怪胡軫和荀貞孫堅想到了一塊兒,兩邊都想趁黃蓋孫賁營被夾擊的這個戰機,去奔襲對方的營陣,以求得最終之勝利,眼下看來,這個奔襲的先機被荀貞孫堅給先下手為強,搶走了。


    而今之形勢,對胡軫來說,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徐榮和呂布。


    徐榮和呂布如來馳援,則他還有一線生機,徐榮和呂布如坐視不管,則他是必敗無疑。


    可以想象一下:他的前陣這邊正在攻擊黃蓋孫賁營,荀貞的精銳步騎一到,從後邊發起進攻,倉促間,他不好調整陣型,則他的前陣必亂;而他的本營中,數千兵士在他的命令下,正在集結,或者說是有可能剛剛集結完畢,正都聚集在轅門前,不管是這兩種情況中的哪一種,在這個時候,被孫堅部的精銳步騎一攻,他營中的兵士必然是攻守失措,鐵定支撐不久。


    故此說,徐榮呂布如來援,則他還有勝機,而如不援,他隻有死路一條。


    當此之時,胡軫真可以說是有百般情緒。


    又是意料不到荀貞孫堅會來奔襲的震驚,又是想到後果後的驚惶,又是不得不向被他所看不起的呂布徐榮兩人求援的羞恥,而當去向呂布徐榮求援的幕僚奔馬馳回,氣急敗壞地稟報說完呂布不肯來援,徐榮兵少難救這兩句話後,所有的情緒匯聚到一起,沸騰在胡軫的胸中便隻剩下了一種情緒:勃然大怒。


    他抽劍下斫,猛地劈砍在地上,大怒罵道:徐榮呂布豎子欲坐視我敗亡邪令左右,取相令,行軍法,為我取呂布徐榮頭顱來


    聽得他這道亂命,他左右的諸人頓皆大眼瞪小眼。


    一人鼓足勇氣,戰戰兢兢地說道:呂布軍中盡為並州人,徐榮軍中的部曲亦皆是久從他征戰的兵士,將軍,他兩人首級恐不好取。


    呂布徐榮現在如果是在胡軫的軍中,真要一定殺了他倆,也是能殺的,可問題是他倆現在沒有胡軫的軍中,而是各在本部,胡軫派幾個人過去,拿著董卓的軍令一晃,難道就能把他倆殺了就算派過去的是猛士,偷襲著把他倆給殺了,可殺了後呢呂布的並州兵和徐榮麾下那些久從徐榮征戰的兵士,恐怕立刻就會嘩變,當即就會打出給呂布徐榮報仇的旗號,改轉目標,投降荀貞孫堅,反過來攻擊胡軫。


    故而說,胡軫的這道軍令實是亂命。


    見得左右沒有人動,待情緒略微平複下來後,胡軫也意識到他的這道命令不可能實現,他於是便扶著坐騎上的馬鞍,翹著腳尖朝本陣的後邊遠望,看不太清,他索性又翻身上馬,腳踩馬鐙,立在馬身上,再望時,果是登高望遠,已能看得清清楚楚,隻見荀貞的精銳步騎已和他陣中最後邊的兵馬相接,騎馳步衝,喊殺震天,攻勢如破竹,而他的兵馬則節節敗退,才剛接戰不到一刻鍾,他的部隊就已顯出了難以抵擋荀貞部精銳進攻的敗勢。


    適才的憤怒轉而變成了兩股冰水,先是順著身體往下,流到腳底,又順著兩腿往上,直到頭頂。下午正暖和的時候,他卻渾身發抖,隻覺遍體生寒,整個人如墮冰窟。


    他指著衝在最前的荀貞部兵士,問道:那是誰的部曲


    他左右中有眼力好的,隱約望到了衝在最前的那幾支荀貞部步騎兵士的旗號,答道:擊我陣左翼的最前那支騎兵的旗號為辛,擊我陣右翼的最前那支騎兵的旗號為張,想應是分由辛璦張飛統帶;擊我陣正中的那支最前步卒的旗號為甘,還有個淩潘,在他們後邊是劉。甘淩潘不可何許人也,劉,想應是劉鄧,或者是劉備。


    辛璦劉鄧,是荀貞軍中的著名戰將,他們的名字董兵將士都知,張飛劉備,一個是荀貞軍中和劉鄧典韋趙雲等齊名的有數猛將之一,一個是漢家宗室,荀貞待之如弟,他兩人的名字,董兵將士也都知道,而至於甘寧淩操潘璋,他們新投荀貞不久,尚未立下戰功,又非身居高位,故而他們的名字還不為人知。


    遠望去,攻擊胡軫後陣正中的甘淩潘三部,甘旗在最前,淩潘二旗分在其左和右,三部幾乎是齊頭並進,前頭麵對的是胡軫部的弓弩手也好,矛手也好,盾牌手也好,不管是哪個兵種,都不能拖緩他們進擊的步伐,他們前進的速度是如此猛捷,甚至趕上了攻擊胡軫兩翼的辛璦張飛這兩部騎兵的速度,短短兩刻鍾的功夫,他們就突破了胡軫部的後陣,半步不停,又繼續向胡軫部的中陣發起猛烈地進攻。


