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翟,荀貞營內。


    程嘉對荀貞說道:陶徐州素有貪取徐州五郡之意,這倒也罷了,若非君侯之力,彭城而今怕已早起戰火,那彭城相薛禮卻竟不遣一使前來,麵謝君侯,實是不識好歹。


    雖然因為迫於形勢,薛禮與荀貞結成了事實上的同盟關係,以共抗陶謙,可薛禮這人對荀貞一向來都是不冷不熱,比如這次討董,荀貞好心好意地邀他共起兵,他卻絲毫不帶委婉的,直接就拒絕掉了,故此而言之,荀貞對此早就習慣了。


    老實說,荀貞這次援助彭城,本來也就沒指望薛禮會感恩戴德,所以薛禮遣不遣人來謝,對荀貞來說,都無關緊要,對此他並不介意。


    荀貞笑道:薛彭城謝不謝我不重要,重要的是彭城我不得不助啊


    程嘉看不得薛禮這副自恃彭城國富而傲慢自大的樣子,心中很是生氣,可既然荀貞說了他並不介意,程嘉便是再對此不滿,也沒什麽可多說的了,最終悻悻然地說了一句:君侯寬宏,固是不與他計較,可在我看來,來日卻必有他後悔之時


    來日卻必有他後悔之時,程嘉這句話到底何意


    程嘉沒有進一步地做解釋,荀貞也沒有問,隻是一笑置之。


    前邊討董未定,後頭徐州起火,好在荀貞處置得當,及時滅掉了這把後院將起之火,可以把注意力再次集中在洛陽和董卓的身上了。


    潛伏在洛陽周邊的斥候把董軍的近況源源不斷地送回,荀貞孫堅每天都必會聚一聚,根據最新的情報分析一下敵情的變化。兩天三天,短期看來,董軍似無什麽變化,可如放在一個較長的時間段裏,卻能夠明顯地看出董軍的士氣確如荀貞所料,正在一天一天地變得低落。


    士氣低落的一個重要表現是在軍紀方麵。


    董軍的軍紀本就不好,隨著在洛陽一帶駐紮日久,軍紀越發不堪,兵卒私自出營擄掠幾乎已成常態,一邊是擄掠增多,一邊是日常的操練鬆懈,甚至包括營區內外的警戒,也漸變得鬆弛十分,漏洞百出。


    如是外無諸關卡為阻,荀貞孫堅就不但完全可以於此時此刻遣出一支精銳,偷襲其營,而且成功的可能性還會不小。


    隻是可惜,董營外有虎牢轘轅伊闕諸關為屏障,卻是難以過關偷襲的。


    這日,從荊州傳來消息。


    卻是劉表被朝中拜為荊州刺史後,他單人匹馬,入了荊州,而今董卓起亂,到荊州的路上遍地盜賊,幾是道路不通,劉表沒帶什麽隨從甲士,隻身長途遠行,卻竟然能夠平平安安地抵達,既使人敬佩於他的勇氣,也令人驚歎於他的運氣。


    到了荊州後,劉表在宜城這個地方請來了周邊的名士蒯良蒯越蔡瑁等人,和他們商議時事。蔡家不必說了,乃是荊州冠族,蒯家亦是名門,在荊州之地是數得上的右姓士族,蒯良蒯越二人與蔡瑁一樣,俱是久享盛名於州郡了。


    此時荊州的形勢很不好,對劉表非常不利。


    荊州最富庶人口最多戰略地位最重要的郡是南陽郡,而現在袁術盤踞在此,盡有其眾,留給劉表的就隻剩下了其餘那些不太富庶人煙也較為稀少戰略地位亦相對不高離中原稍遠的郡縣,亦正是因南陽在袁術手中,所以劉表才跑來了宜城。


    而在這些剩下的郡縣裏,大約因天高皇帝遠之故,其境中素來是宗黨勢力強大,於今天下亂事已起,更是宗黨猖狂,盤踞各地,隻擁眾在千人以上的怕就不下數十股之多。


    最膏腴最重要之地為外人所占,餘下之地又是宗黨之地,而入荊州之日,劉表身邊又無一兵一卒,僅他一身而已,在這個亂世初始之時,擺在他麵前的局勢不是一般的惡劣。


    荀貞與蔡瑁認識,自相識以來,他兩人時有書信來往,尤其是荀貞到了潁川後,在這麽一個時局不穩,形勢越來越動蕩的背景下,為互通消息,彼此書信來往的更加頻繁,荊州的許多消息荀貞都是從蔡瑁那裏得知的,在和劉表議過荊州時局後,蔡瑁給荀貞寫了一封信,信中較為詳細地記述了這次會議。


    劉表和蔡瑁蒯越蒯良諸人一樣,也是出自高門,因而他此前雖未曾在荊州為官,卻和蔡瑁等人是早就相識,會議上他不必遮遮掩掩,直接就道出了他的憂慮,他說道:如今袁術在南陽蠢蠢欲動,江南宗黨勢力十分強大,又各自擁兵獨立,假如袁術借助他們的力量乘機來攻,必然會大禍監頭。我想征兵,但恐怕征集不起來,你們有什麽高見


    當時第一個發言的是蒯良,他回答說道:民眾不歸附,是寬仁不夠;歸附而不能治理,是恩義不足。隻要施行仁義之道,百姓就會歸附,像水向下流一樣,為什麽擔心征集不到


    蒯越第二個發言,他說道:袁術驕傲而缺乏謀略。宗黨首領多貪殘凶暴,部下離心離德,若讓人顯示好處,這些首領必然會率眾前來,您把橫行無道者處死,招扶收編他們的部下,州內百姓都想安居樂業,聽說了您的威望和恩德,一定會扶老攜幼,前來投奔。聚集兵眾後,據守江陵和襄陽這南北兩處,荊州境內的八郡,發布公文就可平定。即使那時袁術來攻,也無計可施。


    蔡瑁在信中提到,說在聽完蒯良的意見後,劉表稱此是雍季之論,而在聽完蒯越的意見後,劉表則稱此是臼犯之謀。


    雍季和臼犯都是春秋時晉文公手下的謀臣。晉楚城濮之戰前夕,晉文公曾向二人問計。臼犯主張用詐謀。雍季說,詐謀雖能得逞於一時,但不是取勝的長久之術。後來,晉文公用詐術取勝,但在行賞時,卻把雍季排到臼犯前麵。左右不解,晉文公解釋說:雍季之言,百世之利也;臼犯之言,一時之務也。焉有以一時之務先百世之利者乎


    在信末,蔡瑁說:劉表采納了二蒯的意見,在會議結束後,就派蒯越去引誘各宗黨首領。


    因為在寫此信時,蒯越剛出發未久,所以成效如何,尚不可知,蔡瑁自也沒在信中提及。


    荀貞把蔡瑁的信遞給孫堅,待他看過,慨歎說道:劉景升,英雄也,雖是隻身入荊州,而荊州已入其手矣


    隻從劉表把蒯良的意見比作雍季之論,把蒯越的意見比作臼犯之謀,就可看出他的雄心勃勃,也可從中看出他這是決定要用詐謀定荊州,而又用仁義治荊州的戰略和政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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