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湖湘縱橫的捧場。


    第二更。


    皇甫嵩在召開軍議,濮陽城郡府裏,卜己也正與麾下渠帥小帥們議事。


    潁川的波才,汝南的何儀等是豪強地主的出身,卜己與他們不一樣,乃是世代務農,不折不扣的一個農人。他家在東郡東阿縣,今年三十出頭,多年前靠著張角的符水熬過了疫病,從此投入張角門下,因為堅貞忠誠,後被張角收為弟子,是東郡太平道信眾的領袖,兩個月前起兵於東阿,一夫振臂,數萬信眾響應,不到一個月就攻取了全郡。


    按他本來的計劃是打算接著西進,入司隸校尉部,攻取河內郡,兵鋒威逼洛陽的,可就在他準備出郡時,卻聽到了皇甫嵩朱俊擊敗潁川波才入汝南郡的消息。


    潁川一丟,汝南就是他的後方,汝南若再失,東郡將危,因此他改變了主意,決定留在東郡再看一看,若是汝南能守住,他就按原本計劃攻河內郡,一則威逼洛陽,呼應冀州,減輕張角兄弟的壓力,二則也是圍魏救趙,間接得支援汝南。可以預料斷定,當他殺入河內郡後,洛陽都城必會為之震動,從河內郡到洛陽隻有幾百裏而已,待到那時,漢帝定會急召皇甫嵩朱俊回援洛陽的。可惜,汝南彭脫劉辟何儀等人卻不是皇甫嵩的對手,西華之敗致使汝南黃巾的jg銳主力盡數覆滅,餘眾星散。時局變化得太快,沒有辦法,他不得不徹底斷掉了攻河內的打算,改為守衛東郡。


    因為早年長期務農,風吹ri曬,他麵容黑黝,皮膚粗糙,放在案上的一雙手上滿是老繭。他今雖是一郡黃巾之渠帥,卻沒有改變往ri的習慣,依然穿著麻布的粗衣,足上草履,腰上纏著粗布腰帶,隨便插了柄短劍,頭上沒有包裹幘巾,更沒有戴冠,隻梳理了一個椎髻,若是隻看他表麵,誰也想不到他便是鼎鼎大名威震一郡的東郡黃巾渠帥卜己。


    而相比他的寒酸打扮,坐在堂上的東郡黃巾的渠帥小帥們卻一個個衣裳光彩,繡衣玉帶,頭戴高冠,腰插寶劍,有的小帥的劍柄劍鞘上還鑲嵌了珍珠寶石,珠光寶氣,更有幾個農人商賈出身的小帥學著世家子弟的樣子,在腰上拴起了香囊,懸掛起了玉佩,有兩人甚至還在衣服上熏了香。這也是農民義軍的另一麵。官逼民反,老百姓起來造反是因為沒飯吃,沒法活兒,也正因此,他們造反後做的第一件事往往就是殺掠豪家,搶來的東西自不會丟棄,好衣服好配飾便都帶在了自己的身上。什麽事情都有兩麵,黃巾起義固有其積極的一麵,可也有它破壞的一麵。


    卜己是個寬厚的人,他雖然保持艱苦的作風,但對堂上這些渠帥小帥的奢侈穿戴卻也沒有異議。他蹙眉說道:皇甫嵩已帶漢兵主力進入了我東郡境內,他所部兩萬人馬,jg兵強將,先後攻陷了潁川汝南兩郡,無往不克,端得是個大敵。按照我的方略,本是打算以韋鄉白馬為我外圍,與我濮陽成鼎足之勢,相互呼應,而現今韋鄉已被荀貞小兒攻下,能夠與我呼應的隻剩下了白馬。諸君,局勢如此,各位有何妙計良策可以阻敵


    一人說道:yu要阻敵,需得先知漢賊下步的動向,這才好有的放矢。卜己點頭說道:你說的不錯,那麽以你看來,這漢兵下一步會有何動向這人答道:以在下看來,漢兵下一步極有可能會擊白馬。卜己說道:噢此話怎講這人說道:白馬在我濮陽之東南,漢兵從西南而來,yu擊我濮陽,就必須要先打下白馬,要不然,他們的後陣就會落在白馬的麵前,皇甫嵩是個知兵的,斷不會犯此錯誤。卜己頷首說道:你言之有理。


    又一人說道:不然。卜帥,以在下之見,這皇甫嵩倒是很有可能會來先擊我濮陽。卜己問道:噢此話怎講這人說道:皇甫嵩用兵善謀,不可預測,也許就因為他覺得我等會猜測他先擊白馬,故此虛晃一槍,明著是去白馬,說不定卻就奔我濮陽來了。