    中陣這裏,就是胡軫的所在地方了。


    胡軫左右眼見不好,又見左右兩翼也搖搖欲墜,將快要被辛璦張飛攻破,急忙對胡軫說道:將軍,後陣已破,兩翼將傾,此地不可留之了,請將軍速歸營中罷


    營中胡軫喃喃說道。


    他下意識地舉頭眺望西邊的本營,見孫堅部的精銳步騎已展開了攻勢。


    他營中的兵士因他的軍令,此時多擁擠聚集在轅門附近,人多地窄,突逢敵人襲擊,他本人又不在營中,兵士多半慌亂,難以迅速轉變隊形,無法拉起有效的防線,這種情況下,可以預料,用不了多久,他的本營定然也會像他的後陣一樣,會被孫堅部的精銳步騎給輕易攻破。


    忽聞得喊殺聲從身後傳來。


    胡軫又茫然地回首顧視,見卻是在前邊進攻黃蓋孫賁營的兵士因見本陣本營受攻,軍心頓亂,故而攻勢大挫,被黃蓋孫賁抓住機會,反殺出營,兩下正在混戰。


    一邊是久戰之後,終於等到了主力來援,士氣大振,一邊是苦戰無功,而本陣本營忽然受襲,軍心紛亂,這一場黃蓋孫賁營前的混戰,終究會是孰勝孰敗結果不言而喻。


    胡軫左右諸人也注意到了本營前線的情況,明白營中是回不去了,遂又有一人急聲說道:營中不可歸矣趁賊兵尚未至前,將軍可速帶兵突圍,前去與徐榮呂布會合


    去與徐榮呂布會合


    想到這場即將到來的慘敗正是因為徐榮呂布的不肯來援,那透骨的冰寒立時又轉為了熾熱的怒火,胡軫好歹也是馳騁沙場已久的宿將,怎能咽得下這口氣


    他揮劍前指,厲聲說道:我奉相國令,統眾部以討賊,今方與賊初戰,豈可伏逃有死中郎將,無活敗將軍今後陣已破,本營受擊,活路隻有一條了,那就是前邊黃蓋孫賁久受我軍夾擊,兵士必疲,定不耐戰,我要親臨前線督戰隻要能把黃孫擊潰,那此戰的勝敗就尚猶難說也。


    左右大驚,胡軫要是親臨前督戰,他們肯定也得跟著去,最終都是一個戰死


    誰也不想戰死在這裏,正要有人再勸,猛然聽到後邊傳來一陣嘈雜喧鬧的大喊。


    諸人又把目光從前頭改投到後頭,眼看去,卻是兩翼已破,而甘淩潘這三麵荀貞部的軍旗不知何時也已攻進了中陣,距離胡軫所在的位置已不足數百步之遠。


    那剛才聽到的喧鬧大喊,就是從甘淩潘這三處荀貞部的兵士中傳出的。


    諸人傾耳細聽,終分辨聽出,他們大喊的是:立馬上者即胡軫荀侯令:生擒胡軫,賞金百,得胡軫首級者,賞金亦百


    一個金餅官價是值錢一萬,而實際上則能兌換出一兩萬的錢,賞金一百,這就是賞錢百萬到二百萬間,絕對是一筆巨款了,也難怪甘寧淩操潘璋三部的兵士前仆後繼奮不顧身。


    胡軫左右俱皆色變,齊聲說道:將軍事危矣今雖吾陣敗,而徐呂陣及營中尚有兵馬萬餘,待來日收拾殘兵,再從伊闕諸關調援,我軍的兵勢不是不可以複振,待兵勢複振後,完全可以再與荀孫對戰,又非是窮途末路,將軍何必非要戰死今朝此地


    胡軫方才那一個親臨前線督戰,隻不過是一時怒言,這會兒見荀貞部的兵馬很快就要到眼前了,怒氣雖還沒有盡數消散,可恐懼又上了心頭,因也不再提去前線督戰的話了,從諫如流,聽從了左右諸人的勸說,雙腿一屈,坐到了馬鞍上,一手提劍,一手撥轉馬頭,丟下了本陣前線和營中的兵士,徑繞路而行,往呂布徐榮陣的方向馳去。


    胡軫左右諸人見胡軫說走就走,逃得極快,生怕被他落下,也急忙各自上馬,招呼就近的親兵騎卒,一窩蜂地追上胡軫,齊往呂布徐榮那邊逃去。


    荀貞孫堅陣中。


    荀貞還不知胡軫逃走的事,遙指胡軫營中,笑對孫堅說道:胡軫營亂如無防,大股兵士聚於轅門,而餘地處處空虛,不堪一擊,此必是他欲趁你我救援黃蓋孫賁之機,來擊我陣,因聚兵士於營門之故也。


    眼見勝局已定,孫堅心情大快,哈哈大笑,說道:你我合兵,步騎五萬餘,隻憑他營中那數千兵馬就想奔襲你我聞胡軫乃董卓帳下悍將,今見之,不過如此


    孫堅一語道破天機,胡軫之前想趁荀貞孫堅救援黃蓋和孫賁之機來擊荀貞孫堅陣的這個打算,本就是不容易實現的,如果他能和徐榮呂布商量一下,他們這兩邊合力,也許還有勝算,可隻憑他一部人馬,便是荀貞孫堅真的去救援黃蓋孫賁了,他的勝算也不大。


    什麽也不能怪,隻能怪胡軫和呂布不和,一心想暗算呂布,卻在自身危急時被呂布坐視不救,以至落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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