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繇問程嘉:糊塗二字,足下何意


    程嘉說道:四方甲兵已聚,京都大震,如箭在弦上,而於此時卻複狐疑,此自尋死路是也


    董卓丁原橋瑁荀貞諸路兵馬受何進之召,皆已逼近京都,而且丁原在孟津放火,火光燎天,洛陽城中可見,可以料到,當此之際,宮中的宦官們必然都驚慌失措,何進已把他們給逼上絕路了,這時候應該快刀斬亂麻,越早把他們除掉越好,可何進卻於此時又狐疑起來,這不就等同是主動在給宦官們絕地反擊的機會麽故此說,程嘉直言何進是在自尋死路。


    荀攸以為然,對荀貞說道:君昌所言甚是。問道,將軍,打算怎麽辦


    荀貞閉上眼,陷入了沉思。


    程嘉說的很對,這個時候應該快刀斬亂麻,而不應該再狐疑不決。


    誅宦也好逐宦也好,本來就是百餘年未見之一大變局,而當此時刻,如再狐疑,則必生亂。


    可何進的命令已經下來了,命他停軍不前,該怎麽辦


    臨出潁陰時,荀爽對他的交代浮上心頭。


    荀爽交代他:帶兵入京,非同尋常,本朝之未見,時時處處都需謹慎小心,以詔書軍令為是從。


    此時此刻,天下皆矚目京都,如不聽令,那麽就會給天下人一個挾兵自重非為人臣的印象,可如果聽令,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麽事情


    穿越至今,荀貞做過很多選擇,如今擺在他麵前的這個選擇是最艱難的。


    將軍荀攸又一次輕聲問道。


    荀貞睜開眼,問鍾繇:元常兄,你是從京都來的,京都的局勢你比我清楚,大將軍此令,我是該從還是不該從,請兄教我。


    貞之,你今為左中郎將,你如欲單身赴京,我願為你前導;大將軍軍令已下,命你駐軍轘轅關內,你如仍欲帶兵入京,則軍令在此。


    鍾繇的意思很明確,要求荀貞服從朝廷的詔令。


    其實不用問,荀貞也知道鍾繇會怎麽回答。


    朝中那麽多的朝臣,何進為何別的人不派,單單挑了鍾繇來給荀貞傳令


    要知,鍾繇隻是個廷尉正,雖頗有實權,然如論尊貴,在朝中卻是排不上號的,荀貞現為左中郎將潁陰侯,按理說應該派個和荀貞地位相稱的人來傳令才對,可卻為何選了鍾繇


    原因很簡單,荀貞鍾繇是故交,所以才讓鍾繇來。


    也就是說,何進派鍾繇來,其中蘊含了一個潛台詞,那就是:擔憂荀貞可能會不服從命令。


    正因有此擔憂,故此朝中那麽多的貴重大臣何進都不派,而卻挑了鍾繇。


    鍾繇對此也是心知肚明的,他雖和程嘉荀攸荀貞一樣擔憂洛陽的局勢,他雖也認同程嘉的意見,認為該速戰速決,不應再狐疑拖延,可朝廷的詔令既然已下,那麽作為人臣就隻有服從一途,朝廷的威嚴必須要維護,因而他對荀貞直言不諱:你要是想違令,我一定阻止你。


    荀貞轉而問道:元常兄,你出京時,本初孟德諸君可有話語相托


    吾得令便即出京,未曾與袁曹諸君見。


    荀貞默然。


    鍾繇看著他,說道:貞之,我知你憂洛陽局勢,然朝廷詔令已下,該怎麽辦,君請三思。


    荀貞坐於席上,遠望洛陽方向,暮色漸重,夕陽雲亂。


    荀攸第三次問他:將軍


    荀貞按地起身,顧盼不遠處道上的部曲義從,轉對鍾繇說道:元常兄,天將夜了,這會兒也沒辦法再折軍往回,且便就在此地宿營一夜,待到明日,我再率軍退回轘轅關內吧。


    鍾繇露出了一點笑容,點頭稱好。


    荀貞傳下軍令,命諸部義從停下行軍,就近找了處適合宿營的地方,由軍官們指揮著,義從們或巡弋周圍,或豎柵紮營。


    趁荀攸程嘉等陪鍾繇的空兒,荀貞召來辛璦,命他選派精騎,一往成皋方向去,一往澠池方向去。


    次日,荀貞一改這幾天快速行軍的作風,直磨蹭到快中午才集合起來部隊,帶著向後退卻,往轘轅關內徐行。路上走得也很慢,半天隻走了二十多裏。天還沒到傍晚,就傳令駐營休歇。


