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縣曆史悠久,春秋時,齊桓公所置,至今已有七八百年,從前漢高祖六年將漳水兩岸地區從故秦之邯鄲郡中劃出,增設魏郡至今,鄴縣一直都是魏郡的郡治,縣城不小。


    郡府在縣城西北。


    荀貞馳車駕儀仗行於縣中街道上,因為郡縣吏員士紳無人出迎,縣民多還不知來了新太守,見到荀貞二千石的車駕儀仗,街上的行人多是驚訝,大多沒有反應過來,無人拜迎。


    劉備坐在車中向外看,見街上動靜如此,皺起眉頭,對和他同坐一車的簡雍說道:瞧縣裏百姓的模樣,竟是不知明公駕臨。這魏郡的郡縣吏員先是不出迎,又不通知縣民,著實可恨。


    簡雍嘿然說道:這還用說麽顯是趙忠家在魏郡一手遮天,郡縣吏不得不服其淫威,因而至此。


    劉備簡雍雖非庸人,荀貞雖沒明說,但通過入魏郡後種種的古怪不順,他倆也和程嘉等一樣早猜出了此必是趙忠家搞的鬼,劉備蹙眉說道:外有於毒肆虐,而內又有趙忠家如此跋扈,形勢十分不利,也不知明公打算如何應對。


    於毒擁眾萬人,趙忠權傾朝野,內憂外患,魏郡不好治。


    明公非常人也,蓋唯非常之人,方能行非常之事,方能立非常之功。玄德,我等且看明公如何應對就是了。


    簡雍倒是對荀貞很有信心。這也難怪,自他跟著劉備認識了荀貞之後,所見荀貞之行事,無一不是人傑之所為,這樣的一個人傑,想來定是不會折戟沉沙於魏郡的。


    車駕粼粼,在那個叫成德的縣吏的引路下,來到郡府。


    郡府大門緊閉。


    原中卿來到劉備車外,說道:明公請君去叫門。


    劉備是荀貞任中尉時的功曹,由他叫門最為合適。


    他應諾,從車上下來,來到府門前,會合了程嘉岑竦,伸手拍門。


    好一會兒才有人應門,問道:誰人在外喧嘩


    岑竦大聲答道:荀公奉詔駕至,汝等吏曹還不速開府門灑掃拜迎


    又好一會兒,府門打開,府吏出來相迎。


    劉備定睛看去,出來的隻有十來個人,稀稀拉拉,不成隊列,他愕然說道:府中就這麽幾個吏員


    這幾個府吏的態度尚算恭謹,答道:原本吏員不少,賊亂之後,有的沒在戰中,有的棄職而去,除了休沐染病不能來的,府中現就隻剩下了我等。


    於毒之亂對魏郡的危害著實不小,首先,魏郡半數的縣落入了於毒之手,其次,鄴縣被於毒圍攻了很久,吏員或死或逃,確如此數吏所言:除了休沐和請假的,而今府中就剩下這麽十來個掾史書佐。


    堂堂一個郡太守府,如今竟隻有十幾個吏員,劉備瞠目結舌,沒想到魏郡與趙郡如此不同。


    他打眼觀瞧這十餘個郡吏,多半沒有印綬,顯是百石以下的鬥食小吏,餘下少半帶的均是黑綬半通印,都是百石吏,他問道:郡丞何在


    郡丞是六百石,印綬與百石不同。


    這十餘個吏員中,一個年齡較大,約五十來歲的答道:郡丞有恙,抱病不能起。


    右曹諸吏何在


    兩漢文吏中以右為尊,右曹者,指的是五官掾功曹督郵等重要的郡府曹掾。


    五官掾抱病在舍,功曹亦抱病在舍,前太守之主簿亡在了戰中。


    劉備心道:郡丞抱病,五官掾抱病,功曹抱病,這魏郡的太守府是病秧子窩麽


    抱病雲雲顯然是借口,是郡丞五官掾功曹以此為托辭不來見荀貞。見府吏如此輕慢無禮,劉備壓住怒氣,問道:督郵呢也抱恙在家


    這個五十來歲的老吏答道:東部督郵抱恙,昨日請假歸家了,下吏王淙,備位西部督郵。


    劉備也是個有城府的人,他忍了又忍,沒有發怒,也忍住了問這個叫王淙的西部督郵為何不去迎接荀貞,又看了幾眼這十餘個歪瓜裂棗似的府吏,說道:明公就在車中,爾等速備迎接吧。


    迎接太守是需要禮儀程序的。


    荀攸不知何時從車中下來了,來到劉備近前,瞧了眼這些府吏,說道:明公有令:魏方遭賊,宜一切從簡。吩咐不必再折騰相迎了,這就入府吧。


    那個叫王淙的西部督郵應諾,帶著這十幾個府吏,把府門大開,又令人把府裏的奴婢悉數喚出,在府門兩邊拜迎。荀貞的車駕馳入府內。


    鄴縣的東城是鄴縣裏富貴人家聚居之處。


    這些富貴人家裏住宅最大,占地最廣,也最有權勢的自是趙忠家。


    去年黃巾亂時,趙忠就把族裏的近親全都接去了洛陽,現在宅裏當家的是他的一個族弟,名叫趙然,專門給他看家守舍的。


    雖然是族兄弟,趙然的年紀比趙忠小得多,今年剛三十出頭,正年富力強,壯年之時。


    正如荀貞簡雍等人的推測,這次荀貞上任,魏郡郡縣吏員士紳父老無人出迎,正是趙然的手筆,抱病不能起的魏郡郡丞現正在他的堂上,哈哈大笑。


    這個郡丞一邊大笑,一邊衝著趙然翹起大拇指,說道:少君此計甚妙,必能殺一下荀乳虎的銳氣,讓他知道魏郡裏是誰家的天下,誰才是說了算的。


    趙然矜持地摸了摸胡須,說道:皇甫嵩這老賊奏沒了我家的宅舍又怎樣我等不是在這兒住著看誰敢來真的沒收,不過這仇卻不能不報吾兄收拾了皇甫嵩這個老賊,荀貞這個小賊就由我來代勞吧。