    先前那個小帥說道:他若先擊我濮陽,白馬韓立必擊其後。當其時也,前有我堅城為阻,後有韓立之襲,漢兵雖勇,勢將難支,皇甫嵩乃是知兵之將,豈會做這樣的蠢事


    後一個說話的小帥搖頭說道:不然,不然。


    先前那個小帥問道:如何不然


    這後一個小帥說道:白馬韓立隻有五千兵卒,又要守城,他能分出多少人馬來援我濮陽呢頂天三千兵卒,皇甫嵩大可在白馬來我濮陽的必經之地上埋伏下一路人馬,待韓立至,伏兵殺出。此圍城打援之計也。


    卜己聽了,頓時嚇出一身冷汗,細想之下,覺得以皇甫嵩的用兵如神,還真有可能會用此計,當即坐不住了,也顧不上正在議事,一疊聲叫堂外的親兵進來,當即令道:速去白馬,傳我軍令,若是皇甫嵩舍白馬不擊,先擊我濮陽,命韓立不必急著來援我城,我城中兵馬兩萬,足能堅守,待我與皇甫嵩部陷入僵持之局後,韓立可再帶兵急襲皇甫嵩,但是在急襲之時卻務必要當心注意,要小心皇甫嵩會在半路上設伏,不要大意中了皇甫嵩的埋伏,非但沒能救下我城,反而將白馬折了進去


    這親兵領命,自牽馬出郡府,翻身上馬,奔馳出城,去白馬送此道軍令。


    濮陽郡府堂上,卜己抹去冷汗,對提出皇甫嵩可能會圍城打援這個看法的小帥說道:幸有君在,幸有君在要非君之提醒,若是皇甫嵩真的先擊我濮陽,韓立說不定還真會中了皇甫嵩的埋伏之計了這個小帥倒是謙虛,說道:卜帥過獎,卜帥過獎。


    卜己誇了這個小帥幾句,複又問餘下眾人,說道:若是皇甫嵩先擊我濮陽,諸君可有禦敵之策


    一人說道:凡守城,必先守野。我軍可遣一支jg銳出城,在城外野地駐紮,與我城中成掎角之勢,以此來阻漢兵之擊。


    又一人反對,說道:當漢兵擊西華之時,彭脫龔都何儀劉辟諸帥不就是依此行之麽結果如何漢兵先擊破了分兵出城的劉辟營,接著又擊破了西華縣城。對卜己說道,卜帥,以小人之見,咱們不可重蹈西華彭脫龔都諸渠帥的覆轍,萬不可再分兵去城外了西華兵多,足有八萬之眾,分兵且敗,況且我東郡兵少,濮陽城中隻有兩萬人,又怎能再分兵去城外呢這豈不是主動削弱了我城中的守禦力量,給了漢兵各個擊破的機會麽此策萬萬不可行之。他這話說的也有道理。


    卜己皺眉苦思,想了多時,做出了決定,說道:你說的對,我軍兵少,沒有西華兵多,確實不可再分兵了,也好,那咱們便就全部駐守城中,共禦漢兵諸人應諾。


    卜己又問諸人有沒有什麽別的禦敵之策。


    眾人七嘴八舌,眾說紛紜,說來說去不外乎加緊城防,如此雲雲。


    有一人說道:荀賊狡詐,我聞他昔破潁川襄城郟兩縣,用的都是詭計,遣人混入城中,然後在城中內亂,以此破城。我等當吸取這個教訓,從今天起關閉城門,嚴守城池,不放一人入城,也不放一人出城,反正我城中儲糧甚多,足夠數萬人吃用半年了。


    卜己頷首,表示讚同,說道:不錯。,不過城中儲糧隻夠數萬人吃用半年卻還不夠。這樣吧,今晚你們就各派兵卒出城,趁漢兵還沒有到來之際,再去周圍的鄉亭裏抄掠一遍,一則收斂鄉亭積聚,充實我城中穀糧,二則也算堅壁清野,漢兵遠來,輜重運輸不易,想來應是沒有帶多久的糧秣,我們多從城外搶掠來一點,他們後期就少一點補給,此損敵益我之計也堂上諸人齊聲說道:卜帥妙計又一個小帥說道:既然出城掠糧,不如也順便再掠些青壯進來,這樣等皇甫嵩擊我城時,我等也可用這些青壯先抵擋一陣。眾人又齊聲說道:妙計也卜己大喜,說道:好,就按此行之。