    這天晚上,三更前後,去成皋的精騎回來了。


    荀貞召之詢問。


    這個騎士稟報說道:橋東郡已接詔令,駐軍成皋,未見有違令前行之意。


    橋瑁如果抗令,如果他繼續向洛陽進發,那麽荀貞也就可以跟著抗令了。


    橋瑁是故太尉橋玄的族子,也算是公族子弟了,如論在朝中的能量,他比荀貞大,可眼下卻居然連他都服從了何進的命令,荀貞亦是無可奈何了。


    事實上,在派人去成皋前,荀貞就猜到橋瑁不會違抗詔令的。漢室雖已衰微,可畢竟仍是天下之主,朝廷的詔令,除了跋扈驕橫之輩,就目前來說還是沒有人敢明著違抗的。


    橋瑁不敢違抗,荀貞不敢違抗,董卓呢


    董卓會不會違抗他敢不敢違抗


    荀貞焦急地等待著去澠池打探情況的精騎,可大約因為去澠池較為路遠,路上也不太好走,山陵多一點,所以直到次日早晨仍沒有消息送回。


    董卓的消息沒有送來,京都倒是有一件新聞傳出。


    王允被何進拜為了河南尹。


    這邊剛製止董卓丁原橋瑁荀貞入京,沒過幾天,那邊又拜王允為河南尹。


    饒是荀貞有前世的知識,此時卻也不覺糊塗了,洛陽現在到底是個什麽局麵


    王允不折不扣的是士人一黨,他和宦官勢不兩立,拜他為河南尹,這是除宦的節奏,可既然要除宦了,卻又為何製止董卓荀貞等人入京


    荀貞隻能猜測:也許是在鍾繇離京後,袁紹又對何進說了些什麽


    程嘉私下求見荀貞,對荀貞說道:君侯,朝廷方詔令君侯退軍轘轅關,而卻又拜王允為河南尹,實為進退失據不知所謂,以我度之,或許生變在即可緩緩行軍,以待其變。


    要除宦就動手除宦,要不除宦就別除宦,剛召了荀貞等進京,又命令他們停下不許再往前走,不走就不走吧,可接著卻又拜誅宦一黨的幹將王允為河南尹,何進做的這幾件事的確是進退失據,不知所謂。


    洛陽宮中的宦官們一日數驚,荀貞等帶兵入京的事情肯定讓他們震驚駭怕,好容易何進改變主意,命令荀貞等停下來了,心還沒落回胸口,又接著聞知王允被拜為河南尹,何進這是在測試宦官們的心理承受力麽趙忠張讓等人現在必已是風聲鶴唳,朝中早晚生變。


    荀貞前世時知何進身死,可當時不太了解細節,不清楚何進是怎麽死的,不太了解前因後果,現在他了解了,兵法雲三軍之災,始於狐疑,何進之死,亦是因為狐疑。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荀貞召來荀攸,對他說道:君昌於我言:京都或許生亂在即。吾以為然。秘傳我軍令,命君卿玉郎仲仁不必急著行軍,一日二十裏足矣。


    程嘉能看出來京都或許將亂,荀攸自也能看的出來,聽了荀貞此話,他心領神會,肅然應諾,說道:鍾君那邊,將軍不必擔憂,我會去說的。


    荀貞點了點頭。


    行軍打仗和平時操練多的時候,荀貞軍中悉為一日三餐,這會兒剛早飯過後不久,荀貞出了帳篷,憂心忡忡,又忍不住登至高處,回顧洛陽。


    便在此時,數騎從營外馳來,卻是派去澠池的精騎終於歸來了。


    荀貞急召之。


    待這幾騎來至近前,荀貞屏退左右無關人等,直接問道:董軍可有奉召


    稟將軍,詔令至時,董將軍沒有受詔,而是急行前趨,入河南尹,因諫議大夫種邵之阻,而方才退軍至夕陽亭。


    夕陽亭


    正是。我等不知董將軍已離了澠池,所以起初沒有能找到他,後經打探,方知他駐軍夕陽亭。


    卻原來,這幾個前去澠池打探的騎士不知道董卓已經離開了澠池,所以在澠池撲了個空,然後從當地百姓口中才得知董卓壓根就沒有奉詔,隨後,他們幾人沿著董卓行軍的路線一邊打聽,一邊一路行去,最後才在夕陽亭找到了董卓的部曲。


    夕陽亭是個亭名,此亭在洛陽城西,離洛陽已經很近了,隻從此亭的別名就可看出,此亭又被稱為洛陽都亭,都亭者,城邑中的亭舍,通常指離城近的亭。


    荀貞悚然而驚。


    他隱約猜到董卓可能會不奉詔令,可卻完全沒有想到董卓居然會已經軍至夕陽亭。


    八月秋涼,可荀貞卻不覺出了一身冷汗。


    他差點馬上就要召來許仲荀成辛璦,命他們調轉方向,立即再往洛陽行軍了。


    可這道命令他如果發出,那麽他豈不是與董卓一樣了目前抵達洛陽周邊的四支兵馬,除掉董卓荀貞,橋瑁遵從了詔令,丁原既然火燒孟津,顯是也遵從了詔令,不從詔令的隻有董卓,荀貞如也不從詔令,那麽非人臣當為的這個評價會不會也落到他的身上


    話到嘴邊,荀貞又強自咽下。


    他負手低頭,踱步轉圈,心中想道:是立刻統兵馳奔洛陽,還是奉令退回轘轅關內


    如是前者,他將會背負上一個抗令不奉詔之惡評,如是後者,極有可能會重演董卓亂洛陽之一幕。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為百萬洛陽生民,我落一個罵名又算得什麽


    選擇是艱難的,也是容易的。


    如為自身著想,那麽選擇就是艱難的;如為洛陽的百萬生民著想,選擇就是容易的。


    荀貞做出了決定。


    他立住身形,深吸了口氣,按劍瞻望營中將士,正要召許仲等人過來,忽見又數騎從遠處道上馳來,近至營外,一騎高聲喊道:可是荀將軍營麽司隸校尉袁君有信送呈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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