    一個在外邊打探消息剛剛回來的賓客氣喘籲籲地站在堂下,趙然召他進來,問道:豫州兒入城了麽他對荀貞的路程走向很清楚,知道荀貞已經到了鄴縣。


    這個賓客答道:已經進城,剛入了郡府。


    噢郡府可有人出迎


    這個賓客諂笑道:少君既已明令郡縣不得迎豫州兒,郡府的吏員當然不敢違令,五官掾功曹東部督郵諸吏均托病在舍或者幹脆請假歸家了,府中隻剩有十來個小吏。


    趙然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這還差不多。見這賓客意猶未盡,似還有話沒說,遂說道,還有何話沒說


    就是姓王的那個老賊沒請假,還在郡府裏。


    姓王的


    便是西部督郵王淙。


    這老豎子向與我家作對,他一個人也不值得什麽,不必在意。豫州兒可大發雷霆了


    這倒沒有,想來是服了軟,連麵都沒露,也沒讓府吏怎麽迎接,直接就坐車入府了。


    趙然皺眉說道:直接就入府了


    是啊,定是怕了少君的威風了。


    趙然想了一想,冷笑說道:沒想到豫州兒卻還是個深沉的哼,便是他再能忍再深沉又如何郡縣不迎他上任隻是個開頭,且等日後再慢慢拾掇他,就不信他能忍到何時


    郡丞拍馬阿諛,說道:少君威震州郡,收拾一個小小的豫州兒必是手到擒來。


    正說話間,外邊奔來一人,滿頭大汗,神色驚恐。


    趙然不樂說道:何事慌亂不成體統


    這人奔入堂上,驚恐萬分地說道:人頭人頭


    什麽人頭


    街上街上,好幾個人頭


    趙然聽得莫名其妙,沉下臉,說道:說清楚,什麽街上人頭。


    這人咽了幾口唾沫,定住神,說道:縣外來了一隊騎士,馳馬街上,高舉數個人頭,徑奔入郡府去了。


    趙然愕然,說道:一隊騎士從縣外入來,拿著人頭去郡府了


    是。


    趙然轉問郡丞:這是怎麽回事


    郡丞也愕然不知,試探地猜測說道:莫不是豫州兒搞出的事


    趙然令那來報訊之人:再去打探。


    趙然在郡府裏頗有耳目,不多時,這人打探歸來,稟報道:那幾個人頭是鄭策王衡孫翻陸紀等人。


    這幾個人都是趙然在郡兵裏的親信,聞言之下,他大驚失色,霍然起身:什麽


    小賊入縣前令其義從部曲直接去了兵營,並給了他義從部曲一道檄令,他的義從部曲到了營裏之後,先沒有拿出檄令,而是傲慢地命鄭策等人讓出最好的營房,待到鄭策諸人不服命令,欲將他們逐出兵營的時候才將檄令拿出,當場將鄭策諸人拿下,就地斬殺。


    趙然知道荀貞帶的有義從步騎來,所以特別交代了鄭策等人,吩咐他們,如果荀貞的部曲義從去兵營裏駐紮的話,就把他們趕出去,他要讓荀貞在魏郡無容身之地,卻沒料到荀貞直接上來就動手殺人,把他的這幾個在郡兵裏的親信一下全給斬了。


    他驚怒交加,怒道:兵營裏有近兩千郡兵,難道他們都是死的麽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鄭策他們被殺了


    豫州兒的部曲義從早有準備,帶頭之人姓許,他剛翻臉,就在一個姓辛的騎士的帶領下圍上來了百餘精騎,並及幾個姓劉關張趙的各領甲士百餘持矛撐弓,也齊至前邊,虎視眈眈。那姓許的本是先抓了鄭策,王衡孫翻陸紀等帶人衝上去想搶人,結果未及近前就被辛劉關張趙幾人打翻,也被拿下了。


    這個賓客去太守府打聽的時候,正好那幾個提頭入城的騎士剛向荀貞稟報完不久,他從兩個府吏嘴裏聽來了整個的經過。


    許仲辛璦劉鄧關羽張飛趙雲諸人俱是猛將,多有萬夫不當之勇,收拾幾個郡兵裏的頭領顯然是手到擒來。


    趙然大怒之極,抓起案上的短劍,邁步就往堂外去。


    郡丞忙拽住他的袖子,問道:君欲何往


    小賊可惡敢殺我的人我要點兵帶眾,去取了他的人頭。


    郡丞大驚,說道:萬萬不可啊少君。


    有何不可


    他雖然不開眼,畢竟是太守,萬不可與他舉兵爭鬥啊。


    趙然怒極,怒道:那按你的說法,難道我要把這口氣忍下


    再找機會就是了。


    許仲斬了不服令的鄭策等人,幾個血淋淋的人頭一路被從縣外送到縣裏,又馳奔街上送到郡府,荀貞上任的頭一天就讓縣裏的百姓知道了他乳虎的威名。在縣門口,當這幾個送人頭的騎士馳奔入內時,把荀貞送到郡府之後又回到城上的成德看見了這一幕,他當場就坐倒了地上,實在沒有想到,見他時表麵上看去那麽晏然內斂的荀貞居然是這麽的心狠手辣。


    這邊廂,荀貞斬掉了幾個人頭,令吏民驚懼不已,剛立了他到魏郡後的第一威,那邊又有人主動送上門來。送上門來的卻是於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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