    軍議完了,渠帥小帥們各歸本營,按這計策行事,分別遣人出城,去擄掠糧食青壯。


    卜己獨坐郡府堂上,又沉吟細思,皇甫嵩威名太大,自出征以來,連克兩郡,斬獲二十餘萬,他隻有數萬之眾,越想越覺得擔憂,覺得沒有保住東郡的把握。


    這時候堂上沒有別人,隻有他自己坐著,冷清清的安靜無聲,不覺甚是不安,又堂宇深深,渾身發涼,便起身走到堂門口,堂外的ri光灑下來,身上為之一暖。


    他傾耳細聽,聽到城中各處都是兵馬喧鬧的聲響,這是各部的渠帥小帥在點兵出城去擄掠糧食和青壯了,這兵馬嘈亂之聲,讓他記起城上還有兩萬之眾,這讓他略微安心了點。


    回想過去,他本是一個農人,因為信奉了太平道,成為了張角的弟子,這才在鄉中有了偌大的威望,如今更成為了東郡黃巾的渠帥,麾下數萬之眾。剛起兵時,他所向披靡,一個月就打下東郡全境,當時也是各地黃巾聲勢最大的時候,他見局麵一片大好,也曾憧憬幻想:等推翻了這漢家的天下,立了黃天之後,張角登基為帝,南麵稱尊,那麽他作為張角的弟子,作為東郡一地的黃巾渠帥,也就是開國功臣了,什麽是開國功臣如本朝之雲台二十八將,那可一個個都是封了侯的,如果能被封侯,那可是真正的大丈夫,從此就步入貴人階層了。


    可是卻不料,潁川汝南黃巾那麽大的聲勢卻覆滅得如此之快,轉眼間皇甫嵩就帶兵殺到了東郡。


    他遠望天空,心道:皇甫嵩連克兩郡,今至我東郡,也不知是他勝還是我勝心中忐忑。


    不過,盡管忐忑,他卻沒有絲毫投降的念頭,轉望西邊,數百裏外就是冀州廣宗。張角張梁兄弟在先敗於盧植了一陣後,現正在廣宗與盧植相持。他心中想道:聽說盧植也是個知兵之人,不可小覷,如果皇甫嵩攻下了我東郡,必會轉去冀州,與盧植合兵,這樣一來,大賢良師所麵對的壓力勢必將會更大了。我死不足惜,但就算死,也要把皇甫嵩拖在東郡,為大賢良師減少壓力。想到這裏,他不由又想道,我起兵之前去冀州拜見大賢良師,大賢良師對我說,漢室昏庸,親小人,遠賢者,兩次黨錮,天下名族士子死者眾多,士子多有怨言,而又任人唯親,州郡之吏多被閹宦宗親把持,貪濁不堪,待民殘毒,如狼牧羊,天下百姓民不聊生,如在水火,飽受倒懸之苦,怨聲載道,就連被漢帝寵信的中常侍張讓也與大賢良師有書信來往,暗送秋波,漢帝可謂是眾叛親離,此正我道揭竿而起之時,說我等隻要揭竿而起,必定響應者如雲而從,也確實如此,我振臂一呼,全郡響應,旬月間就攻取了東郡全郡,可謂勢如破竹,可是卻為何在皇甫嵩朱俊出京入潁川後,局勢就為之頓變了呢


    他想不通,更想不通的是:我起兵之後,對各縣的士子本是有禮相待,希望能得到他們的輔佐效忠,可卻為何他們對我的招攬置之不理,不但置之不理,好多士子更聚眾作亂,與我作對使我不得不硬起手腕,誅戮了一批,這才讓餘下的那些人老實。這是為什麽呢漢室兩次黨錮,連我這樣的黔首農夫都知道陳蕃李膺這樣的大名士死的冤枉,可為什麽這些士子卻依舊要保漢家的天下,不惜與我道作對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也就想不通罷。


    他握緊腰中的劍柄,望向天空,心道:大賢良師從來沒有騙過人,若非大賢良師的符水,我早就死在了疫病之中,要非大賢良師的話,我也不會揭竿而起,有今ri萬人之上的威風。大賢良師說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那麽這蒼天就必是已經死了,這黃天必就是能夠立起皇甫嵩雖然連陷兩郡,又如何我必能將他阻在東郡,等大賢良師擊潰盧植,就可遣兵來援我,等到那時,我兩路合軍,區區一皇甫嵩何懼之有滅之易耳。雖然漢兵攻下了韋鄉,可又能怎樣崔秉之死十分可惜,可韋鄉也隻有千人而已。我軍數萬之眾,並無多大的損失,我還有白馬,還有濮陽,還有東北諸縣,還能與漢兵一戰就算擋不住漢兵也沒關係,我大可北渡河水,有大河相隔,也能再堅持一段時間,再至不濟,我索xg就東入兗州,或者西去冀州。


    想到退路,他略